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6章 贡院官批
贡院官批?!”
看到桌子上的这本装帧精美的《韩非子》,沈鸣鸢忍不住叫出声来。
这是杜冲见过文远之后,专门买回来的。
为了不暴露行迹,他故意在城中多绕了几圈,找了个不起眼的小书铺买到的。
刚拿到沈鸣鸢的面前,就听到沈鸣鸢的惊呼。
杜冲被这道声音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往后躲闪,一脸茫然地问:
“书的信息是文公子亲自告诉我的,有什么问题吗”
沈鸣鸢没有急着回答。
她和沈青枫对视,他们两个都看出了问题的严重性。
这件事情如果只是涉及柳家,柳家从宫中偷出试题,再借由京里的出版印社经营,帮助自己家宗族的子侄,这事的影响就还不算恶劣。
只要皇帝下令,柳皇后和柳家人心中忌惮,收手不干,这事也就过去了。
可是如果涉及到贡院,那就不是柳家一家的问题了。
城中掌握版印资源的书商首当其冲,其次,执笔写完这本《韩非子》批注的贡院官员,也要被问责。
中间涉及到的官员、生员,追查起来,可能半个京城的读书人都要收到牵连。
沈鸣鸢的内心稍微有一点动摇。
她忽然意识到,自己的父皇为什么把这件事情压了下去。
如果任由事态发展,沈鸣鸢非要刨根问底、查个明白,必然会动摇整个国家的根本。
可是……
她再看向沈青枫,却发现沈青枫一改往常无所谓的样子,反而非常郑重地看着她,重重点了个头。
他是她的哥哥,是跟她血脉相连的亲人。
他知道她的想法,也知道这个时候她有一些迷茫。
——追查这事或许会动摇国家根本,但是任由科举舞弊的事情发展下去,整个国家的官僚体系都将崩溃。
即便是如今,官僚系统的不完善,已经导致了很多后果。
沈鸣鸢亲眼看着陈永清那样清正廉洁的人,因为得罪了柳氏,而被贬谪、被排挤。
又迫于生活的压力,不得不向他们低头,从而为虎作伥。
若是任由事态发展,这样的事情将会越来越多。
到那个时候就不是国之根本的问题,而是大盛朝还能不能存在于这个世界上。
沈鸣鸢攥着手里的贡批《韩非子》,一字一句,平静地说:
“这件事既然叫我知道了,我就没有不插手的道理。他们要打破取仕的公平,我偏要把它还给天下士子。”
她的拳头抵在桌子上,然后看着沈青枫的眼睛。
“哥哥,这件事牵连甚广,一个不慎,就会被父皇治罪。你还是不要牵扯其中了。”
沈青枫摇头。
他站起身来,目光和沈鸣鸢齐平。
两个人对视很长时间,沈青枫说:
“天底下做哥哥的,没有把妹妹推进火坑,自己反而躲清闲的道理。父皇把你我禁足在此处,我们就已经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必得同甘共苦,同舟共济,才能度过这一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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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贡院官批?”
几乎是同时,祺王也收到了这本书。
他的鸡汤基本上已经出锅了,他正捧着勺子,吹凉勺子中的热汤,小心抿一口。
在尝咸淡。
听到江东的汇报,他愣了一下。
他以为自己听错了,却看到江东轻轻一点头:“是右卫的兄弟亲口说的,确实是这样。”
潜龙左右卫,替皇帝监察百官,暗查诸事。
科举之前,各大书铺中各个版本的批注经典,什么卖的好,什么卖的不好,他们还是心里有数的。
只是他们的消息密集而复杂,很快就能分析出这里面的牵连非常广。
所以没有及时向上汇报。
如今定国公主殿下被皇帝关进了公主府里,更证明了他们此举的英明。
他们听命于天子,自然要学会揣摩圣意。
这样的案子若是急着向上汇报,反而容易像沈鸣鸢那样弄巧成拙。
所以潜龙卫的手中虽然掌握着信息,却并没有急着对外人言语。
只有祺王不一样。
潜龙右卫的宁大人,是祺王的表哥。
他们同为宁氏血脉的一员,自然要互通有无。
收到从潜龙右卫传来的消息,一向稳如泰山的祺王,也稍稍有一些动摇。
他的情绪很少写在脸上,此时却被江东捕捉了去。
江东问:“王爷,那事情咱们还做吗?”
他说的,自然是不久之前,祺王嘴里的“添把柴火”。
看到江东面露疑惑,祺王反而释然了。
他如释重负地笑笑:“既然牵连到了贡院,我想那小妮子一定不会善罢甘休的。这个时候若是不出手,恐怕就要错失良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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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云秀奉了沈鸣鸢的命令,要步步紧随、生死不离地跟在顾巡之的身边。
所以顾巡之从李南浔家里出来,绕到南市去买纸笔墨砚的时候,程云秀只能老老实实跟着。
顾巡之的琴毁坏很严重,据李南浔所言,因为琴身本体的共鸣腔被严重破坏,既是强行将断成两截的琴粘在一起,恐怕就算样貌上完好如初,声音也一定会大打折扣。
李南浔又说:“不过老夫还有一个方法,若是顾公子信任,老夫不妨将这琴改改,不知顾公子意下如何?”
顾巡之心心念念是母亲留下的琴,一开始琴被斩断,他连死的心都有了。
可又不能怪谁,毕竟以琴当剑的决定,是他自己做的。
他怀着一腔郁闷,打算破罐破摔的时候,李南浔的建议,反倒像一根救命的稻草。
他毫不犹豫,一手抓住了:
“音质大幅改变并不重要,只要晚生能摊起这琴来,就已经足够了。”
李南浔“哦”了一声,下一件事就是拿起他的锯子,卡拉卡拉地把断口处多余的毛边砍去。
枫木的木屑落到地上,顾巡之的心疼得快要拧出来了。
他却只能忍着。
从上午还是,忙到天色昏黄,李南浔才找出一些门道来。
他对顾巡之说:“这琴有旧,劳烦小公子三日后再来府上验货。”
他和程云秀终于能离开李南浔的家,他又急急忙忙跑去南市,趁着南市的铺面没有关门,去里面寻摸性价比高的纸墨。
待买够了东西,出得门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等在门口的程云秀,脸色无比阴沉。
没好气地问顾巡之:“逛完了?”
顾巡之讷然地点头。
程云秀在店铺门口干等了小半个时辰,眼下正是愤怒的时候。
她强压心中的怒火,对顾巡之说:“下次再敢这样,小心……”
“程将军!”顾巡之忽然打断了程云秀的威胁,很快他的声音变得惊恐起来,“你看那边!”
程云秀这才意识到,街面上的行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一个个步履匆匆、议论纷纷。
她顺着顾巡之的手指,回头看去。
只见黯淡的天幕与热闹的洛京城相接的地方,忽然多了一片突兀的红光。
红光灿烂,几乎要照亮整个夜空。
程云秀愣怔片刻,忽然听到耳边有个过路的小男孩,用一种惊恐的声音喊道:“走水啦!”
人们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也一个个地奔走起来,大声喊:“走水啦!”“救火啊!”
周遭的气氛十分惶恐,程云秀却没有太着急。
她朝着火光的方向看了一眼,沉吟道:“那是哪里?”
眼前的顾巡之已经爆出了答案:“贡、贡院,国子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