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有荣焉
第一百七十五章
辛容没在康承谦的住处找到什么密信或证据。
她一点都不相信康承谦的话。
既然康承谦是在报仇,为何却要在最后才说出幕后之人。
很明显这是让她去杀无辜的人,做成他死前未完成的事。
于是,辛容直接派人去了江临郡,查探临王穆辰的举动。
她从水丘辞那里得知,广王穆辰遇见西域法师后一心向佛,还在王府附近修建了一座小寺庙。
这只是表象,即使康承谦的幕后主人是临王穆辰,也不代表广王穆岩就什么事都没有。
这日,辛容在兰飞园,向宋昭清问道:“你可听说过,陛下刚登基时发生了什么事?”
“刚登基时?大人是想问关于魏恒大人的事吗?”多番被辛容问起宫中秘事,宋昭清和辛容说话时也更直接了。
“那就先说下魏大人吧。有人说,我跟他有点像。”辛容也不知从何问起,她想知道的是陛下与几位皇兄皇弟的关系。
宋昭清沉思一下,说道:“六年前,陛下刚登基时,我听母亲说起过。那时进京的各位皇子,竟在先帝丧期对陛下直呼其名,大为不敬。”
辛容暗暗点头:这要是真得,只怕他们都不满意陛下继位。
“那魏大人呢?”她直接问道。
宋昭清既然先说魏恒,必定是魏恒那时做了什么。
“魏大人将诸位皇子训斥一番不说,还教训了一名皇子。”
“他教训了谁?”辛容佩服地问道。
“临王穆辰。”
“穆辰?他不是陛下最疼爱的皇弟吗?”辛容有些纳闷,这几年穆辰回京好几次。
除了被封为骠骑将军辅政的宪王穆苍,别的王爷根本进不了京。
“陛下登基时,就是临王穆辰,说他才是最像父皇的皇子。”
宋昭清拍了拍熟睡的欣儿,接着说道:“大人有所不知,陛下最疼爱的皇弟是刘美人所生的皇子广王穆岩。我小时候随母亲进宫,还见过那时的太子身边总跟着广王殿下。”
辛容从兰飞园出来,感慨陛下对一母同胞的亲弟弟着实宽容。
穆辰在陛下登基时如此大不敬,这几年还能被常常招进京城。
那他,是不是对皇位一直就没死心。
半个月后,临王穆辰奉诏进京探望太后。
辛容趁此机会,令暗卫声东击西,进入临王府查找证据。
齐山郡,齐王奄奄一息地躺在床上。
他回顾自己半生,只愿来世做个普通百姓。
少时,生母许氏是皇后,他被立为太子。
后来,母亲被废,他惶恐地自请废太子。
自此,安安分分地待在齐山郡。
不敢,与许氏一族有任何联系。
岂料,三年前一封信,让他从此寝食难安,日日煎熬。
临王穆辰冒充他许氏舅父,怂恿他造反夺回太子之位。
查清真相的当夜,他就写了一封密信,让人火速送往京城呈给陛下。
可是,左等右等,他既没等到陛下派人来,也没等到陛下审问穆辰。
陛下一定是不信任他,认为他在嫁祸穆辰,在考虑如何处死他。
三年两个月,一日日,一夜夜。
他焦心地等到了司隶校尉进府的那天。
早就听说司隶校尉辛大人手段狠辣飞扬跋扈,当年不过一个小小书佐就敢杀二十多人,甚至在蜀郡还将人分尸了!
他见到辛大人的那一瞬间,就再也撑不下去了。
早死早解脱吧。
“王爷——王爷——”
“你拿着这份和离书——出府另嫁他人吧。若是废太子之妻不招人待见,你就拿着这些银钱地契,安度——余生。”
穆海很庆幸,自己可以在被司隶校尉抓进诏狱前,先死。
可惜了他这多年不离不弃的发妻。
若他当年能即位,她本该是皇后的。
至于三个子女,应该是能被赦免的。
床边的女子颤抖着双手展开了那封和离书:
吾妻许氏云婉,温柔恭谦,通诗书擅琴画……望有良人敬之爱之,与其共度余生。
许云婉出门就撕碎了那张和离书。
泪如雨下的人,眼神却坚毅无比。
司隶校尉欺人太甚!
齐王府上上下下所有人安守本分,他无事前来到底对王爷做了什么。
是不是,想挑个错处,将人抓到诏狱,好去陛下那里立功!
没几天,辛容派往江临郡的卫兵就回来了。
一起带回来得,还有临王府中的龙袍,和求皇位的祈愿。
这些,都是从暗卫那里得了消息,卫兵才拿着令牌带人搜查的。
辛容将证物呈给穆盛,得到的旨意是将临王府的一众门客全部抓捕。
确实要将这些人抓了审问,临王说不定还有其他同伙。
临王穆辰如今就在京城,辛容以为穆盛会亲自着人抓捕。
可直到她命人将临王府的上百名重要门客抓捕进京,也没听到穆辰谋反被抓的旨意。
未央宫,议事殿。
辛容不顾旁边严晖之的眼神阻拦,执意上前说道:“临王穆辰谋反证据确凿,陛下为何不下旨,让臣将人抓到诏狱审问。”
“放肆!”穆盛神情冷肃,怒道:“若犯下此事得是朕的皇子,你也敢让朕下旨处置?”
“就算是太子殿下,臣也要来请旨拿人!”
“司隶校尉,出言不逊,免职一个月,回府反省。”
“陛下——”
“退下!”
穆盛带着黄门侍郎,将龙袍往太后面前一扔,说道:“母后,三年前,他怂恿皇兄谋反夺位,朕已经饶了他一次。”
“陛下,上一次辰儿就是被那废太子陷害的。这一次,不知又是谁趁他不在王府加害于他。就那司隶校尉,惯会耍手段——”
“母后!不若朕让他去诏狱待一待。是不是他自己做下的,一审便知。”
见殷太后剧烈地咳着,穆盛连忙上前帮忙顺气。
“那可是你亲弟弟啊。去了诏狱的人,有能活着出来的吗?你是想要母后的命吗?他那些门客一定是居心不良的人安排来嫁祸他怂恿他得。快快将那些人都处置了。”
穆盛走回议事殿,想起自己是在父皇征战的路上出生的。
听母后说,父皇抱着刚出生的他,竟说他是尧舜转世。
后来,秦昭仪生下一个小皇子。
他欣喜地抱起来,好像第一次做父亲似得。
刚出生的孩子,皱皱巴巴的,哪里能看出来像谁。
可他当时竟然也觉得,秦昭仪生下的皇子,就是尧舜转世。
那时,他终于明白父皇为什么抱着刚出生的他,说是尧舜转世了。
那是,父皇对母后的爱意。
他不忍心母后因他处置皇弟而伤心。
自然,他也没将这个只会做梦的皇弟放在眼里。
被免职的第三天,辛容得知黄思进在右扶风被吏曹考核用酷刑太过,被陛下免了右扶风一职,到洛京赴任洛京令。
那英落岂不是也要一同进京啦。
辛容一扫近日的烦躁,赶紧亲自布置小院。
布置完她又笑了……
英落都跟黄思进结亲了,还能一直住在辛府嘛。
不过,小住,总是可以的吧。
没几日,黄思进匆忙进京赴任。
辛容听说,英落为了和在那边结识的朋友们告别,晚些日子再来洛京。
翌日,辛府侍卫来庭院禀报,有一位郝姑娘求见。
“郝姑娘?快将人请进来。”
辛容很喜欢这位与她性情相近的郝梦郎中。
前几日水丘辞来信,说郝姑娘认为往利辛大豪的气度,要比水丘校尉胜一筹。
这次呢,他受郝军医之托,介绍郝梦给一位太医当关门弟子。
顺便,让她再见见那位从马上一跃而下就让人印象深刻的往利辛大豪。
辛容当时看完信就乐不可支。
不知郝梦发现往利辛和司隶校尉是同一个人,会说些什么“惊世骇俗”的话。
“民女见过辛大人。水丘校尉说让我来见一见你,必有惊喜。原来大人和往利辛大豪是同一个人啊,幸会幸会。”
辛容见郝梦行礼,温声说道:“郝姑娘周途劳顿,坐下再叙。”
谁知她刚沏了一盏茶,就听坐在对面的郝梦震惊地说道:“你的眉骨、头骨、眼骨,头发色度、眉头形状和眼角开度,和一位容姑——”
辛容瞬间起身,一把将郝姑娘的嘴给捂上了。
将人带到书房,赶走了侍卫,她才说道:“本官可真是小瞧你这女郎中了。那时我不是蒙着面吗,这你都能认出来我就是——容姑娘。”
郝姑娘也不害怕勘破了司隶校尉的天大秘密,直言道:“普通人我观察没那么仔细。就因为你那时蒙着面,只露出了让人惊艳的眉眼,又待在我身边多日。我自然就观察得仔细了。这种骨相,头——”
“哎哎——行了。我感觉你要拿刀将我给拆解了。那你——”
“你放心吧。我不会说出去的。”
“我相信你心中的誓言,但你平时话很多啊。”辛容头疼地说道。
“你女子为官,我与有荣焉。打死我我也不会说出去的。”
辛容也没太在意,就连怀疑她的御史中丞都被她气得什么都不敢说了。
只要陛下不下令让人查验她,她就不会有任何事。
第二日,辛容等郝梦拜师回来后,就带着她出门买些医用银针刀具。
在饭庄等着上菜时,她与郝梦看见楼上有几位正在谈笑风生的公子。
“赵兄,我可不这么认为。明明抚琴的姑娘娇俏不失端庄,最是可人。”
“非也。你看跳舞那姑娘的玲珑纤腰,晃眼又柔软。”
……
楼下,郝梦抬头看着说道:
“大人,你看那位饮茶的公子,鼻梁高挺如山陵起,在众人中最是显眼。”
“还有窗边那位,肤色未免白过头了,应该是粉涂得太厚了。”
“正在念诗的公子,怎么有气无力地?白瞎了这首望山诗。”
……
“楼下的姑娘,光天化日,你竟随意评点男子长相,不觉得羞愧吗?”
郝梦好声好气地说道:“可我平日,也没少听见男子讨论女子长相身形啊。”
“男子是男子,女子是女子。你身为女子,怎能如此不知检点!”
辛容抬头,沉声说道:“阁下这是什么意思?没得男子讨论女子就是欣赏,女子看看男子说两句,就是不知检点。敢问你们所读诗词经书中,哪一页哪一句是这么写得?”
“敢问辛大人,哪条律令准你随意吓死人?哪个伦理,允你女儿随母姓?哪本经书,许你逼迫陛下处死亲弟?”
“一派胡言!本官何时吓死过人!又何时逼迫过陛下!你给本官下来——”
郝梦不知内情,只道是自己给辛容惹了麻烦,赶紧说道:“大人,我们还是快走吧。我也懒得看他们,就是我想看的人,他不让我看。”
辛容冷哼道:“谁不让你看?本官将他绑起来——给你慢慢品!”
“真的吗?就是大人的师兄啊。他在金城郡的时候,一见我看他就飞走了。”
辛容一愣,郝姑娘这是看上师兄了吧。
正要再教训楼上那几个人时,一道平和又有穿透力的声音传了过来:“师弟,你要将我绑起来给人——看?”
辛容忍住笑,靠近郝梦悄声说道:“我可绑不了师兄。”
说完,她看向柳慕问道:“师兄,你怎么找过来了?”
柳慕转头往门外看了一眼,想了想说道:“你先离开此处。太学院的学生,听说你在这里,已经聚集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