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七十七章 坠落的吻
源夜在坠落。 使他坠落的，是那只仍存在于视线焦点中心的、让人联想到莲藕的纤细手臂。 他的身躯在空中绘制出一条优美的弧线。 那弧线像是扭曲的藤蔓，却又似折翼的飞鸟。 可无论如何，这种坠落都称不上愉快。 正如弥漫在他的口腔中的，血的味道那般。 但对源夜来说，这种坠落却让他得到了某种心灵上的平静。 说是平静其实并不恰当，更多是是一种安心的满足感，从充斥世界的不安中将他隔离出来的感觉。 他坠落下来的高度并不算高，即便是足以让普通人必死无疑的程度，不过对超凡者来说，最多受些皮肉之苦罢了。 虽然过去那平凡的、漫无目的度过的人生积攒的思维惯性依旧在如铁链般束缚着他，让他觉得自己或许应该感到恐惧。 因为超凡力量对超凡者来说并非是与生俱来的东西，是“异物”，所有超凡者在追求着灵能的同时也在害怕着它。 超凡力量增长的同时，【凡人】的部分也在随之成长，这使得成为超凡者后的情绪波动要远比普通人时期要剧烈。 所以源夜觉得自己应该感到害怕。 可他并没有。 穿越前的源夜就经常这样幻想着，每当他靠近尖锐的物体时，他都会想象那尖锐的物体随着自己意外的跌倒而贯入自己的眼眸。 但他却并不感到害怕。 他将这命名为“冲动”，或许是想象力过于旺盛的缘故。 这种冲动时常困扰着他，每当他深处高处的边缘时，自己一跃而下画面就会难以抑制的占据着他的脑海。 不过他从来没有付诸过实践。 人是基因的奴隶、傀儡，所谓的自由意识，不过是那对双螺旋编织出的幻梦罢了。 因此出于延续的缘故，人类是毫无疑问的会害怕着死亡的。 可源夜却不这样想，虽然很难以启齿，但哪怕是在他穿越前的瞬间，他在脑海涌出的并非是对那辆深蓝色涂装的大卡车的恐惧，也并非是被推开救下的那个路人得以存活的庆幸，更并非是对于死亡的害怕。 “啊，救了人的话，会得到奖金吧？正好最近有个想买的东西。” 浮现在他心中的，是这样功利的想法。 源夜从没有将自己的生命视作最珍贵的东西过，不是出于某种崇高的信仰，只是单纯的不觉得自己的生命有什么值得重视的而已。 ——“我”并非是什么独特的存在。 这是他穿越前就存在着的想法。 所以他一直奢求着特别的、只属于自己的东西。 ——我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得如此扭曲的？ ——不知道。 对自己的疑问做出回答的瞬间，源夜发现自己“回到”了摩天轮的座舱中。 座舱的门已经打开，温柔的电子声正提醒他游玩已经结束，请他离开座舱。 冰冷的汗液浸湿了衣领，像是做了一场噩梦醒来。 但源夜知道这并不是梦。 正如星野诗织那纤细的手指掐着他的脖子时残留的触感那般，并不是梦，而是现实。 可现实不过是梦的延续罢了。 所以源夜清楚的记得发生的一切，答应了柳生樱那宛若哀求的话语，进入了摩天轮的座舱后两人像是约好了那样默契的保持着沉默，只是静静的看着对方。 而当花车巡游开始的烟花在远处炸开，吸引了柳生樱的注意时。 源夜望着那就算是最顶级的雕刻大师也无法雕刻出的、细腻的下颚线勾勒出少女绝美的侧脸，忽的开口说道： “果然，我还是喜欢星野诗织。” “诶，这样啊。” 柳生樱好像对源夜的发言并不意外，所以她并没有回头，而是依旧盯着远处，任由炸开的烟花在那好看的脸上涂抹着斑斓的色块，如同艳丽的妆容。 “嗯，正如你所期待那样。” 柳生樱有些惊讶的回过头：“你意识到了？” 但随即，她又变回那副水波不惊的美人样子。 “原本应该是喜欢上你的，不是吗？”源夜平静的陈述着，“你这家伙，明明不喜欢读科幻小说的才对。” “在这里暴露了吗？过于迎合反而显得虚假。”柳生樱叹了口气，“有时候太过完美反而不好呢。” “还真像呢，你和诗织酱。” “我吗？星野要是像我就太糟糕了。” “啊，就是这种语气。”柳生樱拍手说道，“完全一模一样。” “是吗？”源夜不置可否。 “没错，绝对一模一样。”柳生樱满脸遗憾，“早知道你们两个都是这种类型的话，压根不需要插手呢，你们会自然而然的互相喜欢上对方的。” 跟着，柳生樱便产生了些许疑惑：“不过你们不是青梅竹马吗？这么长时间怎么没有开始交往呢？” “因为被我喜欢上可不是什么好事。”源夜随口说道。 “那我算是逃过一劫咯？”柳生樱半开着玩笑。 “那倒是未必。”源夜望着远处炸开的烟花，认真的说道，“因为我也喜欢你。” “就像你现在喜欢着我一样。” “啊啊……”柳生樱发出悠长的感叹，“你连这个都察觉到了啊。” “嗯。” 源夜给出的，是简短的回应。 于是沉默便降临到了两人之间。 摩天轮运作，缓慢却又持续的上升着。 当两人所处的这一座舱快要到达最高点的时候，源夜看似有些随意的主动开口问道：“被强行植入的爱意，会是什么感觉呢？” “为什么要问这个？你应该很清楚才对。” “只是想确认一下而已。”源夜平静的说道，“我很清楚我的爱意并不是被植入的产物。” “诶，真自信啊。”柳生樱有些轻蔑的反问，“你又怎么能确定呢？” “我很讨厌我自己，因为我并非是特别的存在。” “虽然在不久之前从来没有遇见，但我曾经无数次的幻想过，如果有一天喜欢我的女孩子出现在面前的话，会发生什么事呢？ 在那时出现在我脑海里的第一个想法是对自己的提问——为何是我？。为什么是我而不是他人，我是特别的吗？ 跟着我便意识到，对于如何解决这个问题，我给出的答案。 我并不是想要喜欢我的人，只是想要鸟笼里的金丝雀供我赏玩而已。” “真是丑陋的占有欲，不是吗？”源夜自嘲的笑了笑，“所以如果我现在产生的爱意是被植入的话，那我应该会立即行动，把星野诗织变成只属于我的东西。” “但我在产生这个想法的时候，我却突然感觉到不安。 如果我这么做了的话，她会不会讨厌我呢？” “跟着我意识到，我喜欢上了她。” “这样啊。”柳生樱发出意味深长的叹息，“那我呢？” “同样。”源夜回过头来，认真的注视着柳生樱，“你在利用我，不是吗？那就说明你需要我，只有我才可以，这就足够了。” “夜。”柳生樱没有回答，而是突兀的称呼着源夜的名字，“接吻，要吗？” 答案是毫无疑问的。 于是，在两人所在的座舱升到摩天轮的最高处时，源夜被柳生樱推出了舱室。 “人渣。” 柳生樱抿着嘴唇，任由鲜血扩散，像是在为自己抹上出嫁前的口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