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6、乩神面(1/2)
心脉之轮的轮廓上,一道道神位耸立着。 神位前, 意能量凝聚成灯烛香火,将这些神位悉数供奉了起来。 这些神位进而散发出或金红、或金青的火光,周流在脉轮上,朝着最顶点的‘灶君神位’集聚。 二十多座神位当中, 仅有灶君神位这一座牌位,散发出的火光是金紫色泽。 此种种神位亦是等级森严,上下分明。 以紫色为贵, 青色次之, 绯红最下。 诸神位将火光盘转于脉轮,推运火光往‘灶君神位’集聚, 灶君神位前, 灯烛晃动, 香火浮掠。 心灯乍然而亮,那道牌位后就发散出缕缕光丝,如蛛网般朝后分散,光丝‘蛛网’交织起的一个个节点上,隐约可见有更虚幻的、近乎透明的神位, 或是已经倒塌、毁碎的神牌。 这些神牌随着蛛网向后一路延伸——指向尽头处一道黑黄的神牌, 那神牌形影极模糊, 其上的字迹也飘忽不定, 但苏午集聚精神,勉强可以将之看清。 他看到神牌上写着几个不同于厉诡文字,不同于密藏文字,不同于苏午所见的任一种文字,但却与每一种文字都似有牵连的字迹。 看到那几个字迹, 几乎不用去思量斟酌甚么,他就明悟了那些字迹的涵义:阴喜灶王爷尊位。 师父的‘灶君神位’之后,为什么会牵连起如此多的神位? 它们或是已经虚幻至极,近乎消失。 或是干脆完全倒塌、崩断了。 以及, 尽头处的‘阴喜灶王爷尊位’又说明了什么? 脑海里念头折转, 苏午的念头尤在一遍遍追查线索。 他看到‘灶君神位’以后,还有几座牌位上的字迹勉强可辨。 不过这几座牌位俱倒塌了。 牌位上模模糊糊地可以看到‘织锦山神’、‘织锦河神娘娘’等字迹——这些牌位,是师父将师祖、师祖母、师娘、师叔油炸以后, 开出来的庙观。 此前苏午还看到过这几座倒塌的庙殿。 甚至‘灶君庙’就是在‘织锦小青河神娘娘’的庙殿废墟上建立起来的。 收集到这些线索,苏午内心生出一种明悟:“师父的‘灶君神位’背后勾连的这些或倒塌、或崩灭、或变得虚幻透明的神位,很大概率是‘阴喜脉灶班子’历代开出来的庙宇。 尽头处的‘阴喜灶王爷尊位’,就是阴喜脉传承的根源。 此般追本溯源的能力, 是我所独有的, 还是每一代掌灶人特有的一种能力?” 苏午的意在灶君神位背后的蛛网上流转着, 忽然, 他的意触碰到一座虚幻的、快要消失的牌位。 鬼使神差地,苏午双手结成‘心灯供奉印’。他投递过去的那一道意能量,刹那变成了灯烛香火,排列在那座虚幻牌位前。 灯火徐徐燃烧着, 那道牌位上的字迹在这香火供奉中, 一点一点地变得清晰起来。 像是有一只无形的手在牌位上摹画着,沿着牌位上的痕迹一遍一遍地勾勒,将牌位上已经褪色斑驳的字迹重新勾勒得清晰起来。 ‘白龙河神尊位’。 随着神位上的字迹变得清晰, 整道虚幻透明的牌位也凝实了几分。 牌位的轮廓周围,开始有金红火光闪动。 这道神位被苏午点亮,苏午未觉得自身有丝毫变化, 他内心思忖或许是点亮一道神牌,给自己带来的变化极其细微,是以自己感受不到的缘故。 存着这般想法, 苏午又连连给几道虚幻透明的牌位供奉心灯香火——那些已经倒塌崩灭的牌位,却无法凭借心灯香火就将之点亮, 几道神位都点亮起来,他仍未感觉到自身有任何变化产生。 试验良久,他也无法确定这些牌位点亮之后,究竟有甚么作用。 索性苏午就放下了继续探究的想法, 徐徐睁开眼睛。 外面天光微凉。 早春时节,天还冷得很, 这般凌晨时候,也不会有甚么鸣虫在草丛里吵闹。 从地铺上爬起来,苏午把身上的被子盖在旁边的狗剩身上,给庙门口将熄的火盆里添上了柴禾, 火焰熊熊而起,终于为清寒的大庙里带来一些暖意。 光火也映照出火盆边坐着的青苗的脸孔。 青苗微垂眼睑,不敢看苏午的正脸,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盆里的火焰,小声说道:“大师兄怎么不多睡一会儿? 离天亮还早哩, 我守在这里就好了。” 从师父定下两人轮班守夜的规矩以后,灶班子便一直将这个规矩执行到了如今。 厉诡侵袭不会挑众人正好清醒的时间, 守夜的规矩就很有必要。 青苗怀里抱着一个针线笸箩,里面有些针脚细密地鞋垫子,大的小的都有,想来是要给自己的师兄弟们准备几双夏秋天的单鞋。 “我休息够了。 你这会儿若是困的话,可以再回去睡会儿,我来替你守夜就是。”苏午捡起笸箩筐里的针线看了看,随口同青苗说道。 “现下再睡,白天就要起不来了哩, 我不睡啦……”青苗小心翼翼地抬头,借着明暗的火光,偷偷去看苏午的面孔。 苏午低头从青苗的针线筐里翻找出一些细碎的彩色线头,以及一块粗布,转而抬头对上青苗的眼睛,开口道:“我借你点针线用一用。” 青苗别过眼神,心不在焉地答应着:“一些针线,师兄想用拿去就行了,谈甚么借不借的?” 她顿了顿, 又转脸看向苏午:“师兄衣服破了吗?我来帮你缝一缝罢, 我缝得能结实点嘞。” “没有。我捡些线团来玩。”苏午摇摇头,站起身跨过了庙殿的门槛,看到庙门左侧木桩子似的立着的僵尸,他坐在庙门外,望着远天忽闪忽闪的星斗,沉默了良久, 之后腋下伸出鬼手,捻着铁针,穿起彩线, 在粗布上绣画起来。 做针线活本就做得有些眼睛发酸的青苗,看到苏午手上动作,有些好奇,便从门里伸出脑袋,看着朦胧黑暗里,大师兄的那只黑手在绣着甚么东西? 黑色粗布上,渐渐被针线勾勒出一张脸孔的轮廓。 彩线接着填充其中的斑块纹理。 苏午鬼手上的动作不时停顿, 皱眉看着那张渐渐被勾勒出的戏剧脸谱, 接着又拆线重新绣画。 如此拆线又绣画,绣画又拆线, 反复了数次,天都快亮的时候, 苏午终于在粗布上绣出了一张底色靛蓝,有白线勾勒出鱼鳞形状,额头有犄角鼓凸的脸谱, 这张脸谱行将勾勒完成的一刹那,苏午心脉轮中,‘灶君神位’之后勾连交织的蛛网上,有一道被苏午以心灯点亮的牌位‘白龙河神’倏然大放金红光芒, 那道光芒浸润了苏午的意, 随着苏午意能量流转, 汇集在那张以彩线勾勒成的面具之上! “餸萨嗒哈恰!” 意能量涌动的刹那, 青苗精神有瞬间的恍惚,好似听到了一些难以理解的语言, 而后她收束心神,却未感觉到四下有任何异常变化。 大师兄将那张仅仅以丝线与粗布组合形成的脸谱拿起来,端详了片刻,忽然将它递给了青苗:“来,你戴上它试一试。” “戴这个?”青苗接过脸谱,有些不理解苏午的要求。 苏午点了点头。 青苗见状,亦不再多问, 放下针线笸箩筐,将那张绣画得十分精致的龙形脸谱戴在了面孔上——一戴上这面具的刹那,她顿时感觉到眼前的世界都变得模糊混沌起来, 像是有一层水汽弥漫于此间, 她忍不住伸手去触碰那些在四下交织的‘水汽’, 指间触碰水汽的刹那, 自身就遁入了那水汽中, 随自己心意控制, 在这些水流里周流来去, 乃至于穿入周遭真正的大河之中! 戴着那道面具, 好似在一瞬间,自己就变成了一条鱼,可以自由地在河水中穿梭! 此般感觉实在太奇异,青苗只是浅浅尝试了一二,就赶忙回到原地,摘下了脸谱,惶恐不安地看着苏午,把脸谱递向了对方:“大师兄,这是……” “先前咱们在阳平镇的时候, 我和那几位马脚讨教了端公法, 内心隐有所得,但一直无法系统地将之施展出来。 如今倒是能了。 ——这类似傩神面具的‘香火降乩’,就是我的最大收获。”苏午把那张脸谱收回来,仅以普通针线绣画的这张‘白龙河神’脸谱,已经能让人遁入水脉之中,周流于河泽之间, 若以鬼匠丝线缝制, 应该会发挥更大效用。 先前他对傩神面孔多番研究,杂糅自身的戏仿脸谱,观察老羔子僵尸体内鬼线排布,依旧无法复制出哪怕一张傩神面孔, 如今点亮了‘灶君神位’之后那些虚幻牌位后, 却能将那些虚幻牌位的某种力量,投射到普通脸谱上。 虽然效用仍不如端公、马脚、神汉的傩神面孔那么全面,但副作用同时也没有他们那么强,如此综合而来,对‘阴喜脉’也是一种了不得的护身手段! 苏午三两下就将那张缝制好的脸谱又拆回了原状, 转而对青苗说道:“等我把这面具改一改,再教给你们详细的仪轨,让你们可以自由使用这种面具,用以防身也好!” 他顿了顿,听到庙里窸窸窣窣的动静, 知道众师弟师妹们要醒过来了,又道:“把他们都叫起来罢,准备吃早饭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