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归来第七十三天
申时,李淮舟才一脸餍足地出了院子。
没想到在院子里碰到了撑伞的美娘。
李淮舟摸摸鼻子,在妹妹面前有些不自在,“大冷天的,你身子又弱,在外头转悠什么?”
美娘走过去,将伞吃力地撑在李淮舟头上,嗔怪,“哥哥在方好姐姐那里吃了挂落,就将气撒我身上?”
李淮舟接过伞,替两人撑着,提醒,“小声点,她睡着了。”
美娘跟着他往前走,像小时候一样,拉着哥哥的袖子,李淮舟身子一僵,侧头看旁边的妹妹。
她乖巧又信任地看着他,叫李淮舟想起许多从前。
“靠近点儿,别叫风雪刮着了。”
兄妹俩往主殿走,美娘问:“哥哥是真心喜欢方好姐姐吗?”
自柴桑归来后,秦方好就住在公主府上,他俩的关系也没有瞒着妹妹。
李淮舟‘嗯’了一声,怎么不喜欢呢?秦方好洒脱不羁,明媚大方,叫当初还是少年的李淮舟藏进了心里,男有情女有意,可他为了争皇位,负了秦方好,这便罢了,他还霸道地不允许秦方好议亲,让她无名无分跟了他这么多年。
秦方好已经是他的执念了。
“我帮哥哥。”
柔婉的女声说着大话,李淮舟停下来,敲敲美娘的脑袋,“口出大言!”
若秦方好真有这么好说话,他也不必相思这么多年,任由她远离燕京四处游玩。
单她那条不与别的女人分享男人,他就做不到,更别说,废了皇后,他虽不喜皇后,但他目前还需要越国公。
当然他也可以仗着皇帝的身份强求,可他不忍为难他的好好。
美娘不满地揉揉额头,“若我真能劝方好姐姐入宫,哥哥须得答应我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
美娘歪头想了想,“现在还没想到,你先答应我。”
李淮舟不将她的话放在心上,只当哄妹妹高兴了,满口答应。
直到送走李淮舟,美娘才用手搓了搓笑得发僵的脸。
“阿芙,把皇上和秦方好的事儿透露给咱们的皇后娘娘。”
***
皇后闻得消息,枯坐了半夜。
她就说,皇上总往公主府跑,定有猫腻。
他要什么样的美人儿没有?何必遮遮掩掩?直接给个名分,接进宫来便是。
倒劳得天子日日往外跑,这该是何等重视。
她头一次,有些看不清皇上的心。
秦方好!怎么会是你!她怀疑了燕京所有的闺秀,偏偏没有将秦方好当回事。
毕竟,秦方好已经算不得年少。
定是昭华的主意!她到底为何要同她作对!她蓦地想起来当初她还是王妃时给杜皇后出的主意,难道昭华已经知道了?一定是这样,否则,不会这样处处给她添堵。
辗转一夜未眠,她无数次想直接质问皇上,这样做,将她置于何地?可有想过她的感受?然而,到底按耐住了。
第二日,她便命人宣了越国公和陆西亭进宫。
越国公瞧见女儿如此憔悴,忙问:“出了何事?可是有人欺负你了?”
皇后哽咽不语,她从小到大就没受过这样的委屈,“父亲可知,皇上和秦方好的事儿?”
越国公心里一沉,他千瞒万瞒,竟还是叫皇后知晓了。
李淮舟这个混账!
他安抚:“你夫君是皇帝,三宫六院实属正常,你是国母,当有容人之量。”
“可秦方好不一样!”
越国公对这个不争气的女儿实属有些失望,“哪里不一样?她就算进宫,也还是得跪在你面前请安,怪我将你养得太天真,这么多年了,你怎的还妄想求一个男人的真心,尤其是,这个男人是皇帝。”
“父亲……”皇后不可置信,她和皇上这么多年的夫妻情意,怎么能叫她父亲说得这么凉薄。
“皇后,你只需坐稳后位,生下一个皇子,别的,无需在意。”
说到后嗣,实实在在戳了皇后的心窝子,她想着,皇上是不是怪她不能给他生下皇子,所以才寄希望于其他女人。
“皇子皇子!我不想生吗!”皇后气得身体发抖,“什么奇怪的方子我都试过了,什么用都没有,我有什么办法!”
“那就让如兰入宫,替你生。”
皇后惊得后退两步,“这怎么可以,如兰是我妹妹,且她已经有了喜欢的人……”
“那个孙玮已经死了。”就算孙玮不死,他也要想办法破坏小女儿的婚事,越国公道:“正因为如兰是你妹妹,是我陆家人,才能替你生下皇子,难道,你希望继承大统的皇子是从别的嫔妃肚皮里出来的?”
陆西亭在旁嗤笑一声。
“你个孽子,笑什么!”越国公怒骂。
陆西亭歪坐着,手撑着脸,指尖敲打着眉骨,闲闲道:“我笑皇后娘娘为个男人要死要活,笑越国公您做着陆家血脉的皇子继承皇位的春秋大梦!”
“孽障!”越国公对这个儿子毫无办法,气得反反复复只会骂这么一句,而陆西亭根本不在意。
皇后被陆西亭刺激,口不择言道:“我为着个男人要死要活正常,你按着个男人亲是失心疯么!”
“什么?!”越国公虎目大睁,以为自己耳背听错了,可见陆西亭那双眼猩红如野兽,冷冷地盯着皇后像是要吃人的表情,越国公就知道,皇后说得都是真的。
他这是做了什么孽!才生出几个不肖的儿女来气他!
皇后其实话一出口就有些后悔了,她挺怕她这个弟弟,一片静默中,咕哝道:“反正我不许秦方好进宫,秦家的人我一个都不想看见。”
***
美娘要劝秦方好,却只和她商量青云书院重新开张事宜,半点不提李淮舟。
还好,秦方好并不是一个喜欢迁怒的人。
这日收到唐阮的来信,信中提到她跟着外祖父母学到很多行商之道,最近有打算走一趟塞外,北地除了被驱逐的鞑靼,还有其他一些小部落,用米粮茶果去换珠宝矿产,走一趟,便是几十倍的获利。
美娘给她回信要她注意安全,并叮嘱了其他事宜。
唐阮管理青云书院是最合适不过的,然而,美娘发现了她经商的天赋,打算尽其所长,况且,她早知梅景琛收拢土地的想法,也得早早为自己打算,青云书院,以及谢千秋养的女兵处处都需要银子,没了封地,就算她是公主也捉襟见肘。
“公主,秦府的七公子受伤了,流了好多血。”
“怎么回事?”秦方好蹭地站起来,一脸担忧问阿芙,“小七如何会受伤?”
阿芙摇摇头,朝秦方好行了一礼才道:“奴婢不知,今日路过宣直门时瞧见了,并不清楚其中内幕,但陆国舅也在场,或许他清楚。”
提起‘陆国舅’,就不免要想到陆皇后,秦方好怔了怔。
“公主,我要回府一趟。”
美娘点点头,吩咐,“赶紧给姑娘备车。”
又同秦方好道:“有任何需要只管来找我。”
秦方好点点头,匆匆忙忙去了。
“究竟怎么回事儿?”她可不信阿芙那套说辞。
阿芙道:“秦七公子打马经过,被一支暗箭射中,幸好他机敏躲了一下,否则,现在秦姑娘回去,只能替他收尸了。”
“陆西亭做的?”
“是,已经被大理寺带走了。”
“疯子这名头给他,倒也合适。”美娘微微一笑,陆西亭真是不按套路出牌,她猜到会动手,没想到会如此众目睽睽之下杀人,越国公那老东西只怕要气炸了。
“那秦姑娘那里?”
“计划不变。”美娘道。
阿芙有些犹豫,“是药三分毒,万一……”
“嗯?”美娘看着于心不忍的阿芙,“只要救治及时,没有大碍,阿芙,我答应了皇兄,让他抱得美人归,你总不能让我言而无信吧?”
阿芙扑通跪下,“奴婢不敢。”
从伺候公主到现在,阿芙越来越瞧不懂了,在柴桑那个心存善意的公主好像突然消失了,叫她有几分胆寒。
美娘弯身摸摸她的头,温柔道:“阿芙,你要是做不来,就换给别人做,我的人,只能跟我一条心,懂么?”
阿芙连忙发誓,“奴婢对公主忠心耿耿,只要是公主的吩咐,上刀山下油锅,奴婢都无怨言。”
“傻姑娘。”美娘将她拉起来,“我怎会舍得让你做这些呢?咱们的好日子还在后头呢。”
***
许盛意头都焦麻了,陆西亭一口咬定是误伤,越国公和左佥都御史在他这里争吵不休,陆西亭竟还朝他眨眼,手指点了点嘴唇,提醒着他上次发生的惊悚之事。
依许盛意的主意,应当将陆西亭关起来,十大酷刑来回伺候,看他还嚣张。
然而,这时公报私仇显然不是明智之举。
这一桩案子,最后还是呈到了李淮舟面前,早朝也不得安生,几派势力吵得口干舌燥。
李淮舟最终将陆西亭革职,并打了五十大板,以儆效尤。
皇后心下不满,还没去找李淮舟撒气,李淮舟倒先找上门来,申饬她不懂得约束家眷,竟做出害人性命之事。
皇后大受打击,这是李淮舟第二次对她发脾气,两次都是为了秦方好!昭华和秦书砚不过是个挡箭牌!
他就这么爱秦方好吗?那她呢?
曾经陆西亭做过更肆意妄为的事,他不也包容了吗?
父亲说得对,男人的真心信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