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章 “这伤口……”
鳫陈知府并不是一开始就给柳世奇做事。
甚至于,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他对柳世奇及其党羽的行为都深恶痛绝。
他曾经做过四五个县的父母官,跟最底层的穷苦百姓一起种地吃饭。
那个时候的他也心怀抱负,一心要让自己治下承平安泰,百姓富足。
但是很快,他就发现自己的天真。
他曾经做官的那几个县,都是最偏远穷苦的地区。
土地不长粮食,百姓没有饭吃,只能去做盗匪。
他去向朝廷伸手要钱要粮,十回有八回空手而归。
好不容易得到救济,需要被上司层层抽成,发到手里的时候,只剩下一些发霉的谷子。
他将这些发给穷人,换来的却是更多的谩骂。
一腔热血,敌不过残酷的现实。初入官场的那些雄心壮志渐渐被消磨殆尽。
他仕途不顺,同年考中的同窗,一个个平步青云,身居高位,他自己却辗转三四处穷乡僻壤,依旧是一个芝麻小官。
所以他低头了。
年轻的时候,凭借一根笔杆嬉笑怒骂,得罪了柳阁老,遭到多年的打压。
如今他翻身,凭借的依旧是一根笔杆。
在柳阁老的生辰,写出一篇极其华丽的锦绣文章,快马加鞭送到京城。
第二个月,他就收到了升迁的消息。
在贫县的多年政绩,终于有机会被呈递到皇帝的御前。他的一腔抱负,也终于有机会施展。
但他已经投靠了柳阁老,被这个利益集团深深绑定,再也不可能完成年轻时为民情愿的理想了。
明面上柳家跟他,依旧保持着一种敌对的关系。即便他们背地里已经好的蜜里调油,面子上去还是要给彼此使些绊子。
只有这样,陈知府才能在最关键的时候,做一些流失党羽不能做的事情。
比如现在。
如果不是他跟柳世奇早年的恩怨,被传得人尽皆知,他也不可能在沈鸣鸢的眼皮子底下搞事情。
当他收到那个神秘女人的消息,知道沈鸣鸢在南鼓县的时候,他就知道,他跟柳世奇明面上的不合,一定会取得沈鸣鸢的信任。
事实证明确实如此。他带兵来到南鼓县,沈鸣鸢二话不说就让他接手了南鼓的政务。
而他在这个过程里,也动了一些自己的手脚。
柳浅音让万松闭嘴,行迹却被沈鸣鸢发现。他身边的柳如玉虽然武功高强,却没有想到,沈鸣鸢是个打架不要命的。
差一点,只差一点。
柳浅音若是落到沈鸣鸢的手中,他的下场比万松好不到哪里去。
柳浅音是柳世奇的女儿,他原本是不敢杀的。
可是机缘巧合,沈鸣鸢偏偏捅了她一剑。
如今所有人都会将这条人命算在沈鸣鸢的身上,包括目击一切的柳如玉。
这事做得虽然不地道,但却既可以保住他的官位,又可以对柳阁老有个交代。
可谓一举两得。
沈鸣鸢的伤,说轻不轻,说重不重。
她身上的毒还留着一点病根,如今先是跟伏虎帮众缠斗,后面又追击柳如玉,连番的消耗已经让她顾不得查问柳浅音的起因。
只要让她莫名其妙地揽下这份罪孽,就完事大吉了。
可是沈鸣鸢偏不。
即便程云秀和司徒信都明确表露了不满,她还是坚持爬了起来,去看柳浅音的尸体。
尸体被放到担架上,还没有来得及抬入停尸房,就被她拦在了门口。
担架的上面盖着一层白布,沈鸣鸢两三步近前,一把掀开白布。
白布
沈鸣鸢愣住了。
她一直以为其中有诈,因为她可以确信那一件根本没有伤到柳浅音的性命。
如果不是柳如玉的冷漠出乎她的预判,这一剑甚至有机会被挡下来。
可是柳浅音确实死了。
那个不可一世的大小姐,怀着莫名其妙的愤恨,就这样离去了。
他最后的表情都有一些扭曲,虽然衙差已经帮她合上了眼睛,但依旧能在那种白得发青的脸上,看到死不瞑目的仇怨。
沈鸣鸢确认了柳浅音确实死了,下一步她就去看柳浅音的伤口。
她的左胸处有一道剑伤,是雪凝留下的。
也是这具尸体上唯一的伤口。
——难不成,真的是我?
她有片刻的摇摆,下意识地,她看向司徒信。
连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即使程云秀近在咫尺,她第一个想到的,依旧是司徒信。
他们两个谁都没有说话。司徒信默默走上前来。
他将白布掀得更开了一些,从头到脚,快速浏览了一遍尸体。
目光停顿了片刻,最后回到柳浅音的那处剑伤。
“惊风穿云?”
他看出了这一招,轻声问询,下一刻就在沈鸣鸢的脸上发现了答案。
沈鸣鸢点头。她那一招,正是惊风穿云。
司徒信却“嘶”了一声:“这伤口……”
他抬起眼睛,看了看周围的众人。
陈知府、几个衙役、还有沈鸣鸢,都用期待的目光看着他,等待他说后半句。
没想到司徒信只是轻轻摇头,感慨道:“这伤口要了柳姑娘的命,可惜了。”
陈知府悬着的心落了地,无声地松了一口气。
连沈鸣鸢和司徒信都没有看出端倪,他这招瞒天过海,算是成了。
他挥了挥手,让衙差们将柳浅音送入停尸房,走上前来,问沈鸣鸢道:“殿下若是还有疑意,不然请仵作来验验尸体?”
沈鸣鸢却摇头拒绝,她的声音有一些疲惫。
“就这样吧。柳如玉必会来索要她的尸体。死者为大,到时候装殓了,让他带着回京城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