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 章(修)
第7章 南灯满心期待,让兔子头先吃。 其实他没有见过兔子头吃生魂,他们以前待在不见天日的高塔里,身边只有同样被关起来的鬼。 兔子头几乎什么都吃,从石块到泥土,塔顶飘进来的枯叶。 还有一次半夜,它悄悄咬伤了塔里的另一只鬼,似乎想吃掉他。 被发现后,那只鬼惨叫的声音特别大,引起了一阵不小的骚动。 南灯大概能猜到兔子头为什么想吃鬼,因为就在前一天,那只鬼扔出肚子里的肠子,故意吓唬他。 他当时很害怕,带着闯祸的兔子头躲了起来,奇怪的是自从那天后,所有鬼都躲着他们。 客厅内安静,兔子头目不斜视,嘴唇边的绒毛将要碰到连译的皮肤。 它不动声色地往后仰,绒毛也变得服服帖帖。 “怎么了?”南灯正疑惑,兔子头突然一个翻滚,顺着他的手臂落在地面,跳着离开。 “你别乱跑!”南灯压低声音,赶紧起身去追它。 兔子头在客厅里到处乱跳,耳朵甩来甩去,很快找到上次放纸篓的地方。 角落空荡荡的,没有纸篓,也没有小纸人。 南灯抱住它,叹了口气:“被你吃完了吧。” 连译抬起眼,一双黑灰异瞳望向南灯。 南灯背对着沙发,正和兔子头说话,没有注意到有人在看自己。 这只鬼,果然和寻常的怨魂不太一样。 前两次的水镜,连译没有见到他的真正的全貌。 南灯穿着破旧宽大的衣物,右手袖子短一截,露出来的皮肤光洁白皙,行动正常。 若不是半透明的魂体状态,他看起来就像是普通的少年,一个活人。 鬼不是这个模样的,鬼是死魂,死魂的死因会显现在外表上,即使没有外伤,也会骨瘦如柴、形同枯槁。 更何况南灯年纪小,不可能是自然死亡。 他这样状态的魂体,正常情况下不可能存活超过半天,应该早已自动引向地府。 难道是这片区域煞气加重,才造成如此异状。 “嗡……” 一声极轻的声响,小巧的八卦环悬空出现,在他手边缓缓转动。 只要连译心念一动,南灯会立即重伤,或是直接灰飞烟灭。 驱鬼是天师的职责,收下门口的物品,装作普通人,都是为了引南灯来,看看他究竟有什么目的。 除此之外,连译还有一点私心。 他想解决掉一只鬼,何必这么麻烦,但从他修习灵术有不小的进展开始,不再有任何鬼会主动接近他,活人更没有。 这只小鬼也许是一种消遣,用来打发无聊的时间。 连译短暂走神,八卦环依然安静悬浮。 角落的兔子头眨了下眼,仿佛感受到未知的危险,突然扭头就往窗口的方向跳,想立刻逃走。 南灯毫 无察觉,双手紧紧抱住它:“小兔别乱跑!” 兔子头的力气还挺大,一兔一鬼在墙边拉扯。 连译回过神,收起八卦环。 两秒钟后,兔子头安静下来,用耳朵蹭蹭南灯的手心。 南灯板着脸:“你今天怎么这么不听话?” 难不成兔子头怕活人?它可是连鬼都没怕过,差点被几个天师抓住的时候,更没感觉到它的害怕。 南灯也不觉得这里危险,整栋房子里连半张符纸都找不到,虽然有些奇怪,但总比外面安全。 兔子头终于变得乖巧,跳上南灯的头顶安静蹲着。 这下南灯知道了,它不想吃生魂。 小女孩说过,雾鬼需要生魂,兔子头不肯吃,那就只有让他自己来了。 南灯折返回沙发,重新坐在地毯上。 连译还在看书,目光注视着书页。 南灯伸出指尖,再次碰了碰他的手背。 小黑猫摸起来也是暖暖的,但和这触感又完全不一样。 南灯很好奇,发现连译没有任何反应,又碰了好几下。 从手背到手腕,还有指尖。 兔子头从他头顶滑下来,转而蹲在他肩膀一侧,漆黑的眼珠紧盯着连译。 南灯的目光渐渐移到了连译脸上,认真地想,这个人是他见过长得最好看的,虽然他根本没见过几个活人。 进入房子到现在一切顺利,南灯胆子也更大。 沙发是软的,就这么坐上去也许会有痕迹,他干脆就这么凑的更近,身体几乎要靠在连译腿上。 南灯目不转睛,左手小心绕开书本,指腹碰到连译的下巴。 连译垂下的眼睫突然颤动了一下,似乎有所察觉。 南灯赶紧缩回手,不敢再乱动。 连译放下书,抬起左手按了按眉心。 南灯松了口气,又挪近过去,准备咬上一口。 连译拿着书的另一只手就搭在腿上,南灯看准位置,咬住手掌边缘。 兔子头突然扭头就跑,跳到沙发另一头。 南灯现在没空管它,他轻轻皱眉,牙齿再次用力。 ……怎么咬不动? 和触碰起来的温暖和隐约柔软的感觉不一样,手掌的皮肤咬起来硬得像一块铁板。 南灯慢慢松口,心想难道是位置不对。 他再次尝试,这回咬的是食指指背。 结果南灯咬得牙齿发麻,也没顺利咬下来一点。 是方法的问题吗?他明明记得鬼就是这么吃人的。 南灯既迷茫又不解,抬头望着连译。 连译还保持着刚才的姿势,左手撑着额角没有动。 可能……是要等他睡着了才能吃? 南灯十分挫败,还不肯就此放弃。 他抱着膝盖坐在沙发边缘的地毯上,耐心地等待。 不知多了多久,翻书声时不时响 起,南灯渐渐萌生出困意。 他看了眼窗外的天色,歪头靠着膝盖睡了一会儿。 兔子头跳过来,守在南灯身边,双眼依然盯着连译不放。 连译突然侧目,与它对视了片刻。 兔子头没有动,连译也没有。 随后,他收回冷淡的视线,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南灯惦记着食物,只睡了半小时。 他打了个哈欠,发现已经凌晨五点多了。 而连译还坐在沙发上,当真不打算去睡觉。 再熬下去,天都亮了。 南灯想了很久,在留下来和回铁桶之间纠结,最终还是选择了后者。 这里他还不够熟悉,为了保险起见,还是回到铁桶比较好。 南灯站起身,捞起兔子头放进衣兜,悄悄去了窗边。 他还是用了来时的方式,从打开的窗口翻了出去。 窗帘被风浮动,很快恢复平静。 连译终于放下书,起身走到窗边。 南灯的身影隐于夜色,不知去了哪个方向,屋内留下几不可察的淡淡气息。 连译低头看向被“咬” 过的右手,关上了窗。 离天亮还有一段时间,南灯匆匆往回赶。 等他回到熟悉的角落,却发现放在那里的铁桶不见了。 南灯愣了神,在附近找了找,果真没有。 是谁,还是有新来的鬼,把他睡觉的桶搬走了? 南灯抿唇站在角落,怀里抱着兔子头。 生魂没吃到,铁桶也没了。 再回房子里可能来不及,南灯在铁桶原本的位置坐下,背靠着粗糙的墙壁。 “喵……” 天色将亮,熟悉的猫叫声响起,南灯睁开眼。 黑猫快步跑来,准确找到蜷缩在角落的南灯。 它似乎很疲惫,后背又添了道划伤,好在不严重,躺在南灯身边自己舔舔。 南灯摸了摸它,担忧道:“疼不疼?” 黑猫轻轻“喵呜”一声,像在回应他,紧接着站起来,跳进了南灯怀里,竟然成功碰到了他。 怀里多了一只猫,兔子头被挤到一边,它不悦地用耳朵抽了抽黑猫的头,勉强一起睡下。 南灯抱着一猫一兔,打了个哈欠也闭上眼。 — 一夜过去,不少天师都见到了疑似新生地灵的黑猫。 林玖跟了它一段路,想协助它捕杀怨魂,却在被发现后甩开。 他早早回到符店,向内庭禀明情况。 通讯投屏内,翁平然不太相信:“地灵才刚死亡,不可能这么快催生。” “老师,我亲眼所见,”林玖十分肯定,“是地灵没错。” 而且还是一只凶悍的动物地灵,相比之前的古树,至少强两倍。 每一片区域只有一只地灵,地灵的存在压制煞气,有些地灵会主动捕杀怨魂。 它们不与天师一同行动, 传闻只有山神才能驯养和驱使。 林玖表情凝重, 欲言又止。 可是除了地府,的确没有其余两神的任何踪迹。 翁平然的神色渐渐严肃,思索道:“那……你先盯着点,等我忙完手里的事,会过来一趟。” 林玖应下:“好。” 通讯结束,林玖翻出连译的通讯号码。 他恭敬询问:“连首席,您近来是否有发现任何不寻常的异状?” 此时,连译正打开房门,捡起地上的钢笔。 他打开笔盖,发现里面的笔尖弯曲,已经损坏了。 新的传讯发来,连译打开听了一遍。 他一边将钢笔放进抽屉,回复:没有。 — 夜晚,郊外开始下起小雨。 风越来越大,窗帘被吹得不断起伏,伴随着细碎的雨水。 墙上的时钟指向凌晨一点,一只兔子头突然从窗外蹦进来。 然后是南灯,他熟练翻窗进屋,落地后小心环顾四周。 客厅亮着灯,却没有人,南灯来到走廊,听见哗啦的水声从尽头的浴室响起。 他悄悄靠近,伸手摸了摸玻璃门。 这个材质,他好像直接穿过去。 浴室内雾气萦绕,磨砂玻璃分割成两块,一只半透明的手从下方探入。 下一秒,南灯整个人都钻进了浴室。 他往前一望,看见有个人半躺在浴缸里,转身又钻了出去。 兔子头无法穿过玻璃,南灯叮嘱它:“你在外面不要乱跑,我进去看看,很快就出来。” 他不放心,在地上画了个圈,让兔子头待在圈里。 兔子头抖了抖耳朵,见南灯重新穿进浴室,转头朝着一个方向嗅了嗅。 水声不间断,连译睁开眼,眉间皱起痕迹。 他猜到南灯会来,客厅的窗户也没有关。 南灯来得比昨晚更早一些,轻车熟路地翻窗,直奔他的方位。 相比他前几次的胆怯与笨拙,现在的举动让他更符合身份,就这么毫无顾忌地闯进浴室。 果然外表再具迷惑性,本质也是一只鬼。 门边的衣架挂着一件外套,八卦环缓缓从中露出半截。 南灯不知危险,慢慢靠近连译。 一股淡淡的血腥味在水雾中蔓延,南灯仔细闻了闻,低头看见连译搭在浴缸边缘的左手手臂上,有一道又长又深的伤口。 南灯第一次在活人身上见到这么严重的伤,微微一愣神,蹲下来自言自语般:“怎么受伤了……” 是今天刚弄的吗?撕裂状的伤口正往外渗血,一点一点流入浴缸中,与热水混在一起,又溢出来洒在地上。 南灯回想起这几天以来,连译好像一直一个人居住,疑似宠物的小纸人还被兔子头给吃了。 现在他受了伤,依然孤零零地待在房子里。 南灯无声叹气, 学着昨晚小黑猫舔伤口的样子, 对着连译的手臂轻轻吹了吹:“快点好起来吧。” 这可是他的……暂存口粮,虽然还没办法吃到。 要是连译不在,他就当真找不到别的食物了。 伴随着水声,连译准确听见了这句话。 他闭上眼,八卦环落回衣服里。 随后他就感觉到,南灯在咬他。 南灯特意避开了伤口的位置,咬在肌肉结实的胳膊上。 他皱起鼻子努力,牙齿下的皮肤好像比昨晚还硬。 半分钟后,南灯捂着嘴唇呆坐在地上,小声嘀咕着:“怎么办……” 浴缸边的雾气太浓,南灯没有发现连译微微抬眼,视线正落在自己身上。 他在为食物发愁,神色失落委屈。 片刻后,南灯又被溢出浴缸的水吸引注意力,用手来回摸着玩。 热水穿过半透明的魂体,南灯感觉整个身体都暖了起来,表情惊讶好奇,一脸单纯。 连译收回视线。 算了。 “啪——” 浴室外的远处突然响起物体掉落的声音,南灯抬起头。 连译好像没有听到,南灯反应过来,脸色变了变,赶紧扭头离开。 他钻出浴室一看,兔子头果然不在门口。 “小兔!”南灯喊了一声,匆忙来到客厅,看见兔子头追逐着几只小纸人,双眼泛着饿狼般的寒光。 小纸人尖叫着躲避逃走,它们的声音太小,根本无法从空旷的客厅传入浴室。 一转眼的工夫,兔子头已经吃了两只。 南灯如临大敌,一边张望浴室的方向,一边阻止:“别吃了别吃了!会被发现的!” 兔子头根本不听,眼里只有小纸人,南灯追不上它,眼睁睁看见它张口咬住最后一只小纸人,“咔嚓咔嚓”转眼吞进肚子里。 这时,浴室的门被打开,连译穿好衣服走出来。 南灯抱着兔子头站在角落,看着连译脚步顿住,低头捡起地上的半只小纸人。 小纸人没了一半,一动不动地垂着头。 南灯心虚不已,伸手捂住兔子头的嘴巴。 但连译却没有想象中的任何反应,他走到沙发坐下,随手将半只小纸人丢进垃圾桶。 咦?所以不是宠物吗? 要是发现自己的宠物只剩下半只,肯定不会是这种反应。 南灯低头看了看吃饱的兔子头,总觉得有点解释不上来的奇怪。 他很快放松下来,悄无声息来到连译身边,像昨晚那样坐在地毯上。 连译的头发是湿的,发梢往下滴着水,南灯伸手去接,是凉的。 他调整姿势,背靠着沙发边缘,抓起兔子头警告:“下次不许再这样!” 兔子头舔舔嘴唇,漆黑的眼珠里只剩下满足。 后半夜,南灯没再尝试咬连译。 连译打开了电视机,他安静坐在地上,目不转睛地看电视。 电视开了一晚,连译也在沙发上坐了整整一晚。 快到天亮,南灯准备回去。 临走前,他摸了摸连译的左手,看着被衣物覆盖住的伤口。 就算不吃他,南灯也希望连译快点痊愈,他还想过来看电视。 南灯磨磨蹭蹭抱起兔子头:“我们明天再来。” 他在和兔子头说话,也仿佛在对连译说这句话。 — 然而第二天夜里,南灯却没有如约出现。 今晚不再下雨,风却更大,连译站在窗边。 他背对着灯光,异常冷漠的面容隐在黑暗中。 从晚上十二点到现在,他等了快两个小时。 “叮——” 是传讯,城中心有天师发出求救信号。 连译眼眸低垂,右手微抬,八卦环在掌心飞速旋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