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4章
“对于自己不那么在意的人,不那么在意的事,阿耶的处理方式向来简单粗暴,他不会顾忌太多,只求达到目的。到那时,他就没有退路了。此事必然不能瞒着阿耶,总归要捅出来的,但我希望这个人是他自己。” 李泰明了:“可是如果他真是……如果……阿耶会放过他吗?生死选择,说了就是死,他会说吗?” 李承乾轻笑,起身拿出一本书:“这几日你在调查真相,我也没有闲着。我写了则话本。” 李泰:??? 什么玩意儿?我耳朵没出问题吧。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调查的事情全交给我,我还以为你有更重要的计划呢,结果你告诉我你写了则话本子?人干事!大哥啊大哥,你还不如不告诉我呢。 李承乾将话本递过去:“我想给他看看。” 李泰将话本接过来,满心狐疑:“你写得这么隐晦,确定他能懂?” “当然要写得隐晦些,我总不能直接写狸猫换太子吧。什么真假公子,真假千金的话本我倒是一气儿能写七八十个,但若这么写出来,不就谁都知道了。 “即便半点都不知情的人想不到这块,你觉得宋清会想不到,他背后的人会想不到?写得隐晦没关系,我们配合得好就成。” 李泰:……行吧。 于是,次日李承乾就双管齐下,一边去查疑点,一边让太常寺根据话本排戏,吃着瓜子看着戏不亦乐乎,一连两三天如此。宫中上下都知道太子这几日令太常寺排演新戏的事,自然也吸引了崇文馆一众人等的好奇,追着过来看。 但剧目还没排完,大家看了半段,看得半懂不懂,狐疑询问:“这说的什么?” 李承乾适时将话本抛出来,让众人传阅。 “说两户人家有世代仇怨,互不对付,经常彼此算计,两边你来我往,手段频出。乙家输了几回就开心耍阴招,抓了甲家府里一个贴身伺候主子的婢女家人,威胁这个婢女为他窃取甲家的消息。婢女自幼在主家长大,不想背叛主家,却又担忧家人,两边为难,夜不能寐。 “后来她想了个法子,利用假消息欺骗乙家,借此接近,欲自己救出家人。可惜她能力有限,最终被乙家识破,怒而杀了她的家人。至亲死在眼前,她爆发潜力,趁乙家郎君不备,与其同归于尽。” 从简介来看,就是一个歌颂婢女即便面临两难选择也依旧忠诚于主家,誓死不叛的故事。 李承乾非是想把李恪比作婢女,他本来写的是养子,或是流落在外的亲子,却又怕这样的身份与事实太符合,太直白,过于敏感。 他的目的是点醒李恪,而不是打草惊蛇。只能涂涂改改,删删减减,部分桥段必须具备联系性,无法去除,便只能在身份和框架设置上动手脚。只有身份差距越大,越不相似,才越不会引起宋清与其幕后之人的注意。 所以他不但把主人翁改成下人,还把性别定成女。 众人听后唏嘘不已:“这女子虽然身份低微,倒也有骨气。” 杜荷轻嗤:“她的命当年都是主家救的。主家这些年也没亏待她,她若真背叛主家,那还是人吗?” 李恪眼睫颤了颤,抬眸看向台上饰演婢女的乐童怔怔出神。 一个婢女都知不能忘恩负义,他如何能呢?更何况婢女背叛,结果或许只是一家消亡,而他若背叛,后果就大了,家国天下可能都会沉沦。 耳边众人的议论还在继续。 “难得有这样的忠仆。可惜忠确实算忠,就是傻了点。对方抓了她家人威胁她,她不会报官吗?” “不是说乙家权势不小,与当地官府有牵扯?许是因为这点她不敢报,也怕会因此触怒乙家,反而害了家人。毕竟家人在对方手里,她投鼠忌器。” “确实如此,但她还可以告诉主家郎君啊。若她向郎君坦诚呢?” “这倒是一个法子,但她或许是不敢赌。毕竟主家善待仆婢是因为主家心善,甚至更多是因为主家娘子心善。可再怎么样,仆婢终归只是仆婢。郎君若知道真相,大概第一想到的是如何利用此事大做文章扳倒敌人,就此一劳永逸,未必会全然顾忌她家人的性命安全。” 李承乾用木签子一边叉水果吃一边说:“那她一个人深入虎穴去救人就安全了?她一个婢女,不清楚自己能力多大吗?报官她有顾忌,告诉主家郎君也有顾忌,自己单枪匹马上阵就没顾忌了?” 他一叹:“所谓一人计短二人计长,三个臭皮匠还顶一个诸葛亮呢。她没有办法怎知别人没办法。每个人都有自己力所不能及的事情,这种时候,我们应该学会求助。 “所谓主家郎君的首要目的与她不同,或许不会把她家人的安危放在第一位只是她所想,郎君会否这么做,她没试过怎么知道呢? “再有即便郎君不能让她放心如实相告,那么娘子呢?娘子若不行,小郎君小娘子呢?还不行,她在府里十多年,总有几个相知的姐妹吧? “府中这么多人,就没有一个她可以全心全意去相信,或者说试着去相信的了吗?自己孤身去救人,成功的几率多少;寻求帮助,即便有风险,但成功的几率又是多少,她有算过吗? “主家会救她,会善待婢女,可见主家是有良心之人。话本里也说了许多主家待她的好,她在主家服侍多年,对主家有情,怎知主家对她就没有呢?她应该勇敢点,给自己多点信心,也给主家多一点信心。” 李承乾目光流转,不经意扫过李恪,慢悠悠道:“府上这么多人,总有一个是她能够求助,并且也愿意尽自己所能给予她帮助的。” 李恪浑身一震,神色变化莫定。 该说的都说了,李承乾站起身来:“散了散了。一个话本子而已,我就是闲来无事消遣消遣,当故事看就行,不必太较真。天色也不早了,你们再不回去,宫门要上锁了。” 太子都亲自赶人了,谁还敢留,自是一一告辞。 李恪走在最末,犹豫许久,开口道:“大哥这话本子可借我瞧瞧吗?” 李承乾瞄了他一眼,无所谓般将话本丢过去:“给你。” 李恪抱着话本宛如抱着千斤重的石头般回到沉香殿,一页页翻看着。李承乾的话不断在他耳边回响。 府上这么多人,就没一个她可以相信,或者试着去相信的吗?总有一个是她能够求助,并且也愿意尽自己所能给予她帮助的吧。 有吗?李恪眸光闪烁不定。不,或许是有的。 如果说这宫里有谁是他最能去求助,而最能让他抛却所有顾忌去相信的人,唯有李承乾。 可李承乾会吗?他会相信自己的诚意,会帮他为阿娘筹谋,为那个孩子筹谋吗? 李恪紧紧攒着话本,将书角揉成皱巴巴一团。 沉思,犹豫,挣扎…… 良久后,他站起身,将话本收入怀里,大步走出门,一路向前,经过数道宫墙,最终来到东宫,伫立许久,深呼吸鼓足勇气踏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