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尸骨拼凑
“祖母,孙儿…明白。”容晚低垂眉眼,心里的悲意又起。
她多想告诉祖母她是晚晚,却呐呐的张不了口。
父兄裹尸沙场,她无能,只带回父亲一人的尸身,哥哥容白的身躯永远的留在了北关。
而她顶替了他之名,却不能如实将这一切如实相告祖母。
心似闷锤一下一下的揪起来痛,容晚却缓缓站了起来,强忍情绪,道,“祖母,父亲的尸身我也一并带回来了。”
邱夫人徐徐的收回了手,柱着龙头拐,缓缓的望着马车的方向,悲道,“让我见见你父亲。”
容晚缓缓的领着祖母来到马车的后箱,这几日,她与父亲的灵柩一直位于一处,放别的地方,她心里放心不下。
在书舒的帮助下,容晚将它抬了出来。
一个简易的粗木做的灵柩,上面的花纹歪歪斜斜的,但看的出是亲手雕刻的。
其上刻着一句话,“战兮,魂归兮,素草裹尸,快哉!”
邱夫人动容的用手抚上这一字一句。
“这是父亲,最后的遗言。”容晚心里发闷,道。
“我明白,我都明白的,我容家,都是好儿郎。”邱夫人悲泣,龙头拐被她扔在地上,整个身躯扑在了灵柩上,哽咽着哭,哭声顺着风,越来越大,不知是风声还是哭声。
这种悲鸣的情绪,竟感染了周边围拢的看客。
“国公…爷…”
不知谁提了一句。
周围的人神色间多了几分踌躇。
“国公爷,以前经常来我家的铺子吃茶,每次都给我们这些小的说起他在战场的趣事,把我们一屋子看茶的都逗乐了,没想到……”
谁忆起了国公爷。
“是啊,国公爷,以前总爱一人走在街头,逢人和他打招呼的,他从来不会虚高,都会乐呵呵的笑着回应,我们十里八乡的,谁不知道啊。”
“国公爷…他…还帮我收拾过我家那不争气的…”
“国公爷…他…”
像是回忆起了从前点滴,周围聚拢的人越来越多,一个个的脸上浮出悲意。
容戈不仅仅是镇国公,更是一个活生生的在这里生活了几十年的平凡人。
“镇国公家世代都保卫我大庆国,现在人都死了,只剩下一句尸骨,说他叛国,没有证据空口白牙我可不信!”不知谁高声呼道。
“对,说的对!”
“空口白牙的,说容家叛国,我不信!”
一呼,百声起。
“可就是这样一个人……没有从北关回来。”
悲意渐浓。
“国公爷,那日您出发去北关,我没有送你,今日您回来,我送您一程!”
不知道是谁先开了口,满城门的布衣白衣陆陆续续的皆向着国公的灵柩跪了下来。
“国公爷,我们来送你了。”
悲声从城门一路往外送,周围自发的民众纷纷跪了下来,迎着他的方向,做着最后的告别。
“国公爷,一路走好。”
“戈儿,你可看到了?”邱夫人抱着灵柩,泣不成声。
“搞的这么大的阵仗,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宫里有急呢?原来是乱臣贼子在这里妖言惑众!”
吏部的侍郎之子李茂又赶了回来,这次一同来的还有他的父亲李山。
“你说谁乱臣贼子?”邱夫人哭的没有气力,硬撑着棺木站了起来,因为年迈微微弯曲的背脊硬是挺的笔直,苍老的声音却如雷鸣般的响起。
“还能是谁,就是你镇国公家满门,圣上口谕,镇国公府背弃皇恩,通敌叛国,罪证昭昭。”李山仰着头蔑视着看着众人,道,“难道你们敢质疑圣上的决断?”
“呵呵,书舒你可听见狗吠声?”容晚忽然在人群中哈哈大笑了起来。
“呵呵呵。”书舒亦附和的笑了起来。
悲鸣声中夹杂着笑声,却无人觉得突兀,反更觉悲凉。
“你等竟敢?”李山气急,“来人,把这两个乱臣贼子给我拿下!”
侍卫一拥而上,邱老夫人柱着龙头拐挡在前面,横眉冷对,道,“先帝御赐龙头拐,上打昏君,下打庸臣,我看谁敢动!”
侍卫僵持不敢向前,面面相觑。
李茂却偷偷藏到了人群中,一跃而起,砸穿了安放镇国公的灵柩,嘴里还嚷嚷道,“乱臣贼子也敢故弄玄虚!”
“砰!”棺木瞬时四分五裂。
镇国公的尸身从灵柩中滚落了出来。
原本被砍断的头颅被粗线缝补在残躯上,现在却在这股力的作用下,头颅歪斜的倒在一旁。
断掉的右臂从灵柩中滚落在地,残肢沾满了泥泞。
整个身躯跌在地上,像是断了线的木偶,怎一个凄惨可以说的。
所有人都怔住了。
谁也没有料到是这样的场景。
容晚哪里见得了这样的场景,红着眼睛立刻飞扑过去,要与李茂搏命。
邱老夫人老泪纵横,心痛的几乎无法站直,却还是迎着尸身快步上前,道,“好,既然如此你们要如此不容我容家,那老身也不怕惊扰亡子英灵,黄天在上,厚土在下,老身就让这苍天瞧一瞧,我镇国公府的忠烈。”
她解开容戈身上的素色衣袍,露出里面不齐整的皮肤。
新伤旧痕满布全身,一道道狰狞的刀疤,都彰显着容戈的戎马一生。
龙头拐指着他那道贯穿全身的疤道,“容戈十八岁时,先帝被困北地,粮草将尽,是容戈率领2000近卫,单枪匹马,深入北地,用血肉之躯,救出先帝,这道疤,就是当时被敌方所伤,那一日,鲜血止都止不住,太医束手无策,先帝问他怕不怕,他却说虽死无悔。”
又指向胸口满布的箭痕,道,“陛下登基三年,南方鞑子入侵,陛下率众御驾亲征,却被鞑子们占了先机,抢占阳关道,射下无数利箭,兵士们死伤惨重,横尸三里,这些箭伤都是当日的见证!”
龙头拐转而指向贴着心口最近的一道疤道,“开元七年,陛下被当初叛乱的七王围宫,当时就是那一剑,直冲陛下而来,是我儿容戈,不畏惧死亡,用血肉之躯生生的为陛下扛下这一剑,却也差点命丧黄泉。”
复又指着背部一道道的狰狞的剑伤道,“我儿戎马一生,忠烈一生,为陛下,为国,为民,参加大大小小的战役不计其数,哪一场战争不是用命去博,只是这一次,他输了,将性命生生断送在北关,也让老身白发人送黑发人。”
邱夫人声声泣血,感人肺腑,无人不动容三分。
“国公爷……”不知谁悲呼一声。
看着残肢断首,谁能不感受到那场战役的凶险。
谁能说一句,道一句,堂堂镇国公是乱臣贼子?
“还国公爷一个公道!”不知谁高呼一声,群情四起。
“对,还国公爷一个公道!”
人群忽然沸腾,众人推搡着拦住的府卫。
“都给我拿下!”李山派出随行的府卫想要将这群乌合之众打压下来,却反而激起民愤推搡间,人潮向宫门涌去。
而李茂被容晚架住脖子,狠狠的一拳又一拳的往死里揍。
“咳咳,我看你能得意到几时!”李茂打不过她,回不了手,只能从牙齿的缝隙里,恶狠狠的说出这句话。
“我先揍的你去见阎王!”容晚双目赤红,愤怒已经蒙蔽了她的理智。
父亲被辱,就像是最后磨灭的稻草,让她彻底疯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