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枚金丝笼(下)
从嘈杂的人群中,秦姚准确的捕捉到了书屋着火这句话。站在原地,秦姚手中还征征地拿着没扔的啤酒罐。良久,等秦姚缓过神来后,她这才颤颤巍巍地抬头望向书屋的方向;
漆黑的夜空中,那处正升起滚滚浓烟。
这瞬间,秦姚感觉自己全身血液在缓慢凝固。
周边是吵闹的说话声,杂乱的让她难以思考。
站在原地勉强定了定神后,秦姚扔掉了手中的垃圾,慌张的抓紧肩上的包带,顺着看热闹的人群一路跌跌撞撞地跑了回去。
还未跑近,只站在街口时,她便看见了前方书屋里冲天的火光。
周围都是聚集而来的人群,秦姚抱紧怀中的包,费力的挤了进去。再等到她挤到最前方,这才发现消防早在书屋周围拉好了警戒线。
秦姚喘着粗气的站在警戒线后。
现场人太多,阻挡了她的视线,从一颗颗黑色人头的缝隙里,她努力伸长脖子,焦急的四处寻找着林驹他们。
左边,右边,找了半天,秦姚没看到他们当中的任何一个。
她一瞬间觉得心慌。
拉过旁边一个阿姨,秦姚气喘的问道:“阿姨,这屋里没人吧?”她指着正在着火的书屋。
阿姨看着眼前着急的女人,忙摆摆手解释说:“没有啊,着火的时候人都跑出来了,就是听说后来有个男的为了拿个什么笼子,又跑了进去,不过你放心,都是做好了......”
阿姨后面的话秦姚没听进,她只听到有个男人为了拿笼子又跑了进去。
为了拿笼子跑了进去——
那个,金丝笼。
怀中的包落地,对着火光,秦姚的眼泪夺眶而出。
秦姚想起自己回来后,他堪堪同自己说过的几句话,
“你这么神通广大,刚刚不是已经知道了吗?”
“好几年不见,你倒是什么话都能说的出口了。”
男人的话不停回荡在她的脑海。她怀疑,她后悔,她憎恨,但她从来没想过他会彻底消失,就像九年前一样,再次抛下她离去。
听不见秦姚的回话,旁边的阿姨疑惑的转过头看她;只见女人脸色发白,浑身颤栗,看起来状态不是很好。
见她这样,阿姨忙拉着她的衣袖晃悠:“妹妹,你没事嘛?”
看着旁边这个出神的女人,正当阿姨想再开口解释时,突然,只见旁边女人快速拉开警戒线,往前冲去。
一瞬间,阿姨被她的动作带的往前趔趄了一下,手中的衣袖脱落。
秦姚这一刻脑子混乱,她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她只知道自己想进去看看,只是当她刚拉开警戒线还未跑两步的时候,身后,一只大手牢牢地握住了她的手腕。
身体被一股强烈的力量禁锢着,秦姚不得已停下向前冲的脚步。
她转头,狼狈的模样直直撞进男人深沉的眼里。
在拥挤的人群中,林驹默默的站在她身后,镇静的看着她,
“秦姚,我没进去。”
听见男人的声音后,轰的一声,秦姚脑子里突然一声爆炸。
没有死,没有被抛下。
顾不得面前还有根警戒线,秦姚直接隔着这条线,冲进男人怀中。双手穿过男人的腰身,她紧紧抱着他。
脑袋埋在林驹怀里,秦姚无声的泪打湿了他的衣衫。
对面,王潇手上拿着那枚金丝笼,一身黑灰刚从着火的书屋中冲出来,带着面罩,刚跑出火光,他就对看见面相拥的两人。
看见这场景,他先是怔了一下,随后身边的队员拍醒他,
“干嘛呢,发什么愣?”
王潇回过神,这才想到东西还在自己的手上。
走上前,他递给还在警戒线外的林驹。看了一眼他怀中的女人后,顾不得其他,王潇又立马投入了救火的行列中。
其实从现场来看书店的火势并不算大,而且因为屋内东西不多,人员撤离的及时,所以整个救火工作的难度下降了一大半。
只是在火扑灭到一半的时候,站在门口的林驹陡然想起放置在墙角边的金丝笼。
王潇正准备帮他去拿,男人拦下了他:“不危险吗?”
王潇看了眼火势:“问题不大。”
所以他进去了,带出了林驹要的那枚金丝笼。
......
晚上九点半,经过在场消防员的抢救,书屋的火被熄灭。
消防员随着消防车离开,围观的群众也陆陆续续回了家。
刚扑灭的现场,火势随时会复燃,需要有人在现场看护观察10个小时,所以不远处的墙角边正留着一个看护员。
现在,站在门外的只剩林驹他们。
三个男人站在外面,看着里面的一片狼藉。保温层是才打上的,书架是才安好的,一场大火后,里面只剩一片狼藉。
踩着阶梯上黑色的浆水,林驹停在了警戒线之外。
焦黑,屋里面只剩一片焦黑,从里到外,从前到后,滴水声回荡在整个屋子里。此刻,一对比起来,现场有颜色的东西只剩林驹手上那一小枚金丝笼。
看了一圈后,林驹转身走了回去。
刘峰和田辉此时就像霜打了的白菜一样,站在街道上。
男人走到两人身边,
“没什么事,书屋才动工没多久,损失不大,而且火也没有殃及到其他商户。”说完他看向旁边的田辉,“主任那边我已经打过电话了,等着明天先接受完事故调查后,我再拿着详细的报告去找他。”
听到林驹的话,本就难受的刘峰突然双手抱头,一脸痛苦的蹲下身。
明明前两天林驹就因为安全这个事对他反复提及了很多次,但是不知道自己是抱着侥幸的心理还是憋着一口气想证明自己没错的思想,又或者两者都有,总之这些天自己仍旧一意孤行的坚持自己的决定。
越想心里越不是滋味,刘峰双手敲打着头,他声音发颤,自责道:“都怪我,我不应该让工人进去切割木材的,都怪我。”
林驹最怕有人独自揽过一切责任,看见刘峰自责到打骂自己,他赶忙将人拉起,
“监工这个事是我们三个的责任,要怪也只能怪我们三个,没有只怪一个人的道理。”
见男人反应激烈,田辉拉着刘峰,也忙着急道:“对啊,我们俩还看着工人在里面施工没有阻止,不也有看管不严之责吗?什么叫都怪你?”
刘峰被拉着站起了身。站起来后,男人双手捂住脸,眼泪从指缝中滑过,他嘴里一直在重复的说,
“都怪我,都怪我。”
这场灾祸明明是可以避免的...就因为他......男人胸膛涌入一股强烈的酸意。
秦姚抽着烟,站在不远处的花台处,看着田辉和林驹不停劝慰着中间的那个男人。她听不到他们交谈的声音,只能从他们的动作和每个人的反应来推测这场火灾应该跟那个男人有关。
眼看着男人从一开始的崩溃到后来的情绪有点平静下来,秦姚嘴里一直没停过抽烟。
对面三个人一直聊了很久,久到她抽完了手中的第三根烟。
烟头落地的那瞬间,林驹走了过来。
他手上还拿着秦姚掉在门口的包。
站在女人的面前,林驹看到她发红的鼻头和脸上仍旧残留的泪痕。
伸手将包递给了秦姚,他说:“走吧,我送你回去。”
秦姚接过包,看了眼他身后被搀扶着离开的刘峰,问了一句:“你同事没事吧。”
林驹回头看了眼:“没事。”说完也不问秦姚住在哪里,男人一个人径直向前走去。
见人走了,秦姚忙挎着包,小跑的跟在他身后。
两人一前一后,从书屋这条街走出去后,就像是无头苍蝇一样,在街上到处闲逛。
而这一路上,两人一直无话。就像从前的很多次一样,他走前,她走后,熟悉的位置,熟悉的人。
这让秦姚怀念,也让秦姚厌恶。
走在前面,迎着路灯,男人高大的身影几乎快遮住一整个她,这一瞬间,秦姚觉得自己才真实的感受到他的存在。
夜色昏暗,不知道走到哪条无人的道路上,突然,林驹停下身。
而秦姚也停留在离他不远的身后。
旁边的马路上偶尔开过夜行的汽车,打着刺眼的远光灯,从秦姚身后,她看见两人的身影纠缠,拥抱,最后重叠。
而没过多久,小车开过,灯光消失。头顶的路灯照射下来,两人又各自回归原位。
林驹转过身,看着离他有段距离的女人,表情难以揣测。
相互对视,秦姚先了开口:“我以为你死了。”
她以为他活不成了,就在她听见有个男人冲进火场的时候。
林驹:“我没有”
盯着男人的双眼,秦姚又开了口:“我以为你死了——”
这次,林驹认真的看着她,慢慢开口,
“秦姚,我没有。”
说完,林驹平静地转正身体,就在他刚想问秦姚住在哪儿的时候,身前,一双手臂环上了他的腰间。
这是她早就想做的,在这刻,在脑子里再次有了生死的概念后,她终于鼓起勇气的,不受冲动情绪支配的,再次搂上了他。
秦姚将侧脸轻轻地贴在男人的胸膛,她深呼吸一口,说,
“在一起吧林驹,我和你,我们——”
感受着秦姚紧贴着他的双手,林驹没有推开。
女人抱的很轻,轻到仿佛感觉不到她的存在。
林驹很难说清自己此刻自己的心情,他从来没想过两人还会再重聚。
只是,在一起是口头上说说这么简单的吗?她是不是有点过于天真?
自从两人相见以后,他们一直都对从前避而不谈。说白了,两人都在逃避。而有些伤疤,如果这辈子不看见就还好,但只要一看见了,那你就逃脱不掉撕破它的命运。
看着前面漆黑的大道,半晌后,男人开了口,
“秦姚,我不会要一个出过轨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