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4 章 循环六
季晏清第一次在大学见到纪惜时,在学生活动中心的楼下。 学生会的办公室玻璃做了很好的隔音，听不见外面的声音，季晏清结束了长达五小时的办公，他来到了落地窗边,做短暂的休息是。 少女穿着志愿者的橙色马甲,那些高中生屁颠屁颠跟在她身后,像是动画片里带着小鸭子过马路的导游。 季晏清知道她们在做什么。 每年都会有几个高中组织学生来京大参观,学生可以申请作为志愿者带他们游览校园，能获得一些公益学分。 叽叽喳喳的年轻人对京城大学这样的最高学府充满了好奇心。似乎每一个人的问题，她都在很有耐心地一个个回答。 那副样子,季晏清隐隐约约觉得有些熟悉。 他垂眸从三楼向下看,忽然有个高中生手向上指了指，带队的少女抬眸朝上看来。 一双很漂亮的、宝石色泽的眼睛,被阳光笼罩着。 那种熟悉感愈来愈强烈，在季晏清做出反应之前，她朝着他友好的笑了一下,旋即收回了视线。 很平静且礼貌的反应,甚至平淡的有点过分了。 ……难道自己工作太久,失去了魅力？ 季晏清没有多想,学生会会长目送着那个志愿者送这些学生走远,忽然回忆起了自己的高中时期。 ……利波斯学院是个很适合豪门就读的高中。 这里有各种各样的社交活动,无数适合社交的场次，让这些豪门的孩子能在毕业后用最快的速度融入新的社交场。 季晏清高二的时候，成为了利波斯的学生会会长，他对各种活动的流程都了如指掌，也参与到各项自己组织起来的互动中。 假面舞会也在其中。 这是个为了缓解考试压力而举办的活动，利波斯学院里的大部分学生都会参与,特招生除外——他们往往不会参加这类型的活动，毕竟礼服不是一个小开销。 但学生会考虑的向来都是大部分人的利益。 少年时期的暧昧最能撩动心弦，在暗沉迷幻的灯光和悠扬的舞曲中，不知对方面具下的身份、与其共舞。 不论是身体无意间的接触，还是偶尔对上的一瞥，都足矣让人心动。 季晏清记得，那年随机的灯光扫到了他的身上。作为舞会的KING，他信步走向舞池中央，向穿着简单礼裙的少女伸出了手。 她似乎不适应礼裙，面具遮住了上半张脸，唇因为轻微的紧张抿着。在看见季晏清戴着白色手套的手时微怔。 “别紧张，”他轻轻说，“我来教你。” 几秒过后，这个仿佛误入舞会的少女将手搭在了季晏清的手心。 这是信任的表现，季晏清知道，而他通常不会让别人失望。 这个女孩学东西的速度很快，季晏清跳的是最简单的舞步，舞池中逐渐为他们清出了一片单单属于他们的区域，灯光集中在这里，绚烂 无比。 裙摆和衣角翻飞，每次对方不小心踩到他的鞋子，季晏清都会出声安慰。 哪怕那双鞋价值十几万。 这是季晏清作为这所贵族学院学生会会长最厉害的地方，他能够和最有钱权的豪门谈笑风生，也能够和桥洞下的乞丐友好交谈。 社交几乎已经成为了他的本能。 这是K与Q的表演。 舞步交错，回旋倒转，在众多面具之下眼眸的注视中，紧张的少女逐渐熟悉了有节奏的舞蹈。 在萨克斯落下最后一个音节的时候，少女抬眸看他。 季晏清的思绪骤然截停。 那双漂亮的眼睛倒映出他的样子，少女骤然弯眸，她踮起脚尖，在错位的状况下轻声说：“谢谢你，季会长。” …… “Θ” “搞什么，这个年纪搞纯爱是吧？” “我倒是希望他们别分手，惜时妹妹每次送的小礼物都特备可爱。” 恋爱的酸臭味弥漫在整个学生会办公室里，路易林越笑越傻气，没事就发呆，然后嘿嘿笑几声，乍一眼看还有点蠢。 季晏清站在水吧旁边平静地听着他们讲述，没有注意到水还在不断地溢出，逐渐从杯子的边缘溢出来。 直到听见水滴落在地面上的声音，季晏清才反应过来自己发了多久的呆。 ……不应该为了部门人员的女友失神。 季晏清敛眸，那双光弧流转的漂亮眼眸中闪过些许无措，又被他迅速遮掩。 纪惜时偶尔会来学生活动中心等待他，季晏清在这样的状况下碰见过她好几次。 少女靠在墙上，她的站姿很放松、唇角总是噙着浅浅的笑意，似乎没什么能够让她感到失落。 季晏清停下了脚步。 纪惜时在看到季晏清的时候会礼貌的打声招呼，下一秒就移开视线，避免让他感觉到冒犯。 季晏清说：“下次可以直接去楼上找他。” 纪惜时：“那样不太好吧，会不会打扰到你们？” 季晏清弯眸，语气温和：“不会。” 这是他第二次和纪惜时有交流。 可惜，那双眼睛里承载着另一个人的样貌。 在这场情感关系中，男女的身份几乎调转，纪惜时把路易林当做小孩一样宠着。 她对他几乎是有求必应，因此习惯了在感情中充当主导者的路易林也有些措手不及。 季晏清不知道应该怎么描述那种心情。 他很不舒服，却又找不到让自己不舒服的源头，只能用更多的工作来麻痹自己。 现在，或许一切都要有转机。 路易林抬眸看向季晏清，他反应有点迟钝，语句说的有些不清晰：“怎么……怎么转述？” 季晏清语气平和：“你不是想展示自己的男子气概？”他像是诱惑水手走出船舱跳进海中的塞壬，“我可以帮你。” 季晏清做事，向来靠谱。 路易林脸上的失落沮丧立刻就消失了，他扔下抱枕紧紧握住季晏清的手。 “会长，你真是个好人！” “好人”季晏清神色平静地抽回手，他看着路易林从沙发上坐起来，准备也去KTV玩会儿，一副好像季晏清帮助他、他就能把握好的表情。 季晏清就这样跟在他的身后，看上去是护送，心中的想法只有他自己一个人知道。 ……是他自己露出了破绽。 季晏清平静的想，他不会用什么强硬的手段让人分手，但如果是他们之间的感情自己出现了问题，也不能怪别人趁虚而入。 KTV里的气氛已经烘热了，关系暧昧的男女在对唱情歌，季晏清和路易林一起进来的时候，最边缘的助理朝着他们招了招手。 “会长，您今晚也要跟他们玩通宵吗？” 季晏清点点头，温 和回应：“看什么时候再走。” 助理说好，他说隔壁是本校的团支部，要是有兴趣的话可以和他们一起团建。 助理瞥了路易林一眼，和季晏清小声说：“就是…他前女友也在。” 路易林的前女友是被甩的，后者一直都想着报复这个玩弄感情的渣男。作为工作上有交接的干事，季晏清和他们偶尔会有些交流。 季晏清顿了顿：“没关系。” 助理点点头，端着饮料去隔壁和社团的人社交了，季晏清坐了一会儿，拿出手机找到了联系人。 没人提醒路易林。 路易林原本要早回家，现在又开始继续喝。他将手中的啤酒一饮而尽，看向季晏清的目光中满是忧郁。 他不知不觉间被季晏清灌了很多酒，现在迷迷糊糊，什么话都往外吐。 季晏清表面看起来和善，内心无比平静。 看吧，酒精催动下，人会变成多糟糕的样子。 纪惜时看到是会嫌弃…还是包容他、照顾他呢？ 想到后面那种可能性，季晏清又开始不舒服。 “她那个富二代闺蜜，我真的服了。”路易林的语气愤愤不平，“什么叫做男人不干净了就不能要？” “男生之前谈过恋爱也没关系吧？”他郁闷的小声嘟囔，“而且我现在心里只有她一个啊。” 季晏清：“……” 他没说话，指尖叩开啤酒罐上面的易拉环，顺势又将这瓶啤酒递给他。 路易林嘴上根本歇不下来：“而且我们都谈了一年的恋爱了，连亲亲的次数都很少，谁家到大学谈恋爱止步于牵手拥抱啊？怎么这么古板。” “但是每次被她看着，都觉得好幸福啊……感觉她会把所有的爱都给我。” 原来是这样。 那是种什么样的感觉？ 路易林忽然扭头：“会长，我先去上个厕所哈。” 季晏清坐在沙发上。 吵闹的音乐声从打开了一条缝的门扉外传进来，季晏清双腿交叠坐在皮质沙发上，他身体微微向后靠，修长白皙的指节在手机上轻轻点动了几下。 对面发来一个OK。 季晏清收起了手机，他的手交叠着轻轻搭在了膝盖上，姿态优雅且放松，眼中的笑意比起往日都要真切些。 * 第二天，纪惜时收到了一条消息。 发送短信的人姓名未知，完全陌生的一个电话号码，只是照片上的人纪惜时不会认错。 这是一张从监控录像上截下的图。 一男一女在KTV包房外相拥，女方的脸看不清晰，但男方正对着监控的方向，让人看的一清二楚。 路易林甚至侧过头，想要亲吻对方的脸颊，场面暧昧又缠绵。 图片没有配上什么话语。 但这张图的意味不言而喻。 纪惜时的舍友从洗手间里面出来：“今天去哪里玩？说好 了今晚不能去找男朋友的，我们舍友几个很久没有一起出去耍过了。” 她说着视线一瞥，看见了她手机上的图：“卧槽！” 纪惜时：“……” 纪惜时伸手放大了这张照片，最后确定了图上的状况确实是那样。 舍友呆呆说：“这不是刚好，刚好可以一起出去玩，不用考虑了。” 她说完被另一个舍友猛地捂住了嘴，后者朝着她猛烈摇头，又小心谨慎地看纪惜时的反应。 宿舍内有一阵的沉默。 舍友试探性地发问：“惜时？” 纪惜时坐在床上沉默：“我在思考。” 舍友担心她想不开，顺着纪惜时的话说：“思考什么？” 纪惜时扒拉着床边的栏杆：“我感觉自己好像不太伤心，反而很生气。” 舍友一副不相信的样子：“不可能吧，我们都觉得你爱他…你不要想不……” 纪惜时从床上爬下来：“所以我决定现在去揍他。” 舍友A和舍友B：…… 纪惜时说动就动，舍友根本就拦不住她，再加上纪惜时本来就是学校运动会八百米跑步的冠军，等到她冲到学生活动中心下面的时候，两个舍友已经被甩的没影子了。 作为事件主人公的路易林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收到纪惜时的消息下楼，刚扬起笑容想要给女朋友一个拥抱，就接受了对方打在腹部的一拳。 纪惜时几拳下去打在路易林的肚子上，他蜷起身子的样子显得狼狈又痛苦，那双狗狗眼向上看向纪惜时，满眼的无辜和茫然。 路易林：“嘶…怎、怎么了？怎么忽然这样子，好痛……” 纪惜时：“你昨天晚上干什么去了？” 路易林的表情有一瞬间有些慌乱，他下意识地要解释：“学生会聚餐…对不起，喝了很多的酒，我下次不会这样了。” 纪惜时拿起手机摆在了他的面前。 纪惜时蹲下身：“那你说这个是什么？” 路易林的目光在手机屏幕上停滞。 仅仅几秒钟的时间，他的神色迅速慌乱了起来。 他抓住纪惜时的手腕：“不是那样的！！昨天晚上肯定是她算计我…！！我现在只喜欢你一个，真的真的没开玩笑！” 要不是有素质，纪惜时肯定要tui一口。 纪惜时把自己的手抽回来：“又不是人家逼着你亲她，你真是太让我失望了。” 她对路易林的语气第一次那么冷淡：“我们分手吧。” 路易林狼狈的想从地上爬起来，纪惜时毫不留念的转身要走——她最讨厌这样子的人，会让她想起自己那些不美好的童年。 转身看见了正站在不远处的季晏清。 这位风光霁月的学生会会长似乎没想到她会这么直接转过身，以至于视线还没收回来就被逮住。 季晏清眼睫颤了颤，他轻声问：“你没事吧？” 纪惜时拍拍手：“没事儿，抱歉让您见笑了。” “?(格格党$文学)?” 路易林有苦说不出。 纪惜时从季晏清身边走过，后者回头看着她走向自己的朋友，旋即收回目光走到路易林面前。 路易林捂着肚子半跪在地上：“嘶……力气好大，昨天的事情我真的不记得，会长你帮帮我！” 季晏清平静又温和道：“这个状况…可能我也无能为力。” 路易林露出要哭一样的表情。 纪惜时已经揍完了人，几个舍友才匆匆到达案发现场。 舍友A目瞪口呆：“还以为你是那种分手了会哭的死去活来的类型的呢……因为平时都软软的。” 舍友B：“……我天呢，我以为百分百投入了呢。” 纪惜时看她们三个：“可能，只是我觉得情侣之间应该这样？” 舍友C：“那以后出去玩就不用管臭男人了诶！” 三个鬼点子巨多的舍友合计着一商量，为了庆祝纪惜时恢复单身，她们准备去点几个男模玩玩。 纪惜时：“什么？” 舍友A是个小富婆：“哎呀，就是你听到的那样啦，我出钱。” 纪惜时：“……可、可是那样不干净吧。” 舍友B：“干什么，我们玩的是卖艺不卖身的那一批。” 舍友C：“今晚就不回学校了吧？咱们玩一个通宵。” 舍友A带着她们三个一起去了个附近的高端会所，纪惜时一问才知道舍友们背着自己吃了几个月的好东西。 灯光迷离、音乐节奏感十足，纪惜时看的眼花缭乱，舍友咬一口喂过来的葡萄，笑得花枝乱颤。 几个男模有点姿色，跳的是某短视频软件上最近很火的曲，那身段和脸让人移不开目光。 纪惜时跟着喝了几口酒，看着舍友们开了好几瓶昂贵的红酒，几个男模露出感激涕零的神情，有的被灌了酒，从唇角往下淌。 纪惜时：“……” 纪惜时瞳孔地震。 她有点适应不了这里的环境，一个人坐在了她的身边。这个男模一张清纯万分的脸，手撑在沙发上靠近一些，轻声问：“姐姐喜欢什么样的人？” 纪惜时往后缩了缩，对方伸手轻轻搭在她手背上：“姐姐看我怎么样？” 纪惜时看起来要炸毛了。 这一场荒诞的party持续到后半夜，纪惜时困得睁不开眼，隐隐约约听见舍友们的讨论。 “怎么办？她酒量好小，好像不习惯诶。” “晚上我自己开一间，你们自己配房哈。” “不是说不安全吗？” “我让他们带了体检报告。” “o四个人一起玩啊？姐姐牛逼。” “把惜时先安置一下吧，有没有人可以来帮忙……手机在旁边。” “我看下…诶，只能在这个页面上回复，干脆直接问就好了……” 周遭的声音逐渐模糊了起来。 纪惜时知道舍友们不会把她扔下不管，她干脆就眼睛一闭睡了过去。 ……直到有人打扰了她。 一双手扶住了纪惜时的后背，用了点力气想把她抱起来，她被打扰，条件反射地伸手圈住来者的脖颈，仰头在对方唇边落下一吻。 像是在说“好啦，亲你一下，你别打扰我睡觉” 。 被突然袭击的季晏清从手到脚全部都僵硬了，他黑色的碎发向前方垂落，完全遮挡住了面部的表情。 她以为是谁？ 季晏清忽然想。 不论是谁，反正肯定不是他。 学生会会长眼帘微垂，他把心中微妙的怒意转移到了别的地方。 ……谁把她到来这种地方的。 原本站在门口的大二学生已经溜走了，现在整个室内就剩下满地的狼藉，和一个躺在沙发上的人。 也有好处。 没人知道这里正在发生什么。 季晏清的喉结上下一滚，他忽然觉得有些渴。 呼吸几近失控，他俯下身，呼吸洒落在纪惜时的颈侧，手机从口袋里面滑了出来落在一边。 在锁屏的页面上，一条来自于纪惜时舍友的信息很明显的挂在那里，标注了地址、电话、需要帮助的事情。 也就是喝醉了，才会这么大胆地找他帮助。 灯光昏暗。 他托着她的后脑，膝盖抵在沙发上，封锁住了可能的所有退路。 …… 纪惜时做了个梦。 蛇妖用长长的尾缠着她，巨蟒有一双浅棕色的眼眸，梦中看不清楚他的面貌，隐约可以窥见其俊秀的皮囊。 在纪惜时发愣的时候，蛇信子吐出来，在她的唇上轻轻扫着，像是要寻找一个可以探索的地方。 “他多脏，不如我。” 亲吻落在脸侧，温热的呼吸若即若离、带着些许气泡酒的味道，舌尖终于捕捉到了呼吸的间隙。 甜的。 纪惜时听见熟悉的声音，她想从蛇尾中挣脱，但狩猎中的巨蟒收紧了自己的尾，滚烫的温度贴在鳞片和肌肤接触的部位，让她想要向上跑，挣脱这种束缚。 呼吸逐渐被剥夺，纪惜时骤然产生了一种自己要被亲吻到死的错觉。 她睁开眼睛，阳光已经从窗帘的缝隙之间洒了进来。隔壁床上躺着睡得四仰八叉的舍友，呼吸声清晰极了。 没有异性。 没有六块腹肌还会舔人的蛇妖。 看来确实是昨晚的男模在视觉上产生了太大的冲击性，晚上才会做那样的梦。 纪惜时往被子里缩了缩，她下意识地抬手想要抹一把脸清醒过来，手触碰到嘴唇的时候，痛感忽然复苏。 纪惜时：“……” 纪惜时：谁啃了她的嘴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