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这算是一场不在计划中的初见。
她本以为暴君是个地痞流氓，无恶不作的坏蛋。
可眼前的，这位少年在陷入最窘迫的境地，还是如此的谦逊，有礼。玉姬这一刻觉得，自己反而像是个嫌弃穷人没教养的小娘子！
玉姬捏紧自己的衣角，她受惊的像只兔子：“你别靠过来。”
话本子里，就是这双乌沉沉的眸子盯着她。而后，暴君开了口，那些的侍卫的剑刺穿了她的胸膛。却像是刻入骨髓般的剧痛，让玉姬对萧序产生了无限的畏惧。
章华宫外，烟花刚落，初雪将停。
当刺客的剑穿入胸腔，玉姬望着那被白雪掩盖的屋檐，夕阳的余晖下，萧序回眸凝视了她最后一眼：“将这伶人好生安葬了。”
她本是萧烬的妻，以下犯上。
那暴君不该用这样的眼神看着她。
便像是如今的情景，他看着她，心里不忍。萧序暗黑的眼眸，有了思量，“小娘子莫害怕，你对我有恩。我不会迫害与你。”
玉姬交握着小手，她的眼神无处安放：“公子，叫什么姓名？”
她应该不用慌张才对。
她不明白，为什么要如此畏惧一个素未蒙面的陌生人？
难道，就因为他是小暴君……
萧序自然知道这是为什么。
自搬来叶城之后，他受过太多的白眼。叶城的人因他是楚国人，处处排挤，对他避如蛇蝎。也正是因为如此，他才会在夜幕之际才会出来寻食。
可不想，还是吓到了他人。
萧序始终垂着眸，依着落在地上的倒影，她衣着锦缎却不娇矜，嗓音清澈，像是被惊吓住的小雀。虽是害怕，却还出声安慰他。
不难猜测，那是个好人家的女儿。
忍不住，玉姬又看他一眼，她道，“我不是嫌你脏。”
不管再落魄，那也是暴君！
阿弥陀佛，默念三声。玉姬嘴角挤出一丝笑容，微微的行了一礼：“对不住，公子。方才是我唐突了。”
那是楚国的礼。
萧序已经许久未曾见过。
月色朦胧，街边贴着贺新春的桃符，茱萸酒的香气髓冷风钻入两人的鼻中。
他抬起眸子，这才正正经经的看了那小娘子一眼。
她的脸色苍白，虽是小小年纪，人已经是生的绝美。楚国也多美姬，湖泊边常有小娘子呼朋唤友，罗裳轻薄，以来显示自己的身子婀娜。
可这位小娘子却不同，寒风之中披着白色的斗篷，严严实实。风将斗篷吹的鼓鼓的，隐约见得底下的细腰。
在他看来，她脆弱的像是随时要被北风吹碎。消散于天地之间。
她，是当他是登徒子了罢了吧？
萧序忽然有些愧疚，他不该这么鲁莽的出声和她说话的：“这小娘子能呵斥几位小童，那必定是鼓足了勇气。偏偏他这个没有眼力的，却要上前搭话。是序唐突了。”
小暴君的谢，她可不敢收！
玉姬侧身避开：“今日是除夕，我们倒是在这里道歉来道歉去。可是有缘？”
萧序不可置信的抬起眸子，这是头一回接收陌生人的善意。他瞥了一眼红肿的手指，赶紧将手背到身后，不想再吓到她。他温声的说：“祈愿小娘子，朝朝暮暮，岁岁平安。”
他退后一步，说完这话，那人就转身，没入无边的黑暗之中。
玉姬整个人还陷在惶恐之中，汗涔涔的。她要冷静！
等隔壁捡破烂为生的小暴君长大，就会杀了她！
-
年里，紫竹馆的老母走到哪一处，都要带着她。
老母明面是夸她，暗地里却想打听消息，“那日你倒是警觉，可是知晓楚国王姬与公子烬见面的事？除夕夜，一群舞女悉数被王姬轰了出来。”
玉姬恍惚想起来，在那话本子里，爱慕皇孙贵胄的不止她一个。还有那大名鼎鼎的赵国王姬。
有这赵国王姬在，等闲人就靠近不了萧烬。
玉姬自惭形秽的说，“公子烬和赵国王姬同是贵人出身，两人讨论的自然是高雅的学识。”
老母心中疑惑解开，这玉姬果真是知晓了什么。
公子烬的身份可比肩赵国王姬！
那还愁天价赎金！老母见钱眼开，“玉姬是天生的美丽，你不必自暴自弃。既如此，从明日起老母多给你寻一位先生教导你诗书。”
“……”
还未出年，先生很快被老母请到了。
雨落了停，屋檐的瓦片上坠着夜露，滴滴答答的如同断了的珠帘，翠丫从外头进来：“玉姬不见人是对的！老母为了省钱居然请了那楚国人上门来。奴婢一看就是个没学问的，玉姬不看也罢。”
玉姬趴在床榻上，不想去见。推脱了两次，但今日听闻是楚国人。
她问：“楚国人？叶城之内，有很多的楚国人么？”
“玉姬还认识哪位楚国人？”翠丫一拍脑袋：“奴婢差些忘了，公子烬也是楚国人。那人虽穿得寒酸，气韵却是清贵，不必公子烬差呢！”
谁要想那个杀千刀的。
翠丫领了人进来，“先生，这位就是你要教导的玉姬了。”
外头天色堪堪有些亮堂起来，云霞翻滚，时而聚集，时而疏散。有一个清瘦的身影站在门边，按年纪看，也比她大不了多少。
如翠丫所言，他身上自有一种矜持的清贵之气，和这小小的紫竹馆非常的格格不入。
在她思虑间，来人已经到了跟前。
萧序双手作辑，对她行礼，“序，见过玉姬。”
跌进他乌沉沉的眼眸。玉姬心头直跳，“怎么是你？”
萧序垂着眸：“今日起，序就是玉姬的先生，教授玉姬习字。”
玉姬：“……”
夭寿。
可担待不起暴君做先生，她忙起榻，起身回礼，“公子，不必客气！请坐。”
依旧是楚国之礼。
上一次是天黑，萧序以为是自己看错。玉姬兴许是起的太过着急，脚一崴，人就跌入萧序的怀抱之中。小娘子的身段极软，腰肢不盈一握，眉目间竟是羞涩。
虽未入春，他却闻到了淡淡的栀子香气。
洁白的让人心生旖旎。
玉姬整个人都僵硬了，为什么她要往小暴君的怀里摔啊！这不是找死么！
她的眼一下子就红了，哆哆嗦嗦的颤抖着肩膀，甜美的笑容也消失殆尽了：“还请公子包含，我不是故意的。”
胆子如此小，不会是楚国派来的人。
萧序不敢再吓到她，他将人扶正，温声的说：“序虽做玉姬的先生，不过是为了饱腹得一碗饭。若是玉姬不肯，我这就禀了老母离去。
他要走？玉姬立马起身坐好，规规矩矩，“先生留步！既然来了，那就随便学学罢。”
可恶，小暴君不愧深懂帝王之术，这么快就把自己笼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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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竹馆的人都知道玉姬为了讨公子烬喜欢，开始学习写字。
老母，“玉姬有些蠢笨，还请先生多花些心思教导。这里有几身麻布衣裳，你若是不嫌弃，便拿去穿。”
玉姬笑脸盈盈，“老母是怕公子出入紫竹院太过寒酸，影响了她做生意。”
老母瞪了她一眼，“就你话多！”
萧序抱着麻衣跟在后头。一路走来，好些人都盯着他们看。
“公子这样的人物和我搭上了边，便好似珠玉蒙尘。”
现在萧序是明白了，这位小娘子心真的很善。前几日，来的时候，她见到自己的衣裳短，便记在了心里。又怕直接给衣裳，刺激到他。就借着紫竹馆的老母的手，将衣裳给了他。
“公子，你去我屋里把衣裳换上罢？”
萧序紧抿着唇，她都是好意。既不是楚国派来的人，自己何必拿乔。
“多谢。”
室内烧着木炭，噼里啪啦的响。玉姬打量着萧序，他换上了麻衣，更加的挺拔修长了。
玉姬点头：“不错。”
翠丫在身旁小声的抱怨，“玉姬拿自己的钱去外头成衣铺子买的衣裳，能不合身么？虽说是麻衣，里头却是实在的棉花，暖和的很呢！奴婢都没有这样的好衣裳。”
虽说是暗地里的谋划，却逃不过萧序的眼。
等翠丫关上课木门，退出去，屋内就剩下了两人。
萧序长腿交叠，坐在那处如同皎皎冷月。只是，在那衣袖下，流下一丝血迹。那手上生了冻疮遇热更加的红肿不堪，被萧序用指甲划开，以蚀骨止痛祛除痒意。
但他丝毫不在意，依旧在讲课。直到，手被玉姬扶起来：“你受伤了。”
“无碍。”
萧序要把手指收回来。
小暴君对别人狠，对自己更狠。手都这样了，还温和的和自己说不要紧，玉姬：“我常年习舞艺，也会有个磕磕碰碰的时候。自己调配了膏药特别好用，还请公子试一试。”
虽说试，小娘子的手紧紧牵着他在不肯放。
小心翼翼的吹气，空气里荡起栀子香气，小娘子笑容晏晏，极美，“我不觉得害怕，就是看着公子如此折磨自己，心里难受的紧。”
萧序凛眸，侧过脸去，不看她。
来之前，萧序他也听到过传闻。这玉姬是紫竹院老母的心头肉，多年来精心的养着，眼光甚高，谁都看不上。直到半个月前，公子烬来了叶城。
玉姬见了公子烬一面就像是魔怔了一般，死缠烂打了好几日。
人人说玉姬贪得无厌，性子恶劣，很难相处。
但，他只相信眼前看到的场景。这小娘子面容清淡，笑容真诚，语气更是关怀，与他这个楚国人也很是客气，并没有一丝厌恶的样子。
“以公子的才干，可以找到更好的工作，为何会来紫竹馆？”
萧序语气平淡的回，“叶城之内，紫竹馆是第一个愿意雇佣我的店家。”
赵国子民极其的排外，见到些别的国家的人，他们恨不得拿着扫帚将人赶出去。又怎么会雇佣他做工？
故而，萧序搬到叶城后都快生存不下去了。
瞧着小暴君如今落魄，正是接近他的好时机。玉姬小声说，“小公子不怕。老母不给你工钱，我给。”
对他好。
这点，对她而言并不难。
萧序却是沉默的，看了她怯生生的模样，好半晌。
她，玉姬，却是个人美心善，至纯至性的人。
他先前，真不该你误会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