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关于她们
深夜。
静悄悄的后院只能听到沙沙作响的风声,月明星稀,灰蒙蒙的光线勉强将前方的路照亮。余夏停在一扇被锁起来的门前,仔细聆听也听不到里面有一丝一毫的声响。
“柴房……是这里没错吧?”
也许是天气冷的原因,她感觉身上凉飕飕的。
苍耳注意到她的小动作,上前一步替她挡住夜风,顺便……他这高大的体型多多少少能给她壮壮胆。
“应该就是了,这里也只有这一间屋子。”
大叔打头阵,他扯了扯挂在门闩上的锁头,虽然生锈,但仍旧结实。
“锁上了,她没给你们钥匙吗?”
“啊……”可能连红娟自己都忘了还有锁这回事了,她并没有给钥匙……
“现在回去问问……?”
“不用。”无忧突然出声道,不知道从哪里摸来一把斧头,“砍断它就好。”
说着,他眼神一凛,举起大斧用力一劈——!
“当!”
刺耳的声响让人不禁捂起耳朵,不止是屋外的他们,估计连屋里的人也吓了一大跳吧。
木制的门留下了一道深深的砍痕,一下,两下,三下!直到门锁哐当一声从门把手上掉落,无忧才把大斧放下,转身朝身后的众人露出“看吧”的神情。
这家伙究竟在骄傲个什么劲啊!这砍门的声音不知道还以为是有人要入室抢劫呢!
算了……这种时候就不要纠结这种细枝末节了。
余夏走上前,轻轻推开门——
“吱呀……”
当月光洒进这漆黑幽暗的柴房中时,连带着里面木屑连带着恶臭的气味也扑鼻而来。
走进去,余夏以为自己会看到极其糟糕的居住环境,但借着月光,她意外地发现整间柴房被清空成了一间极为空旷的空房间,房中放着一些最低限度的床铺桌椅和一些生活用品……而这些零散的小件此刻全部散落在地上,像是遭受了袭击那般。
而恶臭的来源,正是墙角那一堆堆积成山的腐烂饭菜,无数蝇虫乱飞,可谓是嗅觉听觉的双重折磨。
被无限拉长的影子触及到了房间的尽头,与那静坐在黑暗中的身影相重合——月光从头顶的天窗落下,如同舞台的聚光灯,将空气里的灰尘照耀成一粒粒飘扬微光,萦绕在这位房间中的主人周身。
她是一位拥有着一头张扬明艳红头发的女子,身上并无太多兽类的特征,只有那一头红发,和眼底擦拭不掉的红痕能看出她不是人族。
她应该是一位美丽的姑娘,可多日没有进食让她看上去骨瘦如柴,双颊、眼窝凹陷,肤色如同已经死去了那般苍白无色——如果不是还能看到她胸膛呼吸的律动,任谁看她都觉得是一具尸体。
女子呆坐在黑暗之中,而她的双眸也如这漫漫长夜,看不见尽头的深渊一般,空洞、无神,像是灵魂已经脱离了躯体,留在人间的只是一具空壳。
“朱嬛?”
余夏试探着喊了一声,没有意外,女子毫无反应。
她想起了红娟之前对她说的话——
“你可能会以为是我把她关起来之后才疯的……但不是。”
“朱嬛逃出去之后,我们是在城郊河畔边上找到她的,她那个时候就已经是这个样子了。喊她不应,就这样呆呆看着河水,如果不是我们拉住她,她可能马上就会跳下去。”
被问及朱嬛为什么想要逃跑的理由,红娟却极其不屑地嗤笑道。
“还能是为了什么?朱嬛那蠢货被男人骗了!说要带她一起私奔,结果连个人影都没见着!”
“男人真是没有一个好东西!”
朱嬛被带回来后,已经连续五天都是这副油盐不进的模样,整日整日呆坐着,给她送来的饭菜也全部像垃圾一样倒掉。
红娟遭不住了,便打算把这麻烦事丢给余夏这个喜欢多管闲事的烂好人来管。
“你把她带走吧,别让人死在我这就好。她是死是活……跟我没关系了。”
说实话,余夏到现在都弄不清红娟这个人到底算好人还是坏人——但无论怎么样,她的想法和余夏要做的事情不谋而合,倒是省了她很多事。
余夏朝骨瘦嶙峋的女子走去,在她面前蹲下。从始至终,红发女子都没有抬头看她一眼,但离得近了,才隐隐约约从她嘴里听见她在呢喃着什么。
“初、初五……要去……找他……”
初五?
今天已经是初十了,根据红娟说她被关在这里已经五天来看,初五大概就是朱嬛和那个男人相约一起私奔的日子。
直到现在,她能记住的只有这一个约定了吗?
余夏还注意到女子的十个指头上都沾满了血迹,指甲断裂,且被磨得很短。而她身下的被褥毯子都不同程度绽开了几朵血花……地板上,全是她用指尖上的血涂涂画画的痕迹。
房间里没有任何利器,这些血大概是她硬生生用牙齿咬断了指甲流出来的。
“他……在等我……”
“要去……找他……”
她依旧在重复这几句话,仿佛是被设置好的程序,也仿佛是她空空如也的大脑里仅剩下的执念——
女子缓缓抬头,空泛的眸子死死盯着天窗之外的月亮。
“他说要带我一起走的……”
“……”
余夏始终将她的一言一行看在眼底,她不知道对一个只剩下执念的人该说什么,她只能依据自己的本能做出回应。
她捧起红发女子伤痕累累的双手,也不嫌她身上的异味和污秽,轻轻将这个一触就碎的人儿圈进怀里。
她不知道她还听不听不见,还能不能感受到有人在抱她……但余夏还是这么做了。
她听见自己的声音也带着颤抖。
“我带你走。”
“我带你去找他。”
所以不要再伤害自己了……
-
在几人合力之下,朱嬛被带回了宅子里,因为她的特殊性,给她住的房间里不能有任何坚硬尖锐的东西,给她重新收拾一间房间出来后,余夏他们一不小心又熬了个通宵,一直到天微微亮才搞定好一切。
“你去睡一会儿吧。”
大叔他们是兽人,身体素质会比她更强壮一些,只是一夜未睡也没什么影响。但他们担心余夏,毕竟等天完全亮了之后,她还得去彦林医馆帮忙。
“我不累。”
可余夏却摇摇头,反而还精神满满地挥了挥拳头,“我感觉我还可以再战一百年!”
当代年轻人哪有不熬夜的?虽然她现在来到古代没得5g网络可以冲浪所以被迫早睡早起——但她骨子里还是那个可以大战至天明的午夜小精灵!
“别逞强。”
白翎拍了拍她的头顶,那双好看的蓝眼睛微微眯起,柔水荡漾。他从穆则远那学会了编发,比以前要长了很多的金发被他自己编成了长长的辫子垂在胸前,金发丝丝盘绕,点缀上余夏送给他的银白发饰,给人一种贤妻良母的错觉……
“小夏和我们不一样,你可要多爱护自己的身体。”
说完,也不管她再说什么,白翎径自将人推入了房间,再啪地一声把门关上。
“两个时辰之后我会来叫你的,小夏安心休息吧。”
余夏:“……”
她长长叹了口气——其实她是真的一点都不累啊。
她的身体早就在三年前变得和普通人不一样了,仿佛处于时间之外,她的外表停在了二十五岁的这一年,身体受的伤能在极短的时间里恢复,她依旧会感到饥饿困倦和疼痛,但这些「感觉」也只不过是大脑强加给身体的感受,但实际上,这些感受对这具身体来说也无足轻重……她的身体好像变成了故事书里不老不死的魔女,而维持她生命的必需品变成了福泽商店里售卖的「电量」
意思就是——她需要充电才能活下去。
而这一切的起始,就是当年手机提示系统更新的那一刻——她终于明白那句“使用者机体将与本系统进行同步”是什么意思了。
原来就是把她变成了手机本机了是吧!
后来她有问过客服这种更新有什么意义,客服的回答也很简单,总结一下就是“怕你们这些欠债的在途中突然猝死或者摆烂还不上债,先给你们开个无敌挂用用,当然,这个无敌挂需要你自己用钱续费,续不上就死吧。”
太离谱了,资本家听了都直夸自己真良心。
木已成舟,投诉也无门,余夏只能暂且接受了自己变成了工具人的事实——并且在这几年里发现……还挺好用。
她已经不再把时间花在睡觉这种事情上了,夜晚那么长的一段时间,足够她做很多事情。
比如学习、比如如何运用这具身体的优势做一些事。
但说实话,她还是更希望自己只是个普通人,所以一直到现在都没有将自己的变化告诉其他人。
“唉……”
余夏轻轻叹了口气,拉开椅子,继续摆弄起桌子上这些瓶瓶罐罐和一些她自己组装起来的简陋器械。
果然,像他们医学人走到哪都避不开疯狂做实验的宿命。
…
时间一到,不需要白翎来叫,余夏便直接出了门,装出一副刚睡醒的困倦模样,边打哈欠边向朱嬛的房间走去。
无忧正守在门口,高高壮壮的狼人靠在墙上,弓起的背绷得紧紧的,干练贴身的短装没有任何多余冗繁的装饰,完完全全将他本身匀称劲练的身材展露出来。
听到熟悉的脚步声,无忧不需要回头就知道来人是谁——
“你来了。”
他面上没什么表情,除了笃地亮了一个度的金眸和摇晃的尾巴……余夏其实很想念以前那个表情丰富的小狼。
“她应该没醒吧?”
她透过虚掩的门缝往屋内瞄了瞄,注射了一支镇定剂的红发女子正安然躺在床上睡觉,而床边挂着几大瓶药水,用于补充营养的葡萄糖正一点点流入她体内。
无忧摇摇头:“没有,一直睡得很熟。”
“那就好。”余夏松了口气,从屋内收回视线,重新看向无忧,“那就再麻烦无忧帮忙看着她了!”
“……哦。”
狼人青年不情不愿地应了声——比起在这里发呆,他更想跟着她一起出门。
但这又是余夏指派给他的任务……他从不会做任何违背她指令的事情。
…
余夏和大叔又回到彦林医馆了。这次她刚一下车,就听到辛夷兴高采烈的声音:“师姐!你终于来了!”
小男孩扑的一声抱住她的大腿,小脸高兴的红扑扑的,让余夏忍不住捏了捏。
“怎么了?这么兴奋?”
“昨天送来的姐姐都醒了!师父看师姐你还没来,正打算让我去给你们送个信呢!”
这确实是挺让人高兴的消息,余夏也忍不住露出笑容。
“走,我们进去看看!”
撩开门帘,第一眼便是见到六双齐刷刷望过来的眼睛。六名兽人女子躺在床榻上,浑身缠满了绷带,难以动弹,唯有脖子以上还能转动。少女们的眸子还带着刚清醒过来的朦胧,似乎还没意识到自己还活着,又身处何处。
“哟!小丫头你来了!”华老的声音从身后出现,只见老人唯一露出来的眼睛神采奕奕,音量都高了几分,任谁见了都知道他今日心情很好。他笑呵呵的,声音洪亮极了:“还愣着干什么,咱们赶紧进去替她们检查检查。”
两人一一检查下来,缝合好的伤口都没有出现感染发脓的情况,这是好事,如果就这样保持下去,估计不出半个月就可以下地活动了。
其中一个年级稍大的猫耳姑娘回过神来了,她圆溜溜的猫瞳大眼打量了这个房间,还有那两人一遍,终于弄清楚了现在的形势。
她有气无力地开口问道:“……是你们救了我们吗?还有……娟娘呢?她还好吗?”
“……”
余夏没有想到她们一醒来第一时间问得是红娟的情况,虽有疑问,但还是如实告知:“我们昨天去了一趟雨花阁,她们都挺好的。”
“是这样吗……太好了……”
不止是眼前的这个猫耳姑娘,其他人听到这段话也纷纷松了口气——好似雨花阁对她们来说是一个极其重要的地方。
“你们很在意红娟吗?”
“……”猫耳姑娘静静地看着她,弧度不大,但却十分坚定地点头,“她是我们的救命恩人。”
余夏拉来一张椅子在猫耳姑娘床边坐下,决定从她们嘴里听听雨花阁是怎样的地方,而红娟又是怎样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