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完结
因为对于云黛来说,有些人一旦过了心,即便举起尖刀对她,她也会忍不住想要靠近。biquge2022.com 就像在她的心里,她永远都无法憎恨伤害过她的焦氏一样。 “可是现在不一样了。”云黛说道:“我现在有母亲,我不需要事事都躲在母亲的羽翼之下,因为母亲就是我的后盾,我也不必担心会别被人辜负,抛弃,遗忘。” 牧虞长叹一声,心里却愈发听不得云黛说这些话。 她抬了抬手臂,云黛便坐到她身侧去,靠近她怀里去。 牧虞知道女儿乖巧懂事,可她却一直都不知道女儿心中是怎样的世界。 那个世界也许阳光温馨,草地青翠,生活着一群兔子、绵羊和小鹿,绽放着茶花、芍药与海棠,是个没有任何过客能够进入的安逸舒适的世界。 云黛小心翼翼地保护着这样一个世界,直到有一天,有只大尾巴狼忽然过来敲门,对她又哄又骗,想要进来看一看。 她不给进的时候,他便会欺负她捉弄她。 可真有别人来欺负她时,他却会将她藏起来,不会让任何人碰到她一根兔毛。 如今他把那样一个重要的东西交给她了,正需要这个东西救命,她又如何能冷眼旁观。 “谁说你不聪明。”牧虞拍抚着她的后背,低声道:“你都知晓怎么让母亲心软了,母亲也真是拿你没办法了。” 牧虞终究还是松了口,允了云黛。 这日云黛便换了件绣缠枝莲花纹织金袄,下着一条浅色襕裙,衣袖领口都整理的一丝不苟。 长粟为她描了黛眉,又挑了胭脂抹在她唇上,叮嘱她道:“姑娘记住了自己的身份,去到宫中,莫要冒犯天颜,但……也要记住,你是霁国公的女儿。” 云黛轻轻地“嗯”了一声,镜中的自己,正是目光清朗。 长粟陪她乘车前去,拿了牧虞的令牌通行进宫,又一路将她送至天子殿外。 宫婢上前来与云黛行礼,道:“还请姑娘随奴婢来。” 长粟便停在那处未再跟进。 天子宫殿恢弘阔大,却并不是什么人都能随随便便靠近。 云黛手里捏着画轴,也并不敢东张西望。 她原也想了一套托词,想要解释这画为何要落入她手中。 可是想到最后,她还是作罢。 她不擅长说谎,说了,也不过是令天子疑心。 宫人领着云黛行在柱廊下,眼见快要到了天子殿门,又瞧见蒋贵妃从天子殿中出来。 二人正是迎面相逢,云黛往边上靠去,与她行了一礼。 蒋贵妃原该就此路过离开,可不知怎地,她却停在了云黛面前,目光落在了云黛的手上。 “本宫记得你,你是霁国公府的姑娘。” “臣女正是。”云黛说道。 蒋贵妃道:“天子方才刚歇下,今日你怕是不便打扰了。” 云黛眼中掠过一丝疑惑。 蒋贵妃又道:“你手里拿的什么?” “是臣女自己的画。”云黛答她这话时,手指不免紧了紧,又将画往后收了几分。 蒋贵妃道:“是么,你既带这幅画去见圣上,这画必然该有独特之处了,本宫倒是有些好奇了,你能否给本宫看看?” 云黛敛眉道:“臣女不便将画给娘娘看,还望娘娘见谅。” 蒋贵妃挑起眉心,狭眸微眯。 她在宫里这么些年,焉能看不出这小姑娘与这画的古怪? “看样子,她果真不太懂得宫中的规矩……”蒋贵妃语调悠缓。 她身边的两个宫婢会意,便与另一名宫婢上前来将云黛堵着,想要将那画从她手中夺出。 云黛心下微颤,却仍绷直了肩背,直视着那两个宫婢:“你们果真敢碰我一下?” “即便都是宫婢,在贵妃娘娘跟前伺候的也都这般没有眼色,竟不出去打听打听我家中都有何人?” 云黛面色沉静道:“今日碰我了我一根头发的,怕是剁了你们的手指都不能够了。” 宫婢蓦地顿住。 宫中伺候,最怕就是得罪权贵,她们又怎会不去打听。 云黛是霁国公府千金,父亲是霁国公,大伯是敬国公,舅舅是启国天子,就更不要提那位脾气不太好的牧虞公主了…… 蒋贵妃见状,又冠冕堂皇道:“本宫不过是想检查检查你这画罢了,若有不妥之处,岂不要冲撞了圣上。” 云黛退后一步,回她道:“娘娘身份尊贵,若是怀疑臣女的画有问题,亦或是臣女有不当之处,不如请了臣女的母亲入宫来当面责罚,若不然……臣女身为女儿,又岂能在外面堕了霁国公府的脸面,让人随意近身盘查。” 蒋贵妃听云黛字字句句都冲撞自己,好似半点也没把她放在眼中。 就是陈皇后在世时,还不是蒋贵妃呛得对方半死不活。 这么些年了,谁敢如眼前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这般顶撞自己? “真是个伶牙俐齿的姑娘,本宫不过是与你开个玩笑罢了,何必较真。”蒋贵妃呵斥那两名宫人道:“还不走?当心伤了云姑娘精贵的头发,本宫也饶不了你们!” 她说完便甩着袖子转身走了。 云黛见她们走远,心口的颤意慢吞吞地止住,这才暗暗松了口气。 待她到了殿门外,宫婢进去通传,这时又出来一个太监。 “云姑娘。”那太监说:“请随奴才进来。” 云黛缓了缓,便抬脚跟上。 天子年迈,闲暇时候最喜欢的就是作画。 而他最爱作的画,便是当年的慕贵妃。 “听说你要与朕说三皇子的事情?”天子问她。 云黛行了礼后,又道:“三皇子不在的那几日,实则都在船上度过,因为……臣女也当时也在。” 天子闻言,脸上没有一丝表情,只是打量着云黛,而后又道:“这个节骨眼,计较此事又有何用,他所犯之事,在于欺君之罪。” “朕见你年幼,若非你母亲为你请见,朕亦不会见你,你还是回去,莫要掺和进来了。”天子说道。 云黛缓声说道:“臣女自然不止这一件事情要说,另一件便是有关于慕贵妃。” 天子听到最后几个字,目光微凛。 “你说什么?” 云黛将手中的画递上去,道:“待陛下见过此画便会明白。” 庞德贵在一旁便将画接上来,又转交给天子。 天子脸色愈发阴晴不定,随即便将画卷展开。 只是他才看了一眼,脸色便蓦地一变。 “这……” 画中美人明眸皓齿,眉眼温柔,那道目光几乎唤醒了他骨子里的记忆。 已经太久太久没有人用这样的目光看过他了。 也只有那个人,才会时时刻刻都眼波温柔明媚,伴他在宫中度过了无数个日日夜夜。 天子仍记得,当初他为慕贵妃作画时,正是在她寝屋之中。 那时她屋中的一切摆设都未化为灰烬,画上出现的影影绰绰的景物,都是他最熟悉的。 几乎是瞬间,他记忆中空白的另一半,那张面若牡丹的脸从心间重新浮现。 她的悲欢喜怒,以及与他翻脸那日决然而冷淡的神情。 “凝烟……” 天子唤出了画中人的名字。 “这云鬟雾鬓,柳眉凤目,都是朕亲手所画,可她去后,朕却全都忘记了。” 云黛道:“陛下,殿下与贵妃娘娘自有相似之处,这即是血脉的神奇之处,他绝非是旁人口中的小人……” 天子静默了片刻,待情绪收敛,这才重新看向云黛。 “小姑娘,朕又怎会真的只听一家之言,朕是九五之尊,朕想知道的事情,自己也会去证实。” 他天生疑心就重,亦是在害死了凝烟之后,才收敛了许多。 可这不代表他就会轻易相信别人。 “瑾月确实是朕的皇子,他若是李氏的孩子,就不会受到李氏的虐待。” 云黛听闻此言,却依稀想起,李氏正是叶清隽早亡的养母。 “李氏活着的时候,便收集各种藤条,时常抽得他遍体鳞伤。 因那李氏自己的孩子死了,便疯了一般将所有的恨意宣泄在他身上,不管他如何做,都会被李氏折磨。”天子说到此处,亦是唏嘘,“他是个吃过许多苦头的人,冬天时,叶府的下人能睡在下人房中,而他却只能钻到羊圈里,抱着羊取暖。” “李氏,那个毒妇不高兴时甚至不给他饭吃,将他饿的瘦骨嶙峋……” 而她高兴的时候自然是屈指可数。 天子眼中微阴,“朕的孩子,受到了非常残忍的凌虐。” 他说这些话时,却轮到云黛变得惊愕。 她从不知道,在叶清隽的身上还曾发生过这样一段过往。 她这时便慢慢想起叶清隽先时与她说过的话。 他说他自幼家贫,偶尔能吃上馒头,便已是幸事。 他说他曾放过羊,知晓羊是在冬季发、情…… 他说这些话时,便叫人辨不出真假,后来云黛知晓他的身份之后,也全当他那时说都都是假话。 如今想来,竟不是毫无缘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