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归来第二十八天
两人敲定了一番,定名为青云书院,选自‘青云衣兮白霓裳,举长矢兮射天狼’。
开设共计十来个技能选修科目,因材施教,又选了文武两个必修科目,习经史子集、骑射拳脚。
考虑到姑娘们的安危,添了以常胜镖局为首的护卫,若有孤独无依之人,便在书院内安排了内寝,其后便是延请各科夫子并厨娘洒扫等安排。
零零碎碎,恐有疏漏,再三斟酌。
唐阮又添了纹银一万两作为开支,美娘暗暗心惊,这唐县令在任上竟贪墨至此,唐阮随随便便就能拿出一万两。
唐阮知晓她误会了,解释道:“我外祖是渭州有名的商贾,这些银两是外祖给我的体己,万事开头难,这些便当我的心意了,若真能帮助千万女子,也算我的功德了。”
万事俱备,美娘同唐阮又让人制了上千张揭帖,使了铜板,使人在柴桑发放,一部分上书青云书院招募各类夫子,月银待遇;一部分写明招收女学子要求,免收束脩。
又请了个天师,给足了银子,得了个批语:这开设青云书院乃是功德在世,恩德在天的大善事。
如此,整整七八日,青云书院成为柴桑县百姓酒足饭饱之后的谈资,便是连见面问候,也要多添一句:你可知青云书院?
一头发花白妇人将揭帖发到路过的梅景琛手里,笑着道:“瞧大官人气度不凡,不知可有兴趣来青云书院做夫子?不拘你会哪一行,有真本事就行,月钱丰厚,还管两顿饭。”
那唐大姑娘说了,但凡拉到一个夫子或学子并被录用,便多添五个铜板,她口才好,这几日挣了不少,心头欢喜不已。
梅景琛抬眼望去,整条大街,每隔十步便有拿着揭帖为青云书院招揽人的,吆喝声不绝于耳,更有善言辞的妇人将青云书院吹得神乎其神,已经不是信口开河而是胡言乱语了。
她如此大弄,看她怎么收场!到时求到他面前来,便是泪流干了他也不会管!
***
上百名女子来书院凑热闹,美娘和唐阮又筛选了一遍,将只想混两顿膳食的剔除,便只留了六十九人,年龄从八九岁至四十岁不等,同众人签了契约,又发放了院规,让大家头几天背熟,不识字的,便让几个识文断字的丫头先口头教背。
而夫子这处,美娘寻了江南教授刺绣,韦典同师弟钱谷负责传习骑射拳脚,其余技艺类科目的夫子也应有尽有,唯独教经史子集的,还没着落。
正经做学问的多是男子,而这些男子对女子偏见根深蒂固,觉得来这里做夫子是有辱斯文,败俗伤风,只怕整日想着如何让青云书院关门,再高的月钱也是不肯来的,此谓读书人的气节。
对这些因循守旧,抱残守缺的读书人,美娘也是看不上眼的,不来正好,免得将那些老套的思想继续灌输给女子。
唐阮正愁得不行,便听门子来回,书院门口来了两位姑娘拿着揭帖,道来做讲经史子集的夫子。
唐阮惊讶,问:“多大年纪?”
门子回:“左不过二十出头,那两位姑娘身后跟着一干护卫,倒像个贵人。”
莫非有官家闺秀慕名声而来?唐阮想着,但来做夫子也太托大了,她一个现代人二十年苦读,又来这里十来年,她尚且不敢说够格讲经史子集。
美娘也有些疑惑,她明明只写信给了一人,怎的来了两位姑娘?
且先不论。
忙道:“快请进来,咱们的夫子到了。”
说着拉着唐阮去迎。
将将行至庭院,便听一道清冷的声音道:“你如今倒是逍遥度日,偏要我千里迢迢而来。”
唐阮只见开口的女子乃冰雪出尘之姿,如一枝傲雪的红梅,不可亵渎。
而旁边女子,杏眼含春,柳眉带笑,容颜清丽脱俗。
唐阮自身便生得好,也为美娘的妍姿艳质而惊叹,可这两人的仙姿佚貌,叫唐阮也不得不感叹造物主的神奇。
“诗年姐姐。”美娘并不介意她的埋怨,笑意盈盈同双方介绍彼此。
美娘口里的诗年姐姐,乃是当朝太傅的女儿,名唤顾诗年。
而另一位——
“她是秦方好。”顾诗年同美娘道:“左佥都御史秦大人府上的。”
又特别强调了一句,“我的闺阁密友。”
美娘同秦方好见礼。
秦方好笑道:“早听说杜姑娘美名,一直无缘得见,今番游历归来,恰逢诗年来柴桑,便一同来了,杜姑娘别嫌我烦才好。”
“怎会?”
美娘见她礼数周全间带着洒脱不羁,且一身素衣,衣袂飘飘,端的有几分风流蕴藉,不似寻常闺秀,怪不得能与顾诗年玩到一块儿。
几人携手进了屋内,正该用膳,便命婢女铺下菜蔬、果品案酒,几人相谈甚欢。
美娘才知道,这秦方好与她同岁,只大了些天数,平生最好名山大川,一年到头皆在外游历,见识了许多奇风异俗,写成手札记录,肆意至极。
美娘虽奇怪她如此年纪府里为何没有催促婚事,竟放任女子出门游山玩水,但也不会多问。
唐阮满眼羡慕。
“诗年嘴尖牙利,这会子满口嫌弃,来的路上不知是谁每日要提多少遍美娘如何如何,惦记得很。”秦方好揭短。
顾诗年被点破,傲娇地抬了抬下巴,面上一派正经,“我数落她胆大妄为竟敢兴办女学,全天下的读书人能一口一个唾沫淹死她!怎么,这也能被你曲解?”
秦方好放下酒盏,似笑非笑地看着顾诗年,悠悠道:“诗年,一心虚就耳朵红,耳朵一红表情就冷得冻人。”
见顾诗年要反驳,秦方好忙啊呀一声,“原是我错了,清高孤傲的顾诗年顾大才女怎么会心虚呢,当是这酒意上头了。”
耍嘴皮子哪里耍得过秦方好,顾诗年冷哼一声,道:“本就如此。”
伸手却夺了美娘的酒盏不让她饮酒。
惹得几人都笑了起来,唐阮见顾诗年像气得炸毛的小猫,没想到这冷若冰霜的顾诗年竟是个口嫌体正直的别扭姑娘。
“美娘姐姐,快来救命!”江南突然奔进来,日头晒得她脸蛋儿红红,满头是汗。
“怎么了?”美娘问。
江南气喘吁吁,唐阮忙递给她一杯茶解渴。
足足饮了一大盏,江南才着急忙慌道:“醉烟楼要将一个姑娘沉塘,现下韦典正拦着,只怕挡不了多久。”
她和韦典要做夫子,自然要采购一些物什,回来的路上正巧撞见这桩事。
几人都敛了笑意,点了人手前往。
只见那河边、桥上通通挤满了看客,因韦典的阻拦,醉烟楼的老鸨也亲自出面了。
“我说韦镖头,你未免管得太宽了,这知语得了脏病,传染了好些恩客,只有沉塘才能让她洗干净,下辈子做个清白人,我可都是为了大家好。”
“她既病了,你便请个大夫给她瞧瞧,怎能要人性命。”韦典道。
“哎哟,韦镖头,你这话真是羞死人了,哪有姑娘家家的岔开腿给大夫瞧的?再说了,哪个大夫愿意沾染这晦气?这病治不了,你当我舍得知语?她可是头牌,我养她花了多少银两,这说不中用就不中用了,秘方也用了不少,越发严重,这才出此下策。”
“韦镖头,让开吧,这等不贞不洁人尽可夫的女人,得了脏病也是她的报应了,若她继续操业,得害多少爷们儿?”旁边嗑瓜子的妇人吐出一嘴瓜子壳,劝道。
“是啊,死了也干净,下辈子投个好胎。”
“韦镖头拦着不让,是不是也做过这□□的恩客呀?”
看客纷纷笑了起来,妇人们嫉恨知语从前勾得爷们儿不回家,三天两头往醉烟楼跑,这下子沉塘,可真叫人痛快。
男人们虽觉得知语这副好身子就这样沉塘可惜了,但谁叫她得了脏病呢?再□□熏心,也不会跟自己的小命过不去。
韦典闹了个大红脸,只怒道:“放你娘的屁,老子从来不去这些地方。”
“韦镖头要是实在不舍,你只管拿五十两银子来,替她赎了身,我也就不管她了。”老鸨实在觉得亏,好好一个摇钱树就没了,若能榨得最后一点价值,聊胜于无。
而话题中心的知语姑娘被绑在笼子里,她头发蓬乱,面色发黄,双眸呆滞,无任何反抗,只刺痛的手心能证明她的不甘与恨。
“妇人之病,其实大多不难治,只是世人偏见,认为染了病就不贞不洁,多数妇人便讳疾忌医,怕与名声有碍,大夫们多是男子,也不愿钻研,白白让女子受苦。”唐阮沉重道。
几人觉得言之有理,这些私密的话题,难以启齿,然而,不论美娘,亦或是顾诗年或秦方好,凡是女子,谁又没有这方面的毛病?大多忍忍,贵族女子还好,有专门的妇科圣手秘密延治,可平民女子就难以寻到一个女大夫了。
美娘在北地,物资匮乏,十足吃够了苦头,瞧着笼子里的女子,一些刻意忽略的过往在脑海里闪现,若不是那个人执意救她,她恐怕早就魂断北地了。
“银子给她。”美娘道。
阿芙领命而去,老鸨见阿芙容颜出色,免不得打起了主意,但见旁边站着几个神仙妃子般的人物,身后又有不少护卫,暗道不是能惹的,又纳罕不已:柴桑何时来了恁多贵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