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百八十章·“琥珀确实不如苏凛”
……
苏明安在看见诺尔率领魂猎出击后,便转过了身。
他看向远方那挤着密密麻麻海妖的结界,提起了手里的剑。
“凛——”
就在此时,他忽地听见了一声极为熟悉的呼唤。
他回过头,看见被白沙铺满的沙地之上,一道如同烈火般扑来的身影。
她逆着逃难的人流,纤细的身子在人流之中东倒西歪。
别的人都在拼命朝着岛屿之内冲,她却是向着最危险,最靠近结界的外面跑。
她腿脚颤抖地挤过人流,不顾他人眼神,如同一条逆河而行的小波浪一般,向他流淌而来。
她的手上,拎着那把流转着淡淡紫光的徘徊夜行。
“凛!你的枪!”
看见站在巨轮最顶上的苏明安,她眼神一亮。
她的双手抱住了那柄枪,而后,像是丢沙包一般,身子旋转了半个圈。
徘徊夜行像一道紫色的流星一般,砸过阻碍的风雪被抛了上去,苏明安上前一步,伸出手,极为精准地接住了差点要掉到海里的它。
看了特意前来送枪的奈落一眼,他立刻转身,顺着巨轮的外部的梯子迅速爬下。
由于海妖的干扰,他不敢切明状态,在找到漂浮在海面之上的一艘空船后,他迅速划着小船,朝着危险的结界靠了过去。
身后,魂猎正与扑上来的海妖们,进行一场极为危险的对决。
子弹出膛,能量涌动,迅捷的疾风宛在风雪之中咆哮。
密密麻麻的各色能量波,如同烟花一般在天海之上绽放,魂猎们踩着法阵架设的临时桥梁,站在最危险的天空之上,面对着迎面而来的淡蓝色海妖。
闪电。
旋风。
漫天飞舞的流火。
扑上来的海妖们,尖牙还未曾挨上猎物们的脖子,便迎来了极为密集的攻击。
白光笼罩的雷电贯穿他们的身躯,将他们的身体撕裂成淡蓝色的泡沫。
带着火焰能量的子弹燃烧着他们的头颅,所击中之处像连起了一片贯穿天际的天火。
持着银色长剑的玩家叶长天,剑刃舞出一片细密的网。
他颇为自得地看了一眼他火速飙升的经验条,而后忽地看见了海面上一艘极为突兀的小船。
“我靠!那谁啊,不怕死啊!”他叫了出来,眼中满是不解。
浩瀚无垠的蓝色之上,只有那一叶孤零零的小船在波涛之中航行,似乎随时可能被风暴一般的海妖和突然涌起的波涛淹没。
它看起来无助极了,也渺小极了。
正忙着用寒冰冻结着海妖的阿尔娜,低头看了一眼那艘小船。
“也许是苏明安吧。”她说。
“你咋看出来的?”叶长天十分不解。
“这种时候,大约只有他才会往最危险的地方跑。”左边,挥舞着大刀的队友王朝泽笑了一声:“……也只有他了。”
“是苏明安?那他想干嘛?”
“看这个方向,是想去杀海妖王吧。”王朝泽说:“只有杀了海妖王,或是重新架设起结界,海妖攻城才能结束,但很显然,我们没有在外面再设一个结界的其他方法。如果他不去杀海妖王,那便没有人再能杀海妖王了,海妖攻城一直继续,即使有结界,结界也迟早会破碎,我们所有人都可能会交代在这——这事,只能他来干,谁去都是死。”
“他疯了?这怎么杀?”叶长天瞪着眼,看了一眼远处那如同蚂蚁窝一般密密麻麻的海妖旋涡,险些被自己的密集恐惧症吓晕过去:
“这再高的战力也闯不进去吧??再说,这连海妖王的影子都找不到,更别说在这么多海妖中杀她了!这真是要万军从中取敌方首级吗?可敌方人都找不到啊——”
他看着那一叶孤舟。
木质的小舟,漂浮在海蓝的大海之上,似乎随时可能被风暴倾覆。
铺天盖地的海妖穿过天际,掠过海面,发现了这只孤零零的小船,她们血红眼里的欲望一瞬喷薄而出,危险的视线已经将那只小船完全锁定。
而在她们扑上来的时候,却总有一道无形的波动突然出现,扭曲她们的身体,将她们骤然变成一堆碎裂的泡沫。
而就在叶长天紧张地看着的时候,他听到旁边传来魂猎的议论声。
听议论的内容,这应该是一群nc。
说话的是一个长头发的青年,他看上去很年轻,五官很稚嫩,像比他年纪还小一些。
“……看见了吗,下面那个,那就是苏凛。”他盯着那只小船,神情无比兴奋,像是看到了倾慕已久的偶像。
“真的吗……是六十年前的那个?”
“听说因为敬仰他的功德,郁金香公主自愿让位,将普拉亚的统治权交给他,却没想到他完全不恋权势,在这种时候依然冲向最危险的地方……”
“真伟大,他明明可以躲在王城里的,王城还有一道王城结界,那里无比安全……”
“或许这就是救世英雄吧,我听我的太奶奶说过,六十年前,就是他……登上那座飞艇,拯救了整个普拉亚……虽然这件事太奶奶从来都不让我说,但这种时候,我觉得可以说出来……”
“——肃静,专心对敌!”
一声严厉的女声打断了魂猎们的讨论,讨论声顿时止音。
站在最前线,用手里丝线布阵的副部长朵雅,神情复杂地看着那艘直直朝着结界驶去的小船,微微叹了口气。
“他真是个勇敢的人,是吧?”她对着旁边的s级魂猎艾德说。
“他是唯一从云上城回来的人,神明必定青睐于他。”艾德说:“相信他吧,这是一个善于创造奇迹的人……对了,这种重大危机时刻,我们的首领去哪了?”
朵雅翻了个白眼,“嗤”了一声。
“鬼知道,魂猎通讯器里说,琥珀是跑去王城颁救兵了……救兵?还能有什么救兵,这家伙,做事还真是完全不在谱子上,真是比苏凛大人要差远了。”
她说着说着,忽然右手一痛。
一只突然突破刀剑防线的海妖猛地窜到了她的身边,一口咬上了她还在布阵的手指。
“去死!”
她的眼中瞬间被仇恨充满,鲜烈的火焰“嗤”地一声从她的右手腕燃起,猛地扑上了那只海妖的身体,随着火焰的剧烈燃烧,那只嘴角刚刚沾上鲜血的海妖,立刻被焚成了一片漂浮的泡沫。
而在这时,朵雅抬起头,忽地看见,那结界之外,海妖们一瞬间停下了冲击的动作。
她们扬长脖子,挺直身子,嘴巴长大,似乎在蓄积些什么。
“——是海妖鸣唱,捂住耳朵!!!!”
一声高声尖叫响起。
不少还在忙于收割经验值的玩家立刻捂住了耳朵,迅速后撤,跑的比谁都快。
然而,坚守阵地的本土魂猎却寸步不退。
他们手里的刀剑依然毫不空闲地朝着面前的海妖刺去,根本没有余力空出手来捂住耳朵。
伴随着一声恍若撞进人胸腔里的共鸣,阵阵极为尖利,声调极高的高分贝尖叫,穿过遥远的大海,朝着这边猛然扑了过来。
“呤——”
“呤——”
“呤——”
这声音宛如不断涌起的浪潮,一声连着一声。
奋战厮杀的魂猎,脸上露出难以控制的痛苦之色,这声音猛地灌入了他们的大脑,让他们的视野都开始模糊。
在这一刻,
似有着一个共同的领导者,在指挥这场名为“攻城”的战争一般,所有还在静止的海妖,一瞬间动了。
她们如同奔涌的海浪,如同失去理智的野兽,拼命透过结界的洞口朝这边扑来。
愣然的魂猎,顿时被扑上来的海妖咬破了脖颈。他们滚烫的鲜血洒上身边同胞的脸上,身上,沾着海妖泡沫的剑刃从空中掉落而下。
如同裁剪着布匹的剪刀,海妖们猛然撕裂了一道最前方的魂猎防线,朝着更里端的玩家们扑来。
“该死!”
“shit!”
“上帝啊!”
“wrn!”
在这一刻,各色具有独特风味的喝骂漂浮在天空上头。
敏捷点数过低的玩家,根本来不及躲闪,就算后撤,他们的身后也只是同他们一样的玩家。
他们一旦踏上了这座天空中的桥梁战场,就没有了退路。
这些想着冲在最前面,收割最多经验的玩家,哪知道形势会一瞬间出现逆转。一时间,凄惨的尖叫声漂浮在天空上头,很多玩家都被海妖一口咬断了脖颈,死得极为惨烈。
这个时候,他们终于把收割经验的兴奋和激动抛之脑后,开始下意识找起背锅侠来。
“——都是苏明安的错,要不是他非要控制整个普拉亚,海妖至于攻城吗?”有人抱怨起来。
“‘对等原则’都烂大街了,频道聊天里你传我传,现在狗都知道这个原则,他明明知道控制普拉亚会招来灾祸,为什么就不能想想我们,考虑考虑我们该怎么办??”
“第一玩家就是第一玩家,当然只会考虑他的能力值……”
“我们现在在这里受苦,他倒好,无事一身轻,不知道跑哪里找线索去了,压根就不带管我们的。反正他有实力躲到王城里也能活,我们这种进不去王城的,等这个岛屿结界都破了,再后几天就等死呗。”
频道聊天里,抱怨,辱骂的聊天记录源源不断。
先前,他们看见海妖居然这么多,发现这海妖又好杀经验又不低,立刻兴奋地冲在最前面。
然而,在形势骤然逆转,被他们视作炮灰的nc有些抵挡不住,要让他们来直面危险时,他们开始愤怒了。
此时,随着前线魂猎的倒下,玩家们的身边已经快被海妖团团围住。
这些海妖的数量,已经变得如同蝗虫一般极多,他们感觉自己就如同被割的粮食一般,随时会被涌上来的海妖分而食之。
透过海妖透明的身体,玩家们可以看到四周奋战着的魂猎们,身上已经满是血迹。
“——不行!挡不住了!所有人,立刻回防!准备关闭结界!”
最前方,部长艾斯克察觉到了海妖数量的陡然增多。
他的身边,已有数名队友全身负伤,血流不止。
他立刻命令所有魂猎开始后撤。
由魂猎组成的,极为整齐的黑色洪流,立刻从外而内开始迅速后撤,他们脚下,被临时架设而起的天际桥梁开始一点点融化、消失。
随着一个个魂猎从桥梁回到城墙之上,他们的防线被越压越近。
最前方,数十名魂猎倒下,海妖已隐约有穿过防线之势。
“——关闭结界!”
艾斯克看了眼底下还在奔跑着的居民,忍痛宣布了这个命令。
“可是……”克立弗的脸上现出几分犹豫。
“——我说的话,你听不见吗?”艾斯克骤然转头。
他那一向吊儿郎当的态度消失了,一双眼被血丝涨得通红。
面对着长他一辈的老爷子,他此时的态度竟然傲慢到近乎恶劣。
“——关闭结界!”他嘶吼着,通红的双眼如野兽一般。
发布命令的他,此时也痛苦至极。
“啪嗒!”
克立弗摔碎了手中的晶石。
一瞬间,从天空之上,降下了一道洁白的结界。
结界从高处缓缓压下,如同缓缓落下的利刃,被它阻挡在外面的人,将彻底失去生存的机会。
一时间,场面显得残酷无比。
刚刚从桥梁上退下来的玩家叶长天,有些震撼地注视着这一幕。
他的身边,被重创的魂猎们哀嚎不绝于耳,在玩家们第一时间后退时,他们仍然坚守在前线。
即使是断了胳膊,半张脸被咬烂,他们依然持着手里的武器,寸步不让。
如果半只胳膊断了,便用另外那只,如果脸被咬烂了,那便用布裹一圈继续战斗。
甚至有被啃掉半个脖子的人,临死前的那一刻,手里依然紧握手枪。
在这一刻,独属于魂猎的牺牲斗争精神,在这一刻无比鲜明。
血与火浇筑了他们的灵魂。
……哪怕它经受过刻意的引导和欺骗。
鲜血大片大片从天空之中落下,洒到正在避难的居民们脸上。
这一时刻,即使是手无寸铁的居民们,他们眼中也现出了血性。
叶长天看着眼前的景象。
为了坚持到结界彻底架设而起,场面一时变得极为血腥。
他刚刚退到城墙上,便被旁边一名魂猎脖颈处溅出的血洒了一脸。
他有些懵然地抹了一把自己的脸,看着那名魂猎眼中的光采渐渐消失。
……那正是刚才那个,和同伴调笑聊天的,年纪比他还小的魂猎。
这名年轻的魂猎眼中,那对救世英雄的艳羡和感慨,伴随着渐渐落下的神采一起消失了。
他的面貌还无比年轻,像是刚刚成年,手腕上还套着一圈叶子编的手环,不知是哪个姑娘送他的礼物。
他的尸体倒在地上。
他死了。
一个五十来岁的中年人扑了上来,泣不成声。
他哭泣的声音压抑而绝望,像受伤的野兽在呻吟。
在这一刻,将这些魂猎看作炮灰,态度一直很戏谑的叶长天,神情变得有些懵然。
“……nc。”他轻声说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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