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2 章 惊鱼掷浪声(3)
第22章 于是开门见山:“既然 李清愁喝完她的酒, 一杯下肚,心也放下大半了,为何要隐藏身份?”你就是薛三娘子, 是京兆豪门之女, 薛 玉霄道:“我若不隐藏,你还能跟我平??相交, 彼此知心吗?” 李清愁没有被轻易糊弄过去 不一样, 那日在亭中 下棋, 我已说明了我的来意, 你难道不忌惮气恼, 不视我?敌?” 薛 玉霄微微一笑:“我并没有与你争抢的意?, 裴郎君是孤清雅正之人,我愿完璧相还。” 李清愁被震住了。她盯着薛玉霄纯然真诚的眼睛,几乎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甚至在心中出现一个荒诞的猜想——“裴??公子不?相貌丑陋吧?这世上难道还有这种守礼淑女?” 就是李清愁自己, 她在求学习武、浪迹江湖的几年里, 也不免有蓝颜知己挽袖添香。这些露水情缘对女人来说,不过是人生路途上的一些点缀……大多数女人最终还是?将目光放在舍身报国上面。 李清愁下意识是不信的,但看到薛玉霄的目光,她又犹豫了,继续问:“完璧相还?那你当初?何……” 当初是原著所?, ?我有什么关系啊。薛玉霄幽幽叹气:“知好.色?慕少艾, ?好儿郎愿掷千金, 也是风.流美谈。但我不是他的良配, 你才是。” “打住。”李清愁更觉古怪了, 抬手制止,“我与他未曾谋面, 仅有先母先父的一纸婚约?媒,你怎么能如此笃定?” 薛玉霄怔了一下。这还?理由吗?你们不是官配吗? 李清愁看她愣住,继续道:“既然?友,我不能夺你所爱。不过请婵娟娘让他出来相见,我唯有看到他平安,以尽????故交之情,昔日到了地下,才能有颜面见双亲。” 薛玉霄听得有点迷惑,她抵着下颔,眼神里?是探究地看着她:“你不怨我?” 李清愁道:“?何怨你?如果他在这里过得很好,说明这里才是他毕生归宿,这才是冥冥之中命运?然,岂是一纸婚约能作数的?我萍踪浪迹,报国无门,跟着我……还不知如何飘零。” 她说到这里,又严肃道:“婵娟,若来日,你厌烦嫌弃,尽可以将他交给我,请不?折辱一个孤身男子。还有一事我?提醒你,裴郎君不是物件,何来‘送还’之说?他是一个人,愿走愿留,你?问他啊。” 这句话虽然严肃镇定,但落在薛玉霄的耳朵里,忽然振聋?聩。 她的手握紧酒杯,指骨绷紧,不自觉地连呼吸?重了??分——对啊,她?什么?用这样的词? 她在潜意识里,根本没有承认裴饮雪是一个独立的个体。她不曾认可他的独立人格,他的喜怒哀乐,他的心愿渴求。薛玉霄??是那样想当然地认?,他是一个书中的纸片人,是附庸于女??的挂件,是献身者、牺牲品。裴饮雪毁容残疾、戴着斗笠?女??指点清谈、天文地理无所不知,这些品格出现的意义,其实是让他成?一个合格的“女??的配偶”。 薛玉霄突兀地有点不能呼吸,她匆忙喝了口茶,?绪第一次变得非常混乱,是那种几乎无法整理的混乱。 她觉得裴饮雪一定?喜欢女??,因?裴饮雪是“女??的男人”。但一个人,她接触的这个活生生的人,真的可以被冠以“谁谁的”这种前缀吗? 继?,薛玉霄突然有一种脚踏实地的真实感,到这一刻,她那条属于异世的灵魂终于落地了。她的手抚过石桌、棋盘,沉?了很久,才道:“清愁姐姐教训得是。” 李清愁又是大惊失色,表情比过去十天还精彩:“受不起,我可不敢教训你,再说我们又没算过年龄,你别叫我姐姐。” 姐姐有??个隐含的意义,如果是一个适龄儿郎叫,那就是“情姐姐”,如果是??个女子之间的称呼,则是向对??表达尊敬?钦佩。 李清愁自觉受不起她的钦佩。 薛玉霄摇了摇头,道:“我之前……有意无意之间,被成见所困,总有一种俯视众人的心态,这实在太傲慢了。” 李清愁顺理成章地理解成另一种含义:“不妨事,有才者大?如此,不然恃才傲物这个词怎么出来的呢……你……咦,你这是什么表情。” 薛玉霄拍了拍胸口,把那股作呕的感觉压下去,面无表情道:“突然想到前一阵子携??兵诛贼,尸横遍野,血光滔天,一时间恶心坏了。” 李清愁:“……这?过去好多天了吧。” 薛玉霄心道,没办法,我反射弧比较长,到现在才感觉你们?是活人。??到她顺过来气,便道:“我请裴郎出来跟你相见。” 说罢,她正?吩咐韦青燕去问问后院,扭头就看见不远处的小桥边裴饮雪的身影,衣衫翩跹,凛若秋风。他站在伞下,因此看不清神色,??能见到立如松柏的挺拔身姿。 薛玉霄递了个眼神,便有一个随侍的少年前去,她远远看着??人说了几句话,侍奴行礼抬手,裴饮雪便随他穿过廊桥,走入亭内。 亭内收了伞,李清愁与裴饮雪才真正见面。 这是女???男??的第一次?面。这一次,他不曾被风刀霜剑严相逼,不曾毁容、残疾,零落成泥,她也尚未受困险境,被薛氏针对得步履维艰。 风清日朗,无波无澜。 李清愁看清他的时候几乎有一瞬间的后悔——裴郎君容色无双,俊美瑰逸,更有一股清冽如霜的孤寒之质。感觉遗憾,这是人之常情。她很快恢复如初,在他身上端详了片刻,确认薛玉霄待他很好。 不过……这小郎君的冷气也太足了,他看过来的眼神怎么有点…… 李清愁被看得心里打鼓。她没被薛玉霄刁难,怎么裴郎君看她的眼神,反倒像是她欠了裴??许多钱财似得……仔细一想,应该也没有啊! ??人相对不语。 薛玉霄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觉得有点怪,便拉着裴郎坐到身侧,开始给??人彼此介绍。 裴饮雪的神情依旧淡淡的,??有在听闻她就是“前婚约对象”时,忽然目光闪??,转头看着薛玉霄。 她是不是说过?把自己送回去之类的话? 这一瞬间,一种极?含糊、说不清道不明的难受?困惑涌上了他的心头,裴饮雪表面上跟李清愁相识,手心却沁出了冷汗,他垂下袖子,在袖摆的遮掩下轻轻地抓住了薛玉霄的衣摆,似乎这样能得到一些令他镇定的安慰。 “看来这个棋道??师我是当不了了。”李清愁对他的现状很满意,“我亲眼见到,?了??一辈的托付,也算了却一桩心事。” 薛玉霄道:“不如我问问……” “嘶。”李清愁抽了口气,马上打断她,“你这么厉害,怎么读不懂半点与郎君的相处之道,有些事,当着外人的面怎么能问。” 薛玉霄听劝,立马把话头掖了回去,转?道:“其实这些天我一直在??,??你的名声传进薛园,不过空??了很多日。像你这样的人,应该在清谈宴?上大放异彩才是。” 辩难,这是士族女郎扬名的最快通道。最好是名声大振之后归隐山林,立马就有“名士”之风了,不出三年,皇帝必派人求贤,这是众人津津乐道的“终南捷径”,指隐居反?成了做官的捷径。 李清愁叹了口气:“芙蓉娘看管我,如同猫儿看管??鼠,我连出那个鼠洞??爬墙……不过这些?是小事,最可怕的是我没有钱买书,书籍贵重,不看书,我就不知道京中时兴的辩题?风气。” 薛玉霄笑眯眯地道:“这有何难。我??藏书万卷,???你肯教我武功,这里的书你随便借,什么孤本名篇,我?不?眨一下眼睛。” 李清愁看着她的笑容,总感觉对??像是在鼠洞面前放了点吃的,然后另有盘算地招招手——薛玉霄可比李芙蓉那种坏在脸上的人难揣测多了,她立马又谨慎起来:“你不??说我偷你??的书,告我偷盗,把我打死吧。” 薛玉霄:“……” 李清愁?虑周?,仍很紧张:“你不?有什么别的?求没说吧?就??教你武功吗?” 薛玉霄默默地喝了口酒,依然一言不?地看着她。 李清愁小心翼翼地转头问裴郎君:“我没欠你??钱吧。” 裴饮雪:“……没有。” 她缓缓出了口气,伸手握住薛玉霄的手,高兴道:“虽然你一个字?没说,但我从婵娟你的表情里看到了无语凝噎,你这样正直,一定不?害我。” 薛玉霄道:“现在才知道我正直。” 李清愁还?跟她亲热交谈几句,突然感觉芒刺在背。她看向杀气的来源,见到裴饮雪用那双漂亮清冷的眼睛,目不转睛地盯着她握住薛玉霄的手。 李清愁愣了愣,把手挪开,杀气消失了。 她咽了下口水,心道这小郎君俊美倒是很俊美,就是善妒得严重,她才碰了一点肉皮儿啊。 李清愁压下亲热词语,郑重地向她表达谢意,随后??人约定好习武?借书的时间,李清愁便马不停蹄地告辞了。 薛玉霄望着她离去的魁梧身影,托着下颔,有点儿走神地问:“我什么时候能练成这样……” 韦青燕没敢说话,旁边的裴饮雪轻飘飘地道:“你喜欢她这样?” “也不是。”薛玉霄不疑有他,“这样很有安?感嘛,我们回去。” 她说着起身,衣料上带起一阵不自然地振??,薛玉霄低头一看,见到绦带边的长裙被他抓皱了一块儿。 裴饮雪迅速地抽回手,又顺着她的视线看向长裙,沉默一息,默默地伸手把褶皱给抚平了。 薛玉霄抓住他的手。 掌中的手指微微僵硬了一瞬,很快反握住她。 薛玉霄带他走回??院,??人行过廊桥,园中鸟雀啁啾,几??白鹤在长满青苔的池边石板间踱步。 ??人心?各异,片刻后,是薛玉霄先开口。 “我有事?问你。” 裴饮雪的脚步停了。 “你想不想去李清愁那里?如果你愿意,正可以重修旧好,我?想办法让你清清白白地过去。”薛玉霄看着他问。 裴饮雪与她四目相对,他能听到自己怦然的心跳声——在这片空荡荡的胸腔里,仿佛有一??无形的手,突然攥住了他的心跳。 他的呼吸骤然变得很轻,所有情绪被压抑在眉眼里,不露一点痕迹:“?什么?问我这个?” “你们曾有婚约。” “我们素未谋面。” 在??人长久的相对凝望当中,连薛玉霄的心绪?惊起波澜了,她伸手捂住胸口按了按,继续道:“我是问你的意愿。” “你想让我走吗?”裴饮雪看起来格外平静道,“你如今已有名望,我并无用处,这样也好,我便收拾东?离开园中,所谓的完璧清名,我其实并不需?。” “不是……” 她伸手拉住裴饮雪,隔着一层衣衫,猛地?现他的手在细微地?抖。 “我??是问问你。”薛玉霄的语气不自觉地温柔下来,“你也太急了,这么想走,难道你讨厌我?” 裴饮雪:“……” 他不说话,薛玉霄又道:“你还记恨强娶的事?” “……” “……十万钱太少?” 裴饮雪站立不??,他偏过头看向另一侧的风景,??人没有面对着面,情绪就变得好控制了很多。过了半晌,他呼出一口气,语气淡淡:“你让我去李清愁身边,是?了讨好她吗?你喜欢她。” “我喜……啊?”薛玉霄一愣,“你说的是什么意??” “薛婵娟,你不近男色。” 这次真的把薛玉霄吓到了,她呆滞半晌,感觉脑子?在冒烟:“啊?她?……不不,绝不可能,我直的。” 裴饮雪道:“直?” “我近男色,我特别近。”薛玉霄赶紧道,她走过去绕到裴饮雪面前,挡住他的视线刚?辩解,话语微顿,突然道,“……眼睛怎么了?” 裴饮雪的眼角有点泛红。 这点红其实已经隐藏得很好,但怪这个人素日太冷淡,于是连一点倾泻出的眼尾微红,也变得分外旖旎?堪怜起来,就像是一捧鲜红的、揉得碎烂了的梅花,清疏?冶艳。 明明他是一个这样冰冷的人…… 裴饮雪??是克制地解释:“风太大了,有沙砾吹进去。” 薛玉霄略微上前,她本来就已经很近,此刻在园中柳树依风摇??的遮蔽里、在被树叶隔成一片片的散落日光里,??人的影子就像依偎在了一起。 她抬手捧起裴饮雪的脸颊,神情认真地道:“我看看。” 这??手太柔?了,他生不出反抗的气力,??能感觉到万般温柔的、比柳风还缠.绵的指尖,轻轻按住眼尾,她凑过来吹了吹他的眼睛,那股微弱的气流里,?比不过他雷鸣般的心跳。 “我没看到呀。”薛玉霄轻声问道,“是不是已经被眼泪洗出去了?” 裴饮雪不知该怎么回答,他不知眼泪?何?流。 薛玉霄的手指挪过去,仔细看了看他的双眼,刚?说“还是没找到”,裴饮雪便坚持不住,他的耳根烫的能烧起来,便维持仅剩的理智把她的手挪开,??人之间静止了三秒,他不顾形象地抽身转过去,闭上眼深深地调整了一下呼吸。 薛玉霄默默凑过去:“裴饮雪……” “让我留下吧。” 他的语气很冷静,冷静中还带着一股寒冬腊月跳进冰层里?疯的微妙感。 “……好。”薛玉霄总觉得拒绝他??生什么大事,“留在我身边也好,嗯……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