第八章
第八章
清晨，第一缕阳光照在脸上。
纤薄的眼皮不足以遮蔽光源，直刺得施雪睁开了眼。
昨晚，她梦到自己吃到了蟹黄包、油条、烤羊肉夹烧饼，结果一觉醒来，肚子还是空空的。
这段时间，吃了小黑给她投喂的那几颗金丹，她更能捱饿了，也不知是不是丹田开始结气的缘故。
但，口腹之欲还要满足，重点是再挣一些钱。
思来想去，施雪爬起来，她决定让韩都子师叔教她如何修炼，以及找点事做，往后能谋个出路。
这样，在沈赤归宗后，她被仙师赶走时，才不至于太太狼狈。
不过沈赤仙师真的会赶她吗？施雪仔细想了一下，听说沈赤仙师慈悲心肠，心怀天下，时常为苍生入世，背剑一战。
只是，她从来没见过他。还冒名顶替他的弟子，偷住他的房，仙人不恼火就怪了。
施雪摇摇头，还是做好了离宗的准备。
她没在枕头边上看到小黑，抖开被褥搜罗了一圈，终于拱着臀，在床的角落里拎起一条生无可恋的大黑蛇。
沈赤不明白，为何小妻子每日睡醒精神头都十足。他倦倦地绕上她的腕骨，连化成蛇镯都懒了，就这么肆意攀缠着，摩挲着，仿佛把她当成了一截枝桠。
施雪看到小黑蛇十分粘人地圈住了她的手臂，心里忽然浮现“花臂大佬”的画面。
呃，她的排面倒是有了。
施雪艰难地拖着一条大蛇下床，好在，沈赤知道施雪要洗漱洁面，贴心地游下了地，没有继续拖累小妻子。
施雪端来另一盆水，供小黑蛇洗澡，毕竟是她的朋友，衣食住行，她也要照顾到他嘛！
沈赤钻入水中，里里外外都清理干净后，又蜷曲尾骨，捏了个净身的诀，拂去一身脏污的沙土。
一人一蛇出了房间。王日月和樱玲早早在厅堂里忙开了，他们一见到施雪就喊：“小师妹，快来！师父给咱们带吃的来了！”
“有吃的？！”
施雪耳朵尖子比谁都敏锐，一下子跑了过去。
小黑蛇依旧姿态优雅，慢悠悠地尾随其后。
师兄和师姐没骗她，厅堂里的八仙锦布桌上，摆了好几笼屉的鲜肉包子。刚刚蒸好的包子，白白嫩嫩，热气腾腾。不止肉包子，竟还有河蟹面，黄灿灿的油膏码在手擀的面上，汤汁浇淋葱花蒜末，色泽诱人。
韩都子不吃孩子们的小玩意儿，他只喝点小酒，夹两片猪头肉。
虽早早辟谷，韩都子却仍重俗欲，酒肉是一定要有的。
施雪一进厅堂，韩都子就笑得灿烂，迎了上来：“小雪师侄昨夜睡得可安好？”
施雪点点头：“多谢韩师叔挂念，晚辈睡得很好。”
她虽然不是这个世界土生土长的人，但几年的耳濡目染，基本日常交际，她信手拈来，也能熟门熟路融入其中。
韩都子醉翁之意不在酒，等到小黑蛇游入屋里，缠在施雪脚边，他才慢条斯理拿出三个袋子，递给面前的小辈：“来来来，这是我这个做长辈的一点心意，孩子们都收下吧。”
施雪和师兄姐们对视一眼，不知韩都子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宗门穷得叮当响，韩都子竟还有闲钱给他们添置东西吗？
心里这样想，手上却很给面子，打开了袋子——等等，这是一整袋的灵石？！
虽不是高阶灵石，但也足够他们几个月吃喝不愁了。
施雪瞠目结舌：“您……您怎么会有这么多钱？”
王日月见状，膝盖都吓软了。
他一下子跪倒在地，抱住师父的腿：“近日常听说有邪修门派收购修士的心肝脾胃肾，借以换取灵石。我知道鞠雪宗前两天就有剑修想给媳妇剑换个好的剑鞘，卖了一颗肾。您不会……”
此言一出，樱玲也憋出了一包泪：“师父，您好傻啊！”
施雪和韩都子感情基础不深，但他为了给孩子们一口饭吃，竟能牺牲至此地步，让人如何不动容？
于是，施雪也掖了掖眼角，道：“师叔，您太伟大了。”
韩都子看了一眼哭哭啼啼的孩子们，又看了一眼目光不善的小黑蛇。
终于，他战术性清嗓，道：“你们误会了！我还是很爱惜身体的。这些钱财，其实是你们久未谋面的沈赤师叔赠下的。”
“嘶嘶……？”他什么时候藏了钱？
沈赤蛇瞳微竖，杀气腾腾。
韩都子一个哆嗦，哈哈两声笑：“沈赤师叔人虽不在宗门，但心系咱们青梨宗弟子啊！他不愿看到你们穷困潦倒，食不果腹，故而特地留下了一室的高级丹药，供我下山换钱，接济弟子们。”
樱玲警惕地问：“师叔人既然这么好，那从前怎么没见您给灵石？”
“这不是……从前打不开他房门么？”韩都子小声嘀咕，弟子们都懂了——家贼难防。
韩都子今天有这个胆子，也是因施雪之故。沈赤太不懂养媳妇儿了，奇珍异宝随便卖卖，小雪师侄不就不必挨饿受冻了么？他操心老友的婚事，只能背后帮着使劲儿，照看好施雪。
这要是怪他，那可太欺负人了。
韩都子偷偷瞥了一眼小黑蛇，见沈赤没什么反应，原本寂灭的野心又勃勃升起。
韩都子小声试探：“再拿一点无妄花贩卖，沈赤师叔应该也不会介意吧？”
话音刚落，他忽然感到呼吸困难……
施雪抬头，吃了一惊。
她赶紧扒拉小黑蛇：“住手！小黑！你要勒死师叔了！”
原是沈赤忍无可忍，用蛇尾死死绞住了韩都子的脖颈，勒得他脸都憋成了猪肝紫。
得寸进尺么？他要韩都子，死！
室内一时大乱，师兄姐们一个抱师父，一个拉蛇。这一场干架，险些把人吓死。
王日月：“师父你挺住！”
樱玲：“小雪快劝劝你朋友！”
施雪：“小黑，不得无礼！”
在几人的劝架之下，小黑蛇总算心不甘情不愿地松了蛇尾。
施雪能感受到朋友心情不佳，毕竟那尾巴啪嗒啪嗒敲桌子，砸得震天响。
“别敲了。”她心虚地按住了小黑蛇的蛇尾。
她想，可能是小黑蛇怕生，又或是畏惧酒气，这才猛然对韩都子发动了攻击。她怕小黑被扫地出门，往后得让他避着师叔一点。
而沈赤敏感的尾骨被小妻子温热的掌心扣住，冷心冷情的仙君顿时如遭雷击。
纤细的指骨，裹挟他最为脆弱的肌骨，似是想安抚他，还时常不轻不重地捏了一捏。
沈赤僵了身体，蛇身莫名颤了一下，绵密的燥火自四肢百骸藤起，滚沸得烧入心腑。
松开，不能碰。
他想这样低声呵斥。
沈赤企图逃出生天，他不适地抽动蛇尾，不欲让施雪把玩软肋。
偏偏她不谙世情，握得更紧了……
这样亲昵的纠缠，饶是沈赤方才生了天大的火气，眼下也熄灭不少。
韩都子有他的小雪庇护，命真大，能逃过一劫。
在施雪眼里，韩都子不愧为宗门仙师，心胸着实开阔。脖颈上那么红肿的一圈鳞纹，落尽了仙长颜面，他竟也没有和小妖兽计较，反倒缩头缩脑待在一侧，默默喝起桌上的酒来，一言不发。
只是，面前这一幕，怎么看怎么怪。
倒像小黑才是宗门里的老大，而韩都子只不过是个任蛇差遣的二把手。
施雪哪里知道，韩都子是不想计较吗？他是不敢啊！再多嘴两句，怕不是会被沈赤搦死！瞧着仙风道骨的老友，动起杀心来，下手真一个快狠准。良善的嘴脸，也就骗骗自家媳妇了，真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