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百八十三章·“天平的两端”
“先离开这里。”片刻后,他说。
中央城暂时回不去了。
他唯一的路…只有等到夜间的九人会议,看能否从会议着手。
“我和你一起。”玥玥立刻说。
“不,你和澈回战团,不必管我,诺尔跟着我就行。”苏明安说。
血红的警戒灯光下,澈攥紧了拳,上前一步。
“路维斯,你”澈刚开口,后边的战团成员就围了上来。
“首领,城里发布红色警戒了,我们快回去吧,团里的兄弟肯定很慌。”一头光头的成员贝基劝道。
“首领,现在城市肯定乱得不得了,估计又是城里那些权势纷争。我们先走吧,先和大家联系上。”
旁边的金发黑皮女人说。
旁边,一个头戴软帽的战团成员看向苏明安:“路维斯,不是我们不想带你回战团,你才和首领认识一天,大家对陌生人都有警惕心理,也不是特意针对你。还请你回到你的居所吧,外边很乱,你小心些,保重。“
苏明安眼神闪烁。
在未得知苏明安的真实身份前,战团众人都对他很友善,毕竟苏明安的伪装身份不是什么高官,而是一位心理学大学教授,人们对传授知识的教师,普遍有敬重心理。
…当他们得知他就是要被讨伐的亚撒阿克托后,这群热血的汉子们还能对他露出这样友善的笑容吗?
澈的视线仍然凝视在苏明安的面具之上,他的眼中出现了身为首领本不该有的茫然无措。
本该雷厉风行带着人们离开的他,望着坐在轮椅上的苏明安,一动不动。
“你”澈开口,犹豫片刻:“路维斯。“
他依然叫的是这个假名,他选择性地放过了已知的真相。
他的眼中闪过挣扎,右手附着的机械臂微微颤抖。
他在想——
——在全城的严密追捕之下,在最高红色命令的搜查令下,他要保护亚撒阿克托吗?
—他现在持有的资本,配得上他此时难得的感性吗?
—在整个战团的敌视之下,在阿克托的身份随时都可能泄露的现状之下他有能力,有资本庇护对方吗?
他只要开口留住对方,就能在这样举城为敌的情况下,帮到对方。
只要……开口留住对方。
“路维斯,你和我们一起…”澈开口。
下一刻,苏明安打断了他的话。
“我们走吧。”苏明安回过头,对诺尔说。
他替澈作了决定。
苏明安见过太多因为感性而死的人。艾尔拉斯、谢路德、艾斯克、封长……他们或为某种无法摆脱的责任感而死,或为某种坚定的理念而死,这不能说他们不伟大。
相反,由于他们过于伟大一伟大到他们所谓的“感性”已经超出了对生命的渴求和活下去的欲望,
这让他们的生离死别变得无奈而震撼,如同史诗般凄美。
他不想再……过多看到这种“震撼”和“凄美”了。
再完美的死亡结局,再多的如愿以偿,都比不过一个“幸福的活下去”。
还是提前掐灭这种苗头吧。
“好,走啦!”诺尔上前,快速推着苏明安的轮椅,他们的身影在血色的闪烁光下跑得飞快,越过高矮不一的垃圾山,像箭一般冲了出去。
澈站在原地,缓缓收回了伸出的机械手,由铁片覆盖的手指仍因激动而颤抖。
他闭了闭眼,带着战团众人,离开了这片哨卡。
他与离开的两道身影,被迫背道而驰。
“芜湖一冲锋!!”
诺尔推着轮椅,跑得几乎要飞起来,他从金属山上滑行而过,如同在推一座过山车。
苏明安不知道这个家伙怎么这么高兴,明明他们已经沦落到了全城追杀的局面。
周围已经有不少脚步声,这块区域虽然荒凉,但存在不少拾荒者,人们已经开始游走四周,像碰运气一样试图寻找阿克托。
……最担心的情况还是发生了。
不知原因,黎明系统突然决定对苏明安动手,在这道红色警戒之下,全体玩家都在与他为敌。
他瞥了眼世界聊天,里面已经乱成一锅粥。
即使每个人的说话次数有限,大多人只有一次到三次的说话机会,但由于人数众多,聊天依旧如同水泄般不断刷新。
【班克罗夫(无隶属):各位,各位,有没有人来组队?现在全城放开封锁,可以自由通行各个区域,有没有人去边缘区找找看?】【巴伦(佩德罗之岛):我已经在边缘区了,之前看到天空中有人在飞行,可能就是苏明安。】【井伊淳(橄榄枝联盟):我正好也在附近,这边垃圾山太多,有点挡视野。】【尤娜(十字圣裁):喂!你们疯了吗?你们真的要交出第一玩家???我们明明划划水就好了啊?
黎明芯片又不能监视你心里是怎么想的。】【米拉拉(黑卡牌):搞笑,黎明芯片时刻测定人格和情绪稳定,犹如一个测谎仪,它能看不出来你们心里有鬼?放了水死的就是我们。】
…
【露娜(巅峰联盟):—冷静,各位,任何向第一玩家出手的人,巅峰联盟都不会放过,我们将发起无限制追杀,人类内斗毫无价值,请谨慎行动。】一行镀着金边的字,突然刷新出来。露娜的榜前玩家自带的金色文字框,在一众白字当中格外显眼。
露娜发话了。
她这一发话,让所有人更加肯定苏明安在这个副本。有人因为畏惧巅峰联盟的名头而退缩,但有些自命不凡者却更加跃跃欲试。甚至有人扬言“要和巅峰联盟碰一碰”。
【维奥莱特(驯兽者之家):那我倒是更想和你们一战了。】【巴布鲁(利亚公会):我对上电视很有兴趣,建议让我露个脸吗?】【柯赛(勇士号):巅峰联盟也会仗势欺人了?】【露娜(巅峰联盟):你们会为自己的愚蠢付出代价。】这种角色扮演类世界,真实姓名可被隐藏。只要往附身的壳子下一躲,谁也不知道动手的是谁,如同遮掩真实面目的网络世界。
即使大多数的玩家都认为不该追杀第一玩家,少数人的存在依旧如同老鼠屎,让世界聊天变得乌烟瘴气。
在一片混乱后,一大段闪着金边的字冒了出来。
【山田町一(巅峰联盟):一说到底,根本不是苏明安是否值得押注的问题。而是你们必须相信他能走到最后,必须相信这位“第一玩家”。一旦他倒下,就算之后有新的第一玩家顶替上去,你们也会不断拿苏明安和之后人作对比,情况只会越来越糟一你们根本就不理解,现在这个“自始至终第一玩家”名头有多重。】【山田町一(巅峰联盟):一你们难道是真的想贪图那点阵营的奖励吗?不是吧,只是享受这种参与世界大事的感觉罢了。你们的愚蠢和你们的卑劣真是相得益彰,联合团呼吁的那些和平口号被你们全忘了,一群人类的垃圾。】山田町一加入骂战,将水搅得更混。
榜前玩家的发言次数在五次左右,但比之万人的玩家数量也不过尔尔。带着金边的字体虽闪耀,也很快被刷了上去。
榜前玩家和普通玩家之间的差距早已越拉越大,矛盾愈发明显。
【阿尔忒弥斯(希国文明):各位,冷静一下,从目前的情况考虑,我们最好是听从自己npc上级的安排,不要主动去寻找苏明安。只要不被判定为徇私就好,不求奖励,但求自保。】有人提出了还算中肯的意见。
但很快,他被一位名为艾克斯的西国玩家反驳,艾克斯表示“既然我们都这么退让了,那么第一玩家是不是也应该表示一下,带带我们?我觉得很合理啊,责任和义务相统一。”
更有甚者,开始煽风点火,表示“怎么?巅峰联盟刚成立,就要借着现在风头大欺负人了?你们这种行为和那些恶心的大型组织有什么区别?“
看见这样的言论,其他人还没来得及生气,一则金色文字立刻蹦跳而出。
【吕树(巅峰联盟):草n的j货,Nsl,你怎么不吃屎。】
“…”诺尔移开了视线,世界聊天已经变成了“文明人”的交流。
吕树这话一出,各国脏话争相格斗,彼此之间都开始问候各自的长辈亲属,失马人变得数不胜数,不少人痛失其母。
诺尔干咳了一声,不再看聊天的乱象,抬头看向苏明安:“好了一一我们与世为敌的城主大人,你回不了家了,我们现在去哪?“
苏明安抹开嘴边的鲜血。
他思索着,数条剧情的可能发展情形在他的脑海中推演而开。
片刻后,他竖起手指。
“现在有两条最佳路线。”他说:“一条,你把我抓回去,你洗白,我们一起进中央城,看看黎明系统到底想干什么。“
诺尔挑了挑眉毛,不置可否。这条路线有些被动,基本是把命交给了副本。
“另一条一”苏明安回过头。
他看着诺尔身上坑坑洼洼,满是炸弹痕迹的衣衫。
“我们一起逃走吧,离开这里。”他说。
听见这话,诺尔笑了出来。他跨过歪歪斜斜的金属石面,双手搭上苏明安的轮椅。
“一一好,我们一起逃出去!逃离这里!!逃得越远越好!”诺尔高声说:“阿克托可是昔日的英雄啊,你掌握的技术,即使不在这劳什子测量之城,也一样能绽放光彩—一一这个地方,大不了我们就不要了!烂透了!那些城邦的居民,我们也别救了。这种只会将矛头对内,想要杀死自己的英雄的城市一还有什么拯救的价值?“
诺尔的声音极大,吸引了周边游荡者的注意力,但他没有丝毫掩饰,极致的愤怒已经让他转怒为笑。
诺尔完全没想到—一他所见的一些人類,能夠卑劣到這地步。
一对系统任务言听计从,对npc奴颜媚骨,却舍得对自己世界的英雄却下刀,眼界短浅到了一种可悲的地步。
一一这种与世为敌的景象,其实可以不必发生的,他们玩家有专丽的世界聊天,是黎明系统唯一监测不到的地方。只要玩家们表面追捕,暗地在世界聊天里放水,故意让苏明安从缺漏的地方逃走,事情不会发生到这一步的,这是副本给他们故意留下的机会。
聪明人少吗?不少,很多人看明白了。
蠢货难道很多吗?也不多,但他们善于搅乱浑水。
—一到了最后,他们唯一可以逃脱困境,唯一可以逃脱黎明系统的胜机,居然被玩家自己销毁了。
—一为什么有人会将头对准“城邦的英雄”?诺尔想不明白,但事情就是这么发生了,现实远比理论推测更荒谬。
苏明安看着如同雪花般飞过,彼此唾骂的世界聊天。
……太像了。
这同时上演在测量之城和世界聊天里的,极其相似的场景,实在太像了。
被居民追捕的城主,亚撒阿克托,和被玩家追捕的第一玩家,苏明安。
他有种恍惚之感。
走,先去东边,那边几乎没有什么驻守军。”
苏明安从白大褂的内口袋里取出了测量之城的地图,这是之前在中央城拿的。
“叮咚!”
他听到一声系统提示声。
【你已选择(逃离)测量之城。】【进入完美通关反攻线·真实之路】【”一一他在逝去前的那种执念,刻入了我的程序之中,如同他不灭的灵魂。”
”……他还在啊。“
“真好。”】【当前通关进度:30%】诺尔推着苏明安,一路奔跑在满是汽油味的垃圾山中。
轮椅在垃圾小山上跑得飞快,隐约能听到人们的叫喊声,空气始终弥漫着一股弥而不散的铁锈味。
在夕阳落尽,天色暗下来后,天空下了雨,视线更显模糊。
苏明安的视野左下角,世界聊天还在吵个不停,形成了一场超大型骂战。
他的视野右上角,弹幕也在各自狂喷。
像是平行而过的两个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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