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官在此一
第八十八章
郡守府大门外的墙上，贴了一张告示。
本官在此，奉命接任右扶风，自是朝廷认可本官贤能。然本官天生最恨弄虚作假、不仁不义之人，并立志除豪贼杀盗匪。
今特以此告示，奉劝蠢蠢欲动之人，莫要轻易以身试法，否则绝不可能活着走出牢狱。
此告示一出，郡守府门外吵着伸冤的人跑了一多半。
辛容在堂上，盯着石青和金来带官差抓捕的十几人，沉声问道：“都是谁家让你们来的？”
见没人说话，辛容接着说道：“带下去用刑，直到说为止。”
然后她看向主簿说道：“将外面剩下所有人的诉求全都记录下来。”
又对方固说道：“方固，挑出小案子，今日全部解决。涉及人身安全、重大财产和群体诉求的案件，直接交给我。”
“是，大人。”
半个时辰后，石青带着狱丞，交上了一份名单，回道：“大人，有一半人交待了。剩下的什么也不知道，只收钱办事。”
“放下吧。不就是想让我在右扶风待不下去的那些人。”
一个时辰后，方固递上来一份文书。
辛容接过查看，眉头轻皱。
文书里记录了不少人的诉求：
有说春耕时被叫去服徭役没得到报酬的；
有说想给卖身为奴的儿子赎身却找不到人；
有说官府承诺给的种苗一直不兑现的；
有说自己儿子无故被抓还在牢狱的；
…….
很明显，要先找那位失踪的人，否则晚了可能凶多吉少。
经过原告自诉，辛容了解到，这人是少时被卖到李家的。
那时这家人实在太贫困，没办法只能让小儿子卖身为奴仆。
这几年收成好，攒了些银钱，这家父母就想将儿子赎出来。
辛容吩咐石青去往让百姓服徭役不给报酬，和没有按时发放种苗的县乡，查实情况。
然后亲自带着金来和一队官差，去往李家。
之所以亲自过来，是因为李家也算是小豪族。
虽无官职更无爵位，但是靠着与大豪族结亲，有点权势。
普通官差来问询，大概率会直接被挡在大门外了。
想要全面搜查李府更是不可能。
辛容之前在洛京，曾请出先帝诏令，问罪那些打杀奴隶的人。
那些基本上都是翻旧案，又被严大人提点，最终都罚银了事。
这次的失踪案，是今天早上才发生的。
按律失踪时间太短，官府还不能受理。
辛容还是打算直接带着官差赶过去查看。
“大人，这不合律令。”方固坚持说道。
辛容也不反驳，平静说道：“本官只是去问询，并没有下搜查逮捕令。”
“大人，那张告示上的最后一句话，实为不妥。百姓听了会害怕。若是传到京城，大人恐会被弹劾独断专行，枉顾律令。”
“那你重新写一份，将最后一句话去掉即可。”
“大人英明。”
李府说失踪的奴隶是外出后没有回来。
可原告却说昨日还在后门外见过儿子一面，为了告诉他很快就要自由了。
宅子内的事，李府却硬说人去了府外没回来。
辛容很想直接搜查，但是她还有更重要的事。
巡察队伍不过离开五个月而已，就有县令敢违背之前对百姓的承诺。
若她一来就犯错被弹劾了，那好不容易得来的成果，就更保不住了。
近黄昏时辛容带人进了李府，面无表情地听着石青对李家人的问询。
当然问不出什么，说辞还是失踪的奴隶外出就没回来。
辛容面色正常，十分礼貌地正常接受李府有些讨好的招待。
期间她了解到失踪的人，平日侍奉李家家主。
也让喜欢遛街结交的金来，多观察李府众人的神态行为。
傍晚时分，夕阳已下，辛容正想李家家主告辞。
突然，一伙蒙面人从李家墙外纷纷跳入，直接杀向辛容。
石青和金来带着一队官差，冲了上去。
辛容看向李家家主，厉声说道：“本官在你府中，竟然遇到这么多刺客！”
“草民不敢。我也不知道这些刺客是哪里来的！”
李家可不是大豪族，养不起武功高的死士。
李家家主只好赶紧让侍卫侍从跟上去捉拿刺客。
辛容哼了一声，拔剑而出，说道：“是不是你，本官抓到刺客，审问了便知。石青金来，不管追到哪里，务必拿下刺客。”
“是，大人。”
刺客被官差追得四散，石青和金来也在李府乱窜。
辛容在李家家主身边，看见他瞬间向管家使了个眼色。
“刺客太多，本官要亲自出手。”
李府虽是小豪族，但是府邸面积也不小。
辛容先假意追刺客，然后才绕到管家身后。
那管家又集结了一队侍卫，赶去了偏院。
偏院里只有三家屋子，墙边种着一片竹子，另有一排小树。
这里刚刚有两名刺客跑了过去，见辛容来此，又转身回来刺杀。
辛容随手挽出又快又猛的剑花，将两名刺客击退。
“辛大人，小心些啊。还是先去正堂吧，那里护卫多。”
辛容不管逃窜的刺客，看着一排小树说道：“三月春雨来，确实是种树的好时节。”
“是是，大人这边请——”
辛容笑而不语，直接快步上前，将一棵小树苗自拔了出来。
“大人，你——”
“一颗小树苗而已，管家为何如此紧张？”
“这这——这是刚种的，拔出来会死的。”
“是啊，人都会死。尘归尘，土归土。”
辛容运气一声喊：“石青，带人过来——”
石青听见喊声，根本不管追逐的刺客，直接带着几名官差跑到辛容所在的偏院。
没多久，本就埋得不深的尸体，就被挖了出来。
李家家主手指发抖，气急败坏说道：“辛大人，那些刺客——那些刺客——分明就是你——”
“哎，本官在你府上遇刺，你还敢污蔑本官。李家主，这尸体你可认得。”
辛容目漏锋芒，话锋一转，盯着李家家主问道。
“我怎么知道——可能——”
“将李家家主和管家带走！”辛容打断说道。
路过郡守府大门时，辛容示意金来，让他带着李家家主和管家，去念念墙上的告示。
夜已深，李家家主刚看到告示时，有些不屑一顾。
但是念完之后，却脸色煞白。
辛容去年在右扶风带兵围捕私兵，查抄欧府和郑府。
他哪能不知道辛容的脾性。
知道辛容今日来者不善，他怕被盯上惹了大麻烦。
本想趁乱赶紧将那尸体送出去了了此事，却慌了心神棋差一招。
管家看到告示，到了牢狱哪里还敢胡言乱语甚至顶罪，直接招认了。
那具尸体死在今早，面目还很清晰，就是报案原告想赎出来的孩子。
或许是他知道要被父亲母亲赎出去太高兴了，竟在侍奉李家家主时，失手将热茶打翻在主人身上了。
奴隶，没有任何选择权，连求救的机会都没有。
李家家主顿时生气，踢了毛手毛脚的奴仆两脚。
其中一脚还算轻，也不在要害。
仵作开膛查验，下了结论。
另一脚分明是正对着腹部要害，猛烈踢过去导致死者脾脏破裂。
这可不是京城旧案。
那时她找不到有力有效的证据，只能将打杀奴隶的豪族罚银钱了事。
此案人证物证具在。
辛容根本不理会李家家主“失手”的狡辩。
如今她是右扶风，管治一个郡。
不是还需要听从上官指令的都官从事。
“此案是死罪无疑，明日一早立即执行——”
“大人，不可！”方固接着说道：“非十恶不赦之罪，要等秋后处决。”
辛容长长吁了一口气，说道：“行。听你的。”
方固明明不知道是被水丘辞举荐的，可就像被水丘辞下了命令似得，死死盯着辛容的举动与决策。
这水丘辞，可真会举荐人，难怪能当吏曹史。
只是，那李家家主，还要浪费半年粮食。
乐东城在过年去辛容家的小院，吃了顿年夜饭后，不久就回到了右扶风。
这里是他起家的地方，也是他每年回来养旧伤的地方。
会任之家的首领，每年这时候会花掉大量银钱购买药材，然后放到不同的指定地点。
乐东城看到会任之家首领的汇报，得知昨日竟然有人花银子，让会任之家帮忙找人，去李家府上假意刺杀辛容并乱窜。
这个雇主，竟然还砍价。
说这任务没有任何危险。
往常这种小任务他才不管，只是想着辛容来这右扶风，说不定会惹事。
他想知道辛容凭她一个人的能耐，能为他的会任之家，带来多少生意。
所以，就让会任之家的首领，单独汇报一下关于给辛容找麻烦的任务。
这首领能被乐东城看中，成为会任之家的首领，除了忠诚度还有头脑。
原本假意刺杀辛容这任务，钱少些他也让下线接了，有得赚当然能接。
只是第二天一早，得知辛容带着官差，在李府被刺杀时“无意”间挖出了尸体。
他下了判断，这应该就是辛容自己花银钱，找人刺杀自己借机查案的。
乐东城赤身泡着药浴，手中还端着一盏冒着热气的汤药。
他稍稍扬起修长的脖颈，感受着又浓又苦的药水，从喉咙中灌入腹中。
“味道怎么好像越来越淡了呢。”
将靛蓝瓷碗仍在浴桶旁边的桌子上，他低低轻笑两声。
面容明明十分清雅，眼神却像是闾巷暴侠，肆无忌惮。
没想到，辛容竟然亲自派人来给他送银子赚。
乐东城靠在浴桶边缘闭上眼，唇角似笑非笑。
右扶风照顾生意，他自然要去感谢一番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