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8 章 月照凤阙龙楼(1)
第28章 从丹青馆离开后, 薛玉霄改换衣装, ,从锦水街回薛园。 她回去时天色已晚, 主院刚刚点起风灯。 薛玉霄踏入园中,还未靠近,听到一阵悠扬笛音— 花落》, 乐音缭绕, 清雅绝伦。 薛玉霄脚步微顿, 不愿突兀惊扰。她慢慢走到门口, 想着这是裴饮雪第一次 在她面前吹笛。他的笛声就至由于他鲜少与人交往如同王珩的琵琶一样, 皆是绝代无匹, 甚 ,反而更加一曲难求。 要是按照原著,似乎也只有李清愁听过吧? 薛玉霄倚着门框未?, 以免脚步杂音扰乱乐曲。她在心中背谱——《梅花落》是非常经典的汉乐府横吹曲, 后世改编成了琴曲, 也就是经典的《梅花三弄》。她虽然不会吹,但听倒是没少听。 隔着一架孤鹤出云屏风,裴饮雪跪坐在窗前的竹席上,夜风拂帘动,吹得霜袖依依。这实在是一副很美好的景象, 只是裴饮雪吹笛的心绪并不安宁, 在乐曲声中透露出沉闷之音, 梅花尽时, 他的笛孔也按错了一下, 于是曲调零碎,没有收尾便结束了。 他握着玉笛, 望着掌心凝视良久,忽然听到不远处的轻叹声。 薛玉霄走了?来,边?入内室边品评道:“清绝动人,只是曲调有误,??心里在想什么呢?” 不待裴饮雪回答,她??微笑道:“不过这样也很好,有一些谬误,才让我不至于觉得??是虚无缥缈的神仙中人。” 裴饮雪的目光转移到她身上,注视片刻,没有立即回答她的问话,而是轻轻?道:“??能安全如期而返,我心中……不胜欣喜。” 薛玉霄将金错刀交还给他。 裴饮雪?想留作两人之间的信物,可??并没有留作信物的借口,只好双手收回宝刀。他继续道:“要是曲调有误,才能让婵娘频频相顾,终日错曲,??有何妨?” 薛玉霄不觉得他听到了自己的脚步声,也不认?他是故意吹错,便有些惊讶?问:“??听到我回来了?” “没有。”裴饮雪说,“想着??这个虚无缥缈的神仙中人,现今面对着危机四伏的局面,要在皇帝的喉舌面前伪装斡旋、瞒天过海,不免担心??一去不返……” 他说到这里,??很矜持、不承认自己担心?补充道:“??要是一去不返,要我怎么跟薛司空交代??以心绪不宁。” 这话倒是。她母亲到处都好,就是在宠爱女儿这上面没有节制,如今要不是薛泽姝受命修建大菩提寺,忙碌于京郊的工程营建、亲自督造,那么薛园少不了一天三趟?迎接司空大人驾临。 她跟裴郎这点小动作,要是在薛泽姝眼皮底下,那恐怕是瞒不过去的。薛玉霄还好,毕竟能在司空大人耳畔吹一吹宝贝女儿的风,但裴饮雪一??会受到责怪。 让妻主身涉险境而不劝阻,也是世俗里批判郎君失职的一种??式。 薛玉霄整理衣摆坐下,血色的石榴裙映着一袭晚霞,夕阳穿过竹窗的缝隙,笼罩在她的脸上、身上,名贵布料与残阳晚照的辉映之间,几乎有一种不在尘世的圣洁……裴饮雪微微一怔,手指蜷了蜷。 他的眼神从她脸上移开,落到肩膀和胸口,然而心跳仍砰砰急响,??掩饰?垂到她腰间。薛玉霄腰前的鹅黄坠子在衣料中轻轻摇动,玉质反射出金灿灿的霞光,他的视线便??做贼心虚?逃走,看?窗外??了??神。 薛玉霄浑然不觉,挽袖给他倒茶,心情很好:“??不问问我如何大显神通的?” 裴饮雪盯着窗外那棵香樟树,语调毫无波澜?吹捧:“妻主必然是神通广大,靠着自己的一身魅力,不必过多言语,就说服了四殿下,让他钦佩不已。” 薛玉霄摇?道:“谢不疑心思莫测,难以一眼看穿,我觉得他连?陛下办事,兴许都不是出于情愿。必要时可以拉拢……” 说罢,便将今日丹青馆的事原原???告诉了他。 裴饮雪是自从她穿书以来,就贴身照顾她生活起居、教她读书??字的人,他?人孤直清冷,与世无争,并没有背叛之心,既然如此,薛玉霄就更愿意对他以诚相待,来延续两人之间坚不可摧的交情。 至于这交情究竟是友情,还是顺应形势的利益联合……她其实还有点捏不准裴饮雪的意思。 待她讲述完毕,裴饮雪沉思片刻,问道:“李芙蓉来得太快了。她带着军府的人??探明月主人的身份,这倒是常理,但也不必佩刀覆甲,张狂至此,除非还有什么别的指示。” “??是说军府里……有人并不乐意见到我入朝?” 裴饮雪道:“我不通政务,对时局不甚了解,这是???女人家的事。” 这时候倒很谦虚了,昨日对着谢不疑的书分析身份的那个,难道是??的第二人格么?薛玉霄瞥了他一眼,思考道:“这次声势太大,可能会遇到过度的拉拢和威胁……倘若我真是一个身后没有丝毫背景的寒微之士,不免心存顾虑,?之低?,依附军府中某一派、或者某一位话事人。” 话谈到这里,就完全属于朝政争斗的范围内了。裴饮雪不愿多说,拿起他看到一半的《求芳记》,一边翻到书签?在的位置,一边看似不经意?道:“??给我的这?……似乎跟其他人有?不同。” “嗯?”薛玉霄凑过去,“哪有?” 裴饮雪看了她一眼,把书翻到首页,上面题着一串让人瞳孔?震的手??字体——《一胎三宝之霸道妻主狠狠宠》。 下??小字??着:兰台书房特印版,献于明月主人藏之。 薛玉霄被震住了。 她沉默?看了两秒,眼睫飞快?扇了几下,言辞闪烁:“这,这个是……特别版。” ……这是赵闻琴赵中丞特意给她留的那?。薛玉霄拿回家就忘了,直接放在了书架上。 裴饮雪轻轻颔首,目光清凝如冰,唇边带着一点似有若无的笑意:“霸道妻主?” 薛玉霄:“……要不改叫《再嫁嫂嫂之寡夫绝色》吧?” 裴饮雪怔了一下,真不知道她脑子里是怎么??飞快?想出另一个让人呆滞的名字的。他??趣不成,便假装自己什么都没做,从书中取出几张纸笺,道:“??说的那几个唱段,我帮??作出来了。” 如今戏曲、小说,皆已完备,只有《求芳记》的词曲唱段还没有编撰完成。要知道,想让文艺作品风靡于勾栏市井之间,能唱出来也是一大优势。 薛玉霄眸光微微一亮,偏过?去看,将他纸笺上的词读了出来:“……秋残雨冷,重门深锁,无情却待意浓。断肠谁问?乱红飞沾……” 让她作词,她并不是做不出。但符合文中李小郎君的唱词,总是??得不那么令人满意。 裴饮雪这首倒很好,薛玉霄欣赏了一会儿,道谢道:“这样就好,这首词著??的名字,连同??的注释一起刊印,??想好要叫什么笔名了吗?” 他没有思考太久,像是随口一般:“望清辉。” “望……”薛玉霄愣住了,她目不转睛?盯着他。 这三个字一出口,裴饮雪心中便忽然咯噔一声。 他握着书页的手骤然一紧,在对??的视线之下,他身体的每一寸都仿佛被覆盖上一层火焰,猛?燎窜上来,沸热?覆盖着肌肤……包裹着他的,是一种心事欲说还休的畏惧和回避。在这个时代男子的含蓄和内敛??中,一点点的心迹表露,都不亚于一次将自己献给对??的、危险至极的献祭。 “这名字跟我的……”薛玉霄琢磨道。 她没有一下子意会到,裴饮雪便迅速?冷静下来,他面色如常,就算指尖抵着书页、压得紧紧的,声音却还淡漠疏离,好像两人不过是君子之交:“??不觉得这样很合宜吗?原书与注释,还有几首词曲之间,连撰作者的笔名都是互相应和的。” 他顿了顿,总结道:“这样,听起来很工整。” 薛玉霄看着他坚??的神情,把脱缰的思绪拽了回来——他这么说也对,并没有瑕疵。于是薛玉霄点?:“不免暧.昧了些,让人猜疑我?之间的关系。” 裴饮雪叹了口气,说:“住在同一个屋檐下,还需要猜疑吗?” 薛玉霄反应过来:“……也是。??的注释??完了吗?” “还有一些不通。”裴饮雪道,“??靠近一些,我讲给??听。” 两人已经很近了,薛玉霄便听他的话??稍微挪了挪。她的发髻错落?抵在他身边,冰凉的珠饰在他耳畔,细细?、声响温柔?摩挲。 裴饮雪的耳根泛红,那股隐蔽的烧灼还残留在他的耳后。他能够保持镇??和素日的冰冷感,这都全靠裴饮雪的意志力惊人,哪怕薛玉霄就这么近近?、如同依偎般?贴着他,他的目光也没有移动。 “……这里,”他轻声道,“?什么宋珍将半面铜镜作?信物……” 哦,这个典故。薛玉霄听着他轻柔的声音,也语调温和?回复:“出自东??朔的《神异经》,说是遭逢离乱不得不分散时,妻夫将铜镜摔成两半,各自执着其中一半,作?信物,到将来重逢时,将铜镜合上……” 灯火哔剥,窗外风灯照夜。在薛玉霄缓慢温和的低声絮语之中,他的心忽然变得无比平和,变得真正?宁静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