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是非曲直
世间的是非曲直很难判定。善恶忠奸也是一念之间。海盗残忍好杀。官兵亦是不分青红皂白。想到世间的诸多无奈。大奎唯有暗自叹息。
在大奎的山东老家济州。曾出过一位著名的文人张养浩。其文才斐然可说流芳千古。大奎虽是胸无点墨。只是识得几个字而已。但世间的名贤大儒倒也知道几位。这张养浩便是其中之一。大奎所以记得他是因为都姓张。
张养浩有一首词。叫做《山坡羊。潼关怀古》:峰峦如聚。波涛如怒。 山河表里潼关路。 望西都。意踌躇。 伤心秦汉经行处。 宫阙万间都做了土。 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这首词是大奎在天台山学艺之时。大师兄灵虚子所授。每每想起这首词中所表述的无奈。大奎皆是不免扼腕伤情。大奎沒在虾峙岛久留。廖永忠派了艘专船及数十兵士护卫。送大奎回了松江府。大奎与盘步会合后。二人沒在松江府耽搁径直回了苏州。
一路向來。艳阳高照。山青水秀风光旖旎。望着远山近水。大奎不禁心情好了许多。盘步策马跟上大奎。二人并鬃而行时。盘步开口问道:“义父。你跟我讲讲你在虾峙岛的事情吧。”
“有什么好说的。”大奎笑而不答。
盘步追问道:“义父身陷险地却能独善其身。其中必有缘故。”
“呵呵呵。因势利导。明哲保身而已。”大奎仍是含糊其辞的敷衍。他不想盘步知道的太多。更不会给他涉险的机会。因为盘步在离开顺元城的时候。大奎曾面对盘步的乡亲许诺过。今后待盘步视如己出。即是如此。大奎怎么可以轻易食言。
“义父。前面有个酒馆。”盘步指着远处扬声道。
此刻正值午时。二人一路行來。却是有些饿了。尤其是盘步正当少壮之年。饿得快也不稀奇。
大奎顺着盘步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山脚下果然有一处农家小院。青山苍翠房舍掩映。院子的大门处挑着招子。好一处世外酒家。虽是离得远了。但仍可清楚地看到酒招子上书着一个斗大的酒字。
“恩。正好有些饿了。”大奎环目四望之下续道:“这里紧挨山林。必有野味。你我正好可以一饱口福啦。”大奎说罢双脚一磕马腹。红云直窜而出。盘步也不甘落后。见到义父当先行去。当下一挥马鞭喝声:“驾。”胯下青鬃马扬起四蹄急奔向前。
民间常言:望山跑死马。那酒家看着就在眼前。但真的走起來却是走了小半个时辰。好在大奎与盘步的座下马皆是良种。不然还真的要颇费些周折。
大奎与盘步策马赶到酒家的门前。双双下马。盘步接了大奎手上的缰绳。将两匹马拴在了门前的一棵槐树上。大奎看了看这农家小院。不禁心中暗赞。此处依山临道。却是个通达之处。
大奎等盘步栓好了马。二人一先一后走进了小院。
“店家。”盘步扬声招呼了一声。话音刚落。由房舍里走出个六旬老汉來。
“哎呦。二位客官。快快里面请。”老汉青衫布绦。打扮的倒是干净利索。
大奎与盘步一路向屋里走。一边问道:“老人家。你这店里都有什么好吃的啊。”
老者跟在身后呵呵笑道:“客官算是问着了。我这小店里有野兔。野猪。各色飞禽。不知客官想吃点什么。”老者见大奎一身华服。自然是极力推荐美食。若是來个穷酸相的。怕是不用吩咐便以窝头咸菜相待了。
大奎与盘步进了正堂。在室内方桌边落座。
“有什么好酒好肉随便上几样。此外再要十个馒头。”大奎随口说道。
老者忙不迭的点头。转身去了里间。边走边吆喝着:“翠英啊。來客人了……。”
想必是山路荒僻。所以食客也少。这家小店的生意并不是很好。
室内只有两三副座头。桌面上各自立了半截竹筒。竹筒里是十余双筷子。除此之外别无长物。按说这酒馆是迎來送往的地方。桌面上却是连茶壶茶碗都沒有。这岂非咄咄怪事。二人正自疑惑。由里间走出一个妇人來。左手提着茶壶。右手拿了两只黑陶碗。
“二位客官。真的对不住啊。小店僻陋招待不周。”这妇人说着來到桌边给大奎及盘步倒了茶。
“不妨事。我们路过此地。吃了饭就走。”大奎笑着答道。
妇人倒了茶。便将茶壶放置在桌上。又问道:“二位客官是去苏州做生意的吧。”
“呵呵呵。不是。我们是去苏州投亲的。”大奎依然笑着回答。
江湖上有句谚语:行船走路三分险。但凡出门在外。遇到人家问是干什么的。即便是真做生意的也不能明说。须知世道险恶人心难测。
“哎呦。奴家多嘴了”。妇人说罢。当即转身进了里间。
盘步皱眉道:“义父。这会不会是黑店。”
大奎笑道:“只管吃喝。不要多嘴便好。”盘步应了一声便再不言语。
过不多时。酒菜饭食上了桌。等到上菜的妇人退下去了。大奎这才由怀中掏出一锭银子在酒菜里试了一遍。确认无毒这才与盘步吃喝起來。
正吃喝间。大门外传來一声喊叫:“爹。不好了。”话音刚落。由门外闯进一个后生。
老者听到喊声连忙由里间出來。嘴上却责备道:“这么大个人了。怎么还是这般冒失。莫要惊吓了客人。”老者说着。回过身向大奎及盘步躬了躬身道:“这是我家的小子。年轻不懂事。冲撞了二位客官。”
大奎放下手中酒杯笑道:“不妨事。老人家请自便。”老者再次躬了躬身子陪着不是。接着回过身拉着那后生出门到了院外。
大奎与盘步一边吃喝。却听那老者在院子里急声问道:“出什么事了。”
只听那后生道:“爹。我二舅失手将王喜贵打死了。”
“啊。”老者闻言顿时沒了声音。
里间的那个妇人听到响动也从里间出來到了院中。这下可热闹了。院子里一家三口喋喋不休说个沒完。
大奎与盘步吃喝间听得真切。大概的意思是这后生的舅舅是个贩卖牲口的。因为与松江府青浦县的税吏发生口角。失手将其打杀了。原本是简简单单的一桩凶杀案。自有官府处置。大奎也沒放在心上。杀人偿命欠债还钱。这本就是天公地道的事情。
岂料那妇人听到噩耗却是当即嚎啕大哭。后生劝慰道:“姐。你别哭。咱们再想想其他办法便是。”
“二舅杀了人。官府定当四处缉拿。一但被抓住。谁能救得了他啊。”妇人边说边嚎哭。听声音哭得甚是凄惨悲凉。大奎本是饿了。但意被这妇人哭的全无一点食欲了。
“姐姐莫要再哭。那税吏平日里欺行霸市。这次是他咎由自取。我们去松江府告状。”后生气呼呼的道。
老者叹道:“杀人偿命自古皆然。便是有天大的过节。这杀了人总是理亏。却到哪里告状。”
“那税吏乃是青浦县县令的弟弟。平日里那狗官便是靠着他弟弟四处敛财。我们去松江府定能讨个公道。”后生说得理直气壮。不想却遭到老者的抢白。
“你就不想想。人家都说官官相护。到松江府你就能告的赢。这民不与官斗可是古训。”老者叹了一口气续道:“这都是命啊。”
这一家人还在院子里喋喋不休。大奎却听得一头雾水。这松江府及周边镇县的官吏。在大奎任职刑部尚书其间应该已经杀的干干净净了。为何还有人徇私枉法。人命案子大奎本不相管。但是这贪官敛财之事却是大奎份内的职责。
“店家。结账。”大奎扬声唤到。
老者听到大奎的声音。这才进了屋里來到桌前。
“客官。小老儿家里有事。这顿饭钱就免了吧。请客官自行离去。这小店要打烊了。”老者说完。便唉声叹气的独自进了里间。
大奎顿时愣住了。客人吃饭不收钱这是什么道理。
大奎与盘步就这样坐在桌子边。看着这一家人忙里忙外的收拾。
“柱子。去套车。”老者扬声喊着。不一会又道:“翠英啊。把能带的干粮都带上。”
等到老者由里间出來。见到大奎及盘步仍在堂上坐着。老者不禁问道:“客官。你怎么还沒走啊。”
大奎笑道:“还沒结账。我如何能走。”
“都说不要你的饭钱了。小老儿家中确实有事。客官自便吧。”老者话语中带着三分的急切。大奎听了不禁有些好笑。但大奎还是由怀中掏出一小块银子放在了桌上。
“在下出门太急沒带铜币。这一块银子便权当饭资了。”大奎笑着说道。
岂料老者却道:“小老儿虽是乡野村夫。但也知道君子爱财取之有道。区区一顿饭哪里值一锭银子。客官快将银子收回去。我们要走了。”
这老汉年纪一大把。脾性竟是如此耿直。大奎心中不禁赞叹。
当下大奎起身道:“即是如此。在下便领了这份人情。”顿了顿大奎又道:“我二人本想到苏州投亲。但在下临时改了主意。在下是松江府人氏。我们不妨一路走吧。”
老者闻言一愣。当即问道:“客官是松江府人氏。”
大奎笑道:“这个岂能有假。而且知府还是我外甥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