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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柯未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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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云殿关过许多人,但谋逆这等罪的还是少见,一般是直接砍头的。

晏主不知刘命长为何会留旻亲王一条生路,他性情冷酷手段残忍是出了名的,反正不可能是为了博一个好名声才手下留情的。

到静云殿前时,齐锻隐入暗处,晏主独自前来,惊扰了殿前的一众守卫,禁军在此驻守,差点就亮兵器给她刺过来了。

晏主放下兜帽,神情未见慌乱,露出一抹得体的淡笑,“朕来看看皇叔。”

禁军们虽面色各异,但也在第一时间给她放行了,领头的给她指了两个禁军跟着保护,言辞款款地说:“虽不知陛下深夜来访是为何意,但陛下务必保重自身。”

“朕明白。”

晏主任由这两个禁军跟上来,迈进了静云殿的门。

此处比冷宫还要萧索,干枯的树,斑驳的房屋,无人清扫的残渣被风雪裹挟,她目光所及之处都是荒凉。

以前这里还关押过先帝一些犯过错的皇子,但刘命长杀了先帝之后,这些个皇子也不知所踪了,只有新入进来的旻亲王了。

主殿的灯在晏主进门的那一刻亮起了,晏主抚了抚身上还未褪下的金丝软甲,试图让自己安下心。来都来了,自然不可能什么都不做就回去。

晏主推开门,并没有危机在眼前发生,晏玉书一身妥帖,端正地坐在书案前,见她讶然的面孔,露出一个柔和的笑,“小珠儿,好久不见。”

“大胆!敢对陛下不敬!”禁军唰地把枪头对准他。

晏主有些发愣,这个称呼对她来说已经很久远了,小时候还在宫外时,母妃便是这么叫她的。她皱着眉,让禁军去门外等候。

两个禁军面面相觑,最后也没劝,听话出门,将门带上。

“你何曾与朕见过?”她保持着与他的距离,就这么远远站着,只要一有什么问题,门口的禁军就能冲进来。

晏玉书长了一张可谓是秀美的脸,与先帝有些放浪俊美的脸虽有几分相似,但气质上大为不同,潇洒君子,如松如竹。比起浓眉深眸的先帝,晏主的下半张脸更似晏玉书,鼻梁细直秀挺,仰月小口既不刻薄也不多情,颔线流畅精致,棱角恰到好处。

这相似的容貌看得晏主一愣,忽地想起初见刘命长时,他意有所指她的父亲另有其人。

晏玉书看着愣在原地的晏主,温言道:“陛下小时候,罪民还抱过呢。”

晏主又是震惊到了,先帝还未登基时,母亲是先帝的外室,她不是在王府出生的,看来他与母亲不仅认识,还交情不浅。但她下意识不想在这个话里深究,只道:“皇叔从前在宣郡过得闲散快乐,不似那等狼子野心之人,怎么会做谋逆这等不耻行径?”

晏玉书却并未抓住重点,颇有些感叹地说:“是啊,宣郡的日子是多么快乐,一晃前似是前世之事了。”

见晏主目光灼灼地看着他,并不买账,他只好又无奈地补充一句,“只是宣郡离兖京太近了……”

微弱的灯晃了几下,二人陷入了沉默。

“皇叔这时候怎么还没睡,是知晓朕要来吗?”晏主岔开话,突然问道。

“啊……”他忽地站起来,眼睛眨了好几下,“罪民白日里睡多了,晚上都很晚才睡。”

“哦?那岂不是浪费了许多灯油?”晏主并未追问他为何是在她到来时才点灯,她环顾了一下四周,可以算得上是简陋的装潢,除了连通内室的地方放了一块屏风,再无其他装饰。

晏玉书有些窘迫地擦了擦鼻尖,“罪民知罪。”

晏主回过视线,露出一个笑容,走近了两步,“皇叔哪里的话,打趣罢了,莫要较真。皇叔的炭火够用吗?被褥可还暖和?若是旁人有所怠慢,朕必定不会饶过他!”

他噙动着嘴唇,犹豫了会,还是说:“罪民戴罪之身,没有被送去死牢已是……陛下仁慈,不敢再求其他。”

他如玉温和的脸上有了窘迫的姿态,似有千言万语想诉说出口,却又紧紧抿着嘴唇。

晏主看了一会,顺着他脸侧看向他身后的屏风,退了半步后才说,“皇叔从前闲云野鹤,逍遥快乐,想必很想念过去自由之身的日子吧。”

“……”

他看起来颇有苦衷的样子,晏主却不愿与他打太极了,盈盈一笑对他说:“皇叔从前应当都参加过除夕夜宴吧,朕不希望皇叔今年留有遗憾。”

“哦?”晏玉书配合地露出困惑的表情,“那陛下打算如何安排罪臣呢?”

晏主道:“皇叔现下的状况去夜宴席上是在有些难,但明月楼那边可以将皇宫景致尽收眼底,虽然不闻丝竹声,但灯火盛况也能体会一二,不知皇叔是否愿意。”

“陛下金口玉言,能观赏到陛下第一次莅临的除夕夜宴是罪民的福分。”

谈妥了晏主便没有继续留下去的意愿了,“那朕后面会安排人来接皇叔的。”

晏玉书微微一愣,旋即面露欣慰之色,“陛下,果真是长大了。”

晏主眉梢一挑,对他这长辈风范有些反感,皮笑肉不笑,道了句安眠,便离开了。

静云殿的门再次被合上,晏玉书从书案前站起来,他皱着眉来回渡步,脸上的焦急之色在一人从屏风后出现了才得以缓解。

“她为何会突然到此处来?是不是知晓你在这才来的?”

“……她并不是粘人的小孩子。”

……

回璇玑殿的路上,晏主叫过齐锻的名字,但对方并未出现,晏主估计现在已过子时,约莫是换班了,便又试图把其他暗卫叫出来,但也没动静。她困得厉害,又想着刘命长那张可怖的脸,不敢睡觉,实在走不动了,就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衣裳肯定脏得不像话,若是以前的绿巧还会在她耳边念叨个不停,现在当了皇帝了,绿巧都不敢放肆了。

她靠在树干上,昏昏沉沉地想着,为什么刘命长今天脾气这么差,就因为看见她和东方策卿卿我我?她一个女帝,亲近自己后妃也没什么问题啊……还说她玩弄人感情,《帝王心术》里不每条箴言都在教人如何利用他人情感吗……

天底下有什么东西是不能利用的呢。

晏主磕磕绊绊地阖上眸子,心里在告诫自己千万别睡过去,眼皮却沉沉闭上……

强撑着困意,她想着得转移注意力,万一睡过去了,刘命长的眼线一定会去告状,指不定又会想出什么折磨人的法子来惩治她。

嗯……皇叔,晏玉书这个人比她想象中简单多了,不知道他背后指点的人是谁,会是派人来刺杀她的人吗?在皇宫这般地界,禁军重重把手的静云殿,刘命长手下遍布的地方,能与晏玉书连接的人,到底是谁呢。

一般士族能做到这个地步吗?

阁首不杀晏玉书,难道是因为晏玉书才是她的亲生父亲?晏主匪夷所思,仍然不想在这个问题上继续思考下去。

她想起了云氏。

在南司递交上来的信纸中,云李氏招供,表明她确实是有人点拨,才向着皇宫跑,但死活不肯交代是谁指点的。她认为那贼人是为了销毁证据才穷追不舍,认为一定是刘命长要杀人灭口,还认为唯一能庇护她的就只有当今的天子了。其余细节,诸如将她如何取出箭矢,如何跑出来,又如何躲避杀手追杀,南司也详细描述了。

虽然不知南司对云氏用了怎样的刑罚逼问,但一想到申修明,晏主就有些恶寒。南司递上来的信纸末端,附上了一个血指印,不用猜都知道是云氏的。晏主还有些后悔,若她亲自审问,云氏大约不会被折磨地太惨。

可让她不明白的地方也在此,明知皇宫是刘命长的地盘,她来不是自投罗网吗。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这样做的答案只有她觉得比起另外一个人,虎并不可怕。

越是如此,就越是可疑,申修明亦认为这妇人在编造事实,赶着让晏主把云氏交给他再审。晏主知这妇人虽然看起来软弱平常,但能在风雪里一直跪着等她的“弱女子”,也是少见,她必然还有其他目的,这是刑罚拷问不出来的,继续让申修明审也只是徒增皮肉伤,便叫人送回原先暂居的冷宫去了。

看管更加严格了,她还抽了个空让绿巧带了个安慰的口信给云李氏,云李氏是感激得紧,仿佛她真的倚靠着晏主似的。

晏主思维有些混沌,即便知道刘命长这一出是被人当刀使了,却也难以想通谁是幕后主使,本该怀疑是与刺客同一批人,但又觉得奇怪。活人的价值总是比死人大的,对方灭口是可能暴露自身的,这般打草惊蛇,云南之有什么秘辛是要被人杀人灭口才能放心的。

身为云氏这一望族族长的云慈,是否知道这件事呢,阁首又知不知道自己是被谁利用了呢?

她思绪开始飘远,悠悠地想着,居然有人敢利用阁首,真是好想请教探讨一下。

“真是不要命。”

寒风萧萧,卷着树叶从晏主头顶掠过,刘命长一身单薄里衣从阴影中走出,脸上的厌烦若是被旁人见着,是要吓得半死的。

“没……没睡……”

晏主半睁着眼睛,小声嘟囔着,但神志俨然已经不太清醒。

刘命长蹲下身,晏主本能察觉到危机靠近,缩成一团颤抖着,眼睛闭地死死的。

“做梦……做梦……没看见……”

“……”

娇气。

他伸出手,用手背探了探她额头上的温度,冰凉。“啧”了一声,他看了一眼最近的宣宜殿,便把人轻松横抱起,走向宣宜殿。

而在璇玑殿中,棋谱因折痕印记被打开,那曾被朱砂批注过的一页被细细撕去,乍一看,完全不知这里遗失了一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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