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2、崔玉兰
苏午看着地上的‘新娘子’, 新娘子被他眼神一扫, 又有些害怕地收回目光, 只是不断地扭动着身子,向苏午示意,自己还被他绑缚着,无法动弹。 思索了片刻, 苏午走过去取出她嘴里塞着的稻草团, 又把拴着她手脚的布条也割开来, 她重获自由,看了看神色淡淡的苏午,又看了看苏午身旁的小童子,倒未有再发怒,而是爬起身来,畏惧地向苏午行礼:“多谢,多谢小郎搭救……” 狗剩眨了眨眼睛, 不清楚这是什么情况? “不必客气。” 苏午摇了摇头,看向另一个被拴缚着的矮汉, 对方见他目光望来,面上笑得勉强,一副谄媚的样子。 新娘子在旁站着,察觉到苏午看了看地上的矮汉,立时出声道:“小郎有所不知,此人是二十里外黑风寨的贼寇, 他把我掳上山, 强逼我与他拜堂成亲, 我是趁着他们喝醉了酒不注意,将看守的贼盗打晕才逃出来的……” 苏午闻言, 转头又去打量红衣女子, 女子生得身材高挑,衣裙下一双套在绣花鞋里的脚,相较于当前大多数女子而言,都大了许多,却是没有裹脚。 她感受到苏午在自己身上来回扫视, 尤其在自己一双脚上停留了片刻, 心中羞恼, 杏目里水汽氤氲, 双腮染上桃色。 这人行为举止怎地这样轻佻? 若在平时,遇着这样的‘登徒子’,女子必定要把柳眉一竖,臭骂对方一通不可, 然而苏午先前在她当面展现了神鬼莫测的手段, 且无意间算是救了她一回, 是以她眼下虽然心头气闷, 但却也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只得把双脚往裙摆下缩了缩。 以此来提醒苏午的‘逾矩’。 察觉到女子的动作,苏午倒是反应了过来, 他微微抬眼, 注意到女子神色变化, 就知道自己当下的目光有些叫对方难以接受了。 毕竟, 此时并非后世, 大街上的妹子穿着清凉,可以任人随意欣赏。 眼下还是个礼教甚严的朝代。 他收回目光,转而向女子说道:“我却不能只听你一面之词,还是要听听地上这個人怎么说的才行。” 其实,他昨夜见矮汉持刀欲杀女子, 就知道女人所言多半是真了, 但当下这道程序却也必须要走。 这倒也没什么麻烦的, 左不过多问几句话的事情而已。 女子听得苏午所言,想要说些什么,但内心还是有点害怕苏午,抿了抿嘴,索性没有说话。 被捆着的矮汉先前听到女子所言, 心里尤其害怕,万念俱灰, 生怕那瘦削少年憎恶自己所为,一刀就结果了自己, 但见瘦削少年给了自己辩解机会, 他内心顿时活络起来, 生出几分希望。 待到苏午拿去他嘴上的稻草团,他便涕泪横流地连连叩首:“壮士,小人冤枉,小人实在冤枉啊!这婆娘是小人花了一块银子,从她家里买来做老婆的, 她当时也答应得好好的……” “你胡说, 分明是你掳我上山!”女子咬牙切齿,衣袖里的拳头都攥紧了。 看这情形, 若非苏午等人在场, 她说不得要给地上的矮汉几个拳头吃吃, 性情着实火烈得紧。 “我怎么胡说了? 你叫崔玉兰,你家住在十里河,你爹叫崔大郎——这些岂是我胡说八道的?”矮汉被女子喷火地目光一烧,内心有些瑟缩, 但又想到这是生死攸关的时刻, 马上就梗起脖颈,据理力争! “我们本是隔门的邻居,你和人厮混,去做了贼寇,知道我家一点情况,又有甚么难?”女子气得面庞涨红,但说话条理依旧清晰。 苏午看了看她, 又看了看地上的矮汉。 内心已经明白过来。 他转回头, 盯着矮汉,眼中微光浮动,声音里蕴含某种直击心神的力量:“矮汉,我且问你,你是不是和人厮混去做了贼盗?” 矮汉张嘴想要否认, 但临到嘴边, 却乖乖地应了声:“是。” 女子‘崔玉兰’原以为他还要争辩, 没想到他老老实实地应下来, 神色讶然,注视那矮汉, 发现对方眼神忽恍—— 当下, 苏午背对着她, 她看不清苏午面上神色,但只看矮汉神色变化,她心里就升起一股惧怕:这小郎手段莫测,当是又用了什么法门,叫黄三只能说真话了! “可是你见色起意, 对这位姑娘心怀不轨,做了贼盗后,把她强掳上山?”苏午继续问道。 “是。 她生得漂亮, 自小就十分清高,我就想看看,等和她入了洞房,骑在她身上的时候,她可还能如此……嘿嘿嘿……”黄三咧嘴流着口水,笑了起来。 “狗剩, 你先出去吧。”苏午扭头冲旁观的狗剩吩咐了一句。 黄三这些污秽之语, 不好叫小孩子听到,免得为小孩子留下心理阴影。 可惜狗剩听都听到了, 并且还想再听点, 然而哥哥之命,他不敢违抗,只得应了一声,离开了破屋,顺手带上破屋的门。 听到黄三说的那些话,崔玉兰内心本来十分恼火, 但随着狗剩离开, 此地没有了旁观者, 黄三又好似被对面的小郎以秘法迷惑了心神,看起来像个傻子。 于是,崔玉兰便有一种此间无有他人, 自己只与对面小郎共处一室的感觉, 她心里慌张害怕, 因黄三的污秽之语而乍起的怒意也消散了大半。 “你在你们那伙贼寇中,可算是个头目了? 倒能遣得动人, 帮你来掳漂亮姑娘。”苏午又问道。 站在他背后,崔玉兰听着他的话,微微垂下眼帘。 “是, 俺们黑风寨上百余人, 我做第三把交椅!”黄三提及此事,颇有些骄傲。 苏午看他衣衫装束, 也只是勉强做到干净整齐而已, 由此判断,那个所谓的黑风寨,估计也就那样。 “黑风寨里存有多少资财?”苏午突然问道。 黄三愣了愣, 依旧如实回答:“自然是金山银山。” 看来他也不知道黑风寨究竟有多少资财,便依着本性往多了去吹嘘。 “你可有人命在手上?” “掳走崔玉兰那娘们的时候, 我一时顺手,和几十个弟兄把她全家都杀光了!” 一言出, 苏午身后的崔玉兰唰地一下淌下滚滚泪珠,眼珠通红! “原来如此。”苏午点了点头。 他朝身后眼里不断涌出泪水的崔玉兰说道:“请先出去罢。” “是。” 崔玉兰不敢忤逆他的意思, 微微点头过后, 却又忍不住向苏午说道:“可否容小女子手刃此贼?为父母报仇?” 苏午本是想替她结果了黄三, 但听她提出这般要求, 眼神惊讶地看了看崔玉兰, 未想到一个女人能有这种勇气,提出如此要求。 他未多做考虑就点头答应:“可。” 说完话, 把从黄三那里收过来的匕首递给了崔玉兰, 崔玉兰接过匕首, 蹭蹭蹭几步走到黄三跟前。 黄三未被苏午的手段影响,渐渐恢复认知,眼见崔玉兰持刀走来,眼神里顿时充满恐惧——他见识过这女人的泼辣, 深信对方有勇气下手:“你要做甚么?你敢杀你的夫君——” 话音未落, 白晃晃的刀子就攮进了他的脖颈! 一股鲜血猛地飚出! 将崔玉兰皓白的手腕染成通红! 她流着眼泪, 又是几刀, 扎破了黄三的胸膛! 黄三当场毙命! 不一会儿,红着眼睛,身上沾血的崔玉兰走出了破屋, 狗剩守在屋外面, 听到里面几声惨叫, 随后见这位高挑美人走出屋子, 又看到对方身上沾染的血迹, 他虽年纪幼小,但也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事, 并未多问。 破屋子内, 苏午在黄三身上搜刮一番, 只找到一串铜钱, 细数了数,还不到二百枚。 身上只揣了二百枚铜钱的黑风寨三当家,自称他们贼窝里有金山银山,这话有几分可信度,着实需要好好掂量掂量。 而后,他操纵鬼手,就地把黄三掩埋进破屋底下, 也走出了屋子。 “狗剩, 走吧,回去了。”苏午同狗剩说了一句, 狗剩应声, 继而看向那位高挑的女子, ——在他幼小的一生中,还未见过这样貌美的女子。 “这位姑娘, 你大仇得报,接下来看看是投奔自己亲戚,还是去别处谋生计?”苏午适时开口,向女子说道。 崔玉兰亲手手刃了黄三, 心里空荡荡的, 很是茫然。 听到苏午问话, 她神色恍惚地道:“我家是从外地迁过来,落户在这边十余年,并没有什么亲戚……” 随后,她反应过来,见苏午、小童子都看着自己, 前者神色淡淡,眼里没有情绪, 后者看着自己,眼神里倒是充满了怜悯。 崔玉兰又看了看苏午, 心里忽然涌出一股莫大的悲怆, 流着泪摇头道:“壮士,你们有事情去做,便自去做吧,我在这里想一想,以后该往何处去……” “好。” 苏午点了点头, 带着狗剩便要离开。 狗剩迟疑了一下,同崔玉兰说道:“还是不要在此地久留吧,谭家村本来有诡的。” 纵然那个老妪被收魂米关押了起来, 孰知这里还有没有别的诡? 一听狗剩之言, 崔玉兰再看周遭环境, 顿时觉得这里十分阴森。 她抿了抿嘴, 擦去眼角泪水,回头看了看,从她这里往回走,要经过几处破败阴森的房屋, 反而是苏午带着狗剩行走的方向, 阳光将大地照得亮堂堂的。 崔玉兰低下头, 小碎步跟在了苏午、狗剩之后。 跟着他们走出了木牌楼。M.. 土路周围阡陌纵横, 庄稼已发新苗, 然而,禾苗细嫩,微微泛黄。 明年年景如何, 仍未可知。 崔玉兰跟着苏午走了一路, 对方始终没有回头说什么, 可她这样没头没脑地跟着,却也终究不是办法。 稳了稳心神, 崔玉兰向前方的苏午出声道:“壮士,小女子有事相求!” 苏午闻言转过身来,依旧是那副没有表情的表情,先声道:“我们也是穷苦出身,看我俩的样子便知道,若是想问我们借钱, 那是断断没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