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记得我吗
第一百四十章
辛容蒙着面和水丘辞走下山丘,来到溪水边看野鸭子抓鱼吃。
对面溪岸上的芍药,朵朵绽放;
身后不远处的鸢尾,翩翩欲飞。
辛容察觉到流连在自己身上的目光,转过头情不自禁稍稍踮起脚。
在靠得极近时,感到水丘辞站定没有躲,隔着面纱坚决印了上去。
“你看,我没碰到你,隔着面纱呢。”她后退一步,修眉轻挑,正色说道。
水丘辞能感觉到辛容对亲近他,太过小心翼翼。
这么傲气任性的女子,竟如此迁就着他。
是他的克制,让她误会了。
再躲下去,才真得会让她分心。
听见辛容还在找借口让他别介意,他心中后悔又疼惜,伸出手想抱一下。
可是,辛容已经快速转过了身,将一块石头丢进水,惊飞了一群野鸭子。
乐东城还隐在白檀花树下,他宁愿那个绛纱色的身影,不是他要找的人。
但他知道,那就是!
一直翘着的唇角,透着明显的讥讽。
不知是在嘲弄自己,还是在讽笑那个隔着面纱才能亲到人的身影。
就那么喜欢水丘辞,竟蒙着面纱扮做舞剑女的样子,上赶着讨好他!
他喜欢的是灵俏可爱温柔喂酒的舞剑女,不是杀伐决断的司隶校尉。
你还有没有点傲气了!
你简直是在痴心妄想!
乐东城修长入鬓的直眉下,一双清澈的眼睛,渐渐晕起水光,模糊了目光。
绛纱色的身影远去,他只见到连绵的山丘,似是被收进了画中,变得朦胧。
青山巍峨,岿然不动。
山不过来,那我过去。
可过去之后,她已经喜欢上了别人。
乐东城转身飘然而走,眼中水光凝成一滴晶莹,坠到林中干枯的落叶上,散入尘埃之中。
还以为她留下水丘辞这个隐患,是因为一切尽在掌握中,不怕别人挑衅与造次。
谁知,那夜听见水丘辞怀念舞剑女时,她眼中极力压制的,不是不忍竟是喜欢。
这两日下职后,辛容哪里也没去,就待在府中亲自收拾布置东院的留仙阁。
第三日天还未亮,她就带着金来和石青,亲自去了洛京西城门。
“师父——”
“师父!师父!”
金来和石青,猛地一夹马肚子,冲出城门外迎接柳慕。
“师兄——”辛容也快马奔了过去,望着柳慕喊了一声,接着说道:“还记得我吗?”
“胡言乱语,等会再教训你。”柳慕眼神略过两个徒弟,直直看向近两年未见面的师妹。
“哈哈——你还带了三位朋友啊,都跟我一起回家吧。”辛容不客气地说道。
进了城门后不久,柳慕让金来招呼身后跟着的三个人,靠近辛容沉声说道:“你将他们三个安置在别的地方,不要带回家中。个中详情,我回去告诉你。”
辛容见柳慕神情严肃,正色点点头,交待石青在府外找安全隐蔽的住处,将那三人安置好。
柳慕路上得知辛容已经是司隶校尉,浓眉轻压,眼睛盯着辛容,脱口而出:“你怎么能做司隶校尉?”
“有什么不能的啊。”辛容不在意地回嘴。
“我——我是说,你怎么当上司隶校尉的?”柳慕转过头,看着前方无人的街道,快速接了一句。
“曲折离奇,惊心动魄,九死一生——”
“什么!”
“师兄,我逗你呢。回去让金来将过程说给你听。”
“怎么还是如此胡闹!英落呢?”柳慕深深吸了口气,放轻话音说道。
“和黄大人结亲了啊,她自己追求到手的。”
“嗯,量黄思进也不敢拒绝到底。”
柳慕跟着辛容来到洛京东坊,进了辛府的大门,拐过中院外的青石路,来到东院正屋外,站着念道:“留仙阁?”
“嗯,师兄就是我心目中的剑仙。留在此居住,再合适不过。”
“这世上哪有什么剑仙,都是困于俗世的凡人罢了。”柳慕像是在自言自语,说完就进了屋内。
“我按你以前的习惯布置的,有不合适的地方,吩咐你那两个徒弟就行。”辛容听见柳慕说得话,直接盯着柳慕,没有发现他神情失落,倒是看见他很自在地坐下了。
柳慕察觉到师妹的目光,没有对视,眼神释然,心道:没有剑仙,没什么好失落的。
倘若真的有,他一个闭关出来,或许两位师妹都不在世上了。
到时,他又如何接受这样的现实。
没有正好,没有也好。
他放下了,也回来了。
“师兄,我上职时间快到了。我们一起去吃饭吧,千芷着人做了你以前爱吃的饭菜。”
辛容吃饭没太多规矩,又像少时那样被柳慕瞥了一眼。
她挑眉轻笑,压根不理柳慕的眼色,依旧我行我素。
从父亲将柳慕带回来收为徒弟,在家里吃第一顿饭时起,她就知道,这位师兄怕是和母亲一样,都是从富贵人家里跑出来的。
只是这么多年,她从未听柳慕提起过自己的身世,也从未听他念叨过父母家人。
辛容下职时,遇见了薄曹从事身边站着的乐东城,只见他面无表情地往这边看了一眼随后就转身走了。
出了司隶校尉府,她看见柳慕竟在大门外等着。
“师兄,你怎么在这里啊?”
“我来看看,你上职的地方。顺便——接你回去。”
“我还用人接吗,一会金来跟我先回去,石青还有事。”
柳慕看着司隶校尉府大门正中的牌匾,眼中蕴含的厌恶情绪,直到被辛容发现,也没有化开。
辛容从未见过浓眉大眼正气凛然的师兄,有过如此厌烦的眼神,和憎恶的神情。
她心中一震。
十多年前被灭门的司隶校尉姓柳,叫柳宗砚。
柳慕从未说起过自己的身世,莫不是——
不会吧,柳也不是什么稀罕姓氏......
\"师兄,我们回去吧。你不是还带了三个朋友回来嘛。\"辛容催促道。
柳慕转身很快,可迈出的步子,却异常沉重。
辛容一路上十分忐忑,却也不敢轻易开口问。
回到家,她见柳慕神情如平日那般正气,只是听他语气还带着些沉重:“那三个人,是来求救的。”
“求救?西域来的?“辛容并不知晓,两年前陛下听了水丘辞的建议,令敦煌郡郡守派出一队人马,去往西域查探情势。
“西域昆仑山下于殿国王子,和一位叫顾千山的奉命使者,已经联手收复三分之一的西域国土。当今陛下登基时,曾拒绝向疏勒国西边的月昭国送公主和亲。如今月昭国和匈奴勾结,顾千山和于殿国王子怕是守不住九死一生才收复的国土。”
“什么?西域来洛京路途遥遥,这都过去多长时间了,那他们——”辛容担忧地问道。
“西域国家众多,地域广阔,征战艰难。月昭国和匈奴也不是那么容易得手的。朝廷还是要尽快派援兵过去,最好,重置西域长史府。”
“我清楚了,今夜我就将奏章写好。”
辛容和柳慕一起出了府,亲自面见那三人报信的人,问清了他们来之前的西域各国情势。
回去写好奏章,她准备去和水丘辞切磋,顺便将此事也告知他。
谁知,柳慕先开口,要看看她的剑法有没有长进。
辛容轻笑一下,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辛府宽阔的庭院中,柳慕剑指地面,难以置信地问道:“辛容,你的剑法为何变得如此狠绝。这是我当初教你的剑法吗?”
“我经常实战之后,就变成这样了。剑法如此制敌杀人更快更厉。”辛容虽然还是打不过柳慕,但一脸得意地说道。
“你——你这两年到底经历了什么?又跟谁经常实战过?你看看你的剑法,可还有一丝飘逸出尘,正气洒脱之态。”
“态,不过是个表象,重要得是慑人的势——”
“住口!不是杀人,就是慑人,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我是武官,是司隶校尉。这两年,我都不知处置了多少人了,他们都是死有余——”
“你与我重练剑法,每日三个时辰,直到恢复为止。”
“三个时辰!师兄,这也——你要累死我啊,师兄!”
“以后我每天去司隶校尉府接你,一起吃过晚饭就找地方练剑。”
“师兄,我是司隶校尉,哪有那么多时间——”辛容顿住没再说下。
因为柳慕听到司隶校尉几个字,蓦然回过身定定地站在那里,眼底又是厌烦之情。
辛容不会主动去问柳慕的身世。
就算柳慕真的与柳宗砚大人有关系,可他能从灭门屠杀中活下来,已是不幸中的万幸,她不可能怂恿柳慕去找凶手报仇。
况且,当年的柳大人斩杀了二十多名郡守,这仇怨从何算起,仇人又从哪里找起。
最重要的是,柳慕的那位“剑仙师父”,传授他剑法的时候就说过,练剑是为了护人,不是为了杀人。
是了,难怪刚才柳慕那么生气......
又过了两个半时辰,辛容扶着剑,气喘吁吁地说道:“三个时辰了,师兄——”
“那你早些休息。”柳慕欣慰地说完,转身去了东院留仙阁。
辛容哪里能休息啊,说好了将柳慕接回来,就和水丘辞切磋刀剑的。
她用清凉的水洗了脸上的汗,就跑出府了。
小院里,书房里的灯火依旧亮着。
“这段时间,我要陪师兄练剑。”辛容进屋坐下说道。
“好,柳公子刚回来,想是剑法又精进了吧。”水丘辞温和地说道。
“那可不是,我还是打不过他。他嫌我剑法太狠绝,非要给我改回去。”辛容饮下一口茶,抱怨道。
水丘辞手指微动,抬眼说道:“柳公子真得这么说?那大人你怎么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