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司徒信你陪我走一走”
夜深人静。
马车像一条漆黑的蛇,在南鼓县的街巷中行走。
南鼓县这样的小镇,太阳一黑,就逐渐安静了下来。
大盛律例,若非年节,大小城镇必须设立夜禁。
除了打更人,这个时候的城中根本不会有人游荡。
深巷中传来狗叫的声音。
马蹄碰撞青石地板,木质的车轮转动,轮轴处发出低沉的吱呀声,是夜色中的唯一声音。
这一行车队,装的都是恒源粮铺的粮食。三车白面,两车高粱面,两车粟米,两车黍米,一车豆类麦麸,一共大概四五千斤。
按照常理推算,恒源号既然有官府保驾护航,那一定是在夜禁之后就开始转移这些存粮了。
这已经是不知道多少趟。
沈鸣鸢和司徒信跟在车队的后面,低着脑袋,押着一车又一车的粮食前行。
从城东走到城北,走了差不多一刻多钟的时间,才拐入一间普通的民巷。
吴掌柜走在队伍的最前面。来到民巷的深处,一个废弃的茅屋前,他抬起手掌,示意车队驻足。
宅院的门前停着几个五大三粗的汉子。他们的装束和白天看门的那些无二,想来应该是所谓的“二爷”的人。
这一夜往返好几趟,伙计们也轻车熟路。
吴掌柜刚刚给了止步的信号,他们就已经在民居门前驻足,开始准备卸车。
沈鸣鸢和司徒信互看一眼,也混入了卸车的队伍当中。
他们一人扛着两袋粮食,混在伙计里,往民宅里面走。
刚一踏进门槛,就看到院子里面,对自己像山一样的麻布袋。
按照一袋粮食三十斤算,这里面的粮食少说也有两三万。
沈鸣鸢看了司徒信一眼,从他的眼睛中看到了答案。
乔三爷手中的这一批粮食,应该就是分散在城中的数个民居之内。
再由乔二爷手下的伏虎帮看管。
沈鸣鸢在南鼓县逗留的日子里,他们就是要用这种方式,瞒过她的眼睛。
-
“喂,喂,醒醒。”
沉睡的伙计在连续的呼唤声中睁开眼睛。幽暗的巷子里,他勉强辨认出,摇醒自己的是一个女人。
后颈有一些疼。他茫然地睁开眼,忽然意识到不对,正要惊叫出声,却被一只手捂住了嘴。
这只手冰冷无比,不像活人的温度。
抬眼一看,他发现女人的身边还有一个男人。
女人眯着眼睛微笑,男人紧紧捂着他的嘴。
一个红脸一个白脸,一看就不是什么善茬。
他惊恐地摇头,试图挣开男人的控制,却无能为力。
女人微笑着蹲下身体,凑到他的面前来。
“小伙子,”她说,“眼下我有一个不幸的消息告诉你。刚才你在门外望风之时,不慎被我打晕,我混进你们的队伍,弄到了一些了不得的消息。”
伙计听到这些话,露出慌张的神色,却没有再挣扎。
女人的脸上虽然挂着笑意,眼睛就像两潭寒泉,不带任何人类的温度。
——正如这个男人的手。
她接着说:“你们东家和掌柜,把望风这么重要的事情交给你,你却不慎搞砸了。若是让他们知道这事,你说会有你的好下场吗?”
伙计后知后觉地发现,女人不是来害他的,言语之间都是站在他的立场。
他配合地用一种顺从的目光看着女人,然后摇了摇头,算是回答。
女人又说:“那你答应我,我松开,你不要乱叫,可好?”
伙计点头。
沈鸣鸢看了司徒信一眼,司徒信警惕地松开捂在伙计脸上的手。
虽然暂时松开,但还是一副蓄势待发的样子,只要他叫出声,就会再次被捂住嘴。
伙计小声地喘着气,一边喘一边小声说:“我就是个打杂的,我什么都不知道啊!”
他被这两个人吓到,几乎要跪在地上磕头,下一个,一个硬邦邦的东西就朝他砸来。
他下意识地伸手一抓,发现这是一枚小金块。
惊骇的脸色瞬间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喜悦和好奇:
“姑娘出手真是阔绰,小的得见姑娘,真是三生有幸。”
他说着,沈鸣鸢的眼中却像有刀子一样。
伙计又赶紧闭上嘴。
沈鸣鸢说:“你若是没有见过我,这锭金子就是你的。你要是见到了我,那我能给你的就只有刀子了。”
她刚才敲晕了望风的伙计,眼下恩威并施,是来封口的。
伙计在粮铺打杂多年,很会看人的脸色,立即陪笑着点头道:“没见过,没见过,小人一直守在这里,从没见过什么人!”
他嘴上说着,刚刚抬头,脑袋上就被盖上了什么东西。
视线一片黑暗,他取一下脑袋上的东西,才发现那是自己的衣服。
没有了衣服的阻挡,他再一次看到了周遭的景色。
却已经没有了那两个人的踪迹。
他紧紧攥着手中的金子,生怕刚才的一切是一场梦。
他害怕自己梦醒,手里的意外之财就消失不见。
他扇了自己一个巴掌,发现脸颊上是火辣辣的疼。
不是梦。
他这才美滋滋地将金块收入怀中。
刚才一起扔过来的衣服有两件。一件盖在了他的脑袋上,另一间则扔到了他同伴的身上。
同伴还睡着,他赶紧去晃一晃他的身体。
片刻之间他的眼睛骨碌碌地一转。
他自己受到了威胁,也收到了利益,自然会将被人放倒的事情守口如瓶。
而他既不想将这锭金子分享出去,又不希望他的同伴将今夜的事告诉旁人。
他必须得编个故事,让他的同伴跟他一样,守口如瓶。
-
找到了粮食的藏身之处,并确认了恒源号的手中。确实囤有大量的粮食。
沈鸣鸢和司徒信匆匆出城,骑在马上,沈鸣鸢却有一种轻松的感觉。
敌人在明他在暗,眼下已经得了先机。
接下来做的,是需要想想办法,琢磨怎样将伏虎帮、恒源号和万松一网打尽。
马在城外一片麦田旁边驻足。跟在她身后的司徒信,看到她停下脚步,也立即勒住马。
司徒信的马小步走了两步,赶上前来,两马并肩站立。
他们停在黄河边,旁边就是滔滔的水声,司徒信心里有些不安,
可是看到沈鸣鸢,他又觉得黄河水好像也没有那么可怕。
司徒信问:“怎么了。”
麦田和黄河中间,是高高的堤坝。这里修筑的河堤,在汛涝的季节里,将稳稳地守住堤坝内的这些粮食。
沈鸣鸢看着一望无际的青青麦田,一时间心情大好。
她按住司徒信的手腕,说:
“司徒信,你陪我上堤坝走一走,好吗。”
司徒信:???
堤坝在高处,放眼向坝内看去,确实有极好的视野,可以将麦田的景色尽收眼底。
可堤坝外却是滔滔黄河,那是他最恐惧的东西。
他哪里有这个胆量?
可是被沈鸣鸢抓得紧,他却生不出拒绝之心。
鬼使神差地,他怔然点头,说: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