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境(5)
“有些事有必要告诉你,参加葬礼的自愿者如今不知去向,而你实验的那位,经过团长的允许留在了蒙德,如果你愿意写一封推荐信,相信他也会成为骑士团的成员。”
“不得不承认有些难以开口,因为假设你的回答超出我的意料,我会失落的吧……”
“你到底是怎么看我呢?阿希娅。”
“这不是必须回答的问题。但看在我们或许还是同僚的份上,你回答一下可能会更好。”
阿贝多没有收到任何回应,等待片刻之后在守卫的催促下离开了。
蒙德没有正规的牢狱,所谓的禁闭室也只是间尚在装修的办公室,四壁刷上了墙漆,透不进来一丝亮光。
羽见缘透过虚影摸了摸阿希娅。
少女的视线游离在半空,仿佛眺望着消失已久、过去的某个情景。
禁闭室的窗户传来轻微的咔嚓声响,微风带着塞西莉亚花清冽的香气。
风神巴巴托斯出现在这里,清透的祖母绿眼眸盯着蜷缩在角落的少女,“呀,这位朋友,要听一曲吟游诗人温迪献上的风之歌吗?”
阿希娅睁开眼,盯着前方的风神。
风神等待她会对自己说什么,但是什么都没有,对方重新闭上了眼睛。
温迪咂嘴,他轻哼起来弹起熟悉的木琴,一股轻柔的风吹拂过阿希娅的金发丝,献给故友们挚爱的风与蒲公英的牧歌之城,与共同经历的往事。
——举起名为自由的战旗推翻高塔孤王的压迫,沉浸在波光粼粼的果酒湖,奔跑在茂密无声的森林。
观望月亮与繁星,欣赏晨露和朝霞,直到凡人生命到了终点,埋葬绽放塞西莉亚的花海。
蒙德迎来一阵风,不是风神掌控优雅而庄严的风,即便所有人都以为能调动如此庞大的风非风神不可。
风穿过蒙德的一草一木,掠过悲伤的人每落的一滴泪,最后停留在塞西莉亚柔软的花瓣上,极短的一刻化作乌有。
墓前的少女在流泪,任由风如利刃穿透她的躯体,挤压呼吸的空间,鲜血浸透衣料。
可惜致命伤杀不死她,阿希娅就这样一动也不动的定在了那里。
巴巴托斯就在她的身旁。
没有人说一句话。
千年的故事凝聚成诗句中最后的一响,曲终了。
在难以形容的沉默里,温迪斯没有询问阿希娅为什么要做实验,他不理解阿希娅,也无需理解,就像温蒂曾经低垂着眼眸,然后扬起一抹微笑对他说——
“你是千风中的一缕,肯定能看出来阿希娅和我们的不同吧?她的话,我看见了哦,小小的,圆圆的,嗯本体是毛球?”
“诶,风精灵啊,和伟大的风神大人不是同一个种族?绝望的寒风吗……”
“阿希娅会模仿人类的情感,尽管她的模仿容易误入歧途,哈哈你不觉得很可爱吗?总之,以后我们不在,要多多麻烦风神大人去纠正了。”
可真是给他留下了一个大麻烦。
温迪靠着阿希娅坐地上,叹息道:“一觉醒来就忙来忙去的没停过,好不容易忙完,特瓦林跑了,你也被关了,你们一个两个真不让人省心啊。”
“唉,只好等我们智斗恶龙的大功臣主动来找我了,不知道要等多久呢。”
温迪自言自语了一会儿,突然恍然大悟坐直身子,似乎是刚想起来自己在沉睡期间,阿希娅为蒙德的和平做出的贡献一般。
“啊呀,好像从来没有给过我身边这位大功臣奖励呢,怎么样阿希娅,有没有兴趣来做新的「四风守护」?”
他的眼睛在黑暗里依然翠绿无暇,语气有些俏皮。
“你眼前的风神大人眷属之位空缺,因为凑不齐新的四风守护,内心崩溃,又哭又闹好可怜啊~”
【任务三:成为被风神认可的守卫者(需要风神主动邀请成为眷属其一)[已完成]】
梦境渐渐消散的结尾,羽见缘看到了阿希娅的记忆,崭新地重现无论如何都没办法忘记的那一幕。
黑发少年……不,年过百岁的温蒂看起来已经非常老了,黑发早已被白发取代,脸上爬满了皱纹,抬起手都很吃力。
阿希娅握住他的手,对方炯炯有神的眼睛一如初见时的温柔,他弯起眼睛,轻轻闭上与少女额头相抵。
“好高兴能遇见你,阿希娅……”
少女流下一滴泪,直直的烫进了羽见缘的心口。
……
病床的少女惊醒了,大口大口喘着气,紧攥着手底下的床单。
“醒了?”
羽见缘迷茫地对上艾尔海森的目光,尖锐的赤色菱形在蓝绿底色里那样刺目。
羽见缘晃晃脑袋,彻底清醒了,“你怎么在这儿?”
她的话说了一半,突然意识到身处的地方并不是化城郭。
房间的装饰风格尽量洁白符合须弥审美为主,充斥着淡淡的消毒水味,床头柜摆放着飘出袅袅白雾的熏香和药瓶。
健康之家?哦,今天是检查身体的日子。
然而,羽见缘这口气没来得及松出去,进来的大尾巴狐吓了她一跳,尽量使语气显得平静,难掩颤抖,余光扫过床边的艾尔海森。
“小提你怎么在这……”
“我送你过来的,这个回答还满意吗?”提纳里的兽耳高高竖起,他的大尾巴左右晃动,显然心情极差。
羽见缘一脸诧异,反应过来昨晚在化城郭留宿,她不会梦游和艾尔海森会合前往健康之家的话,万万不可能睡醒就在这里。
她用眼神询问艾尔海森,艾尔海森接收到了暗示,表情丝毫未变,“我没有透露他人隐私的喜好,你倒不如想想那些有钱就能收买的好朋友。”
他着重了“好朋友”三个字,多莉一封买卖消息五五分的邮件把羽见缘气得头晕目眩。
卖得干干净净,竟然精确到她上课和谁争论过学术,在哪个美女家蹭吃蹭喝吃过什么,就差把每天掉几根头发都记录下来卖出去。
奸商!奸商啊!!就这八竿子打不着的消息居然收了十万摩拉!
一瞬间觉得把事情瞒着提纳里是她这辈子做得最错误的一件事,悔恨交加,不亚于投资失败,钱全打了水漂。
要不是提纳里现在在生气当中,她恐怕早就飞扑上去疯狂摇晃他的肩膀,质问这位异父异母的好哥哥怎么变成了笨蛋了吧。
羽见缘又是心虚又是生气的,低着头不敢看提纳里。
提纳里将检查报告递给艾尔海森,向他解释,“如你所料,各项检查都表明她的身体很健康,只是比同龄人更加精力旺盛。之前大大小小的病例、和上次服用的药物我也有带过来,经过分析也没问题。”
“我知道了。”艾尔海森大致看了一眼,将报告还给了提纳里,“后续我会继续跟进,至于允许她出国研究的问题,我想你需要再考虑一下。”
了解前因后果的提纳里不可避免地想到潜在危险,更何况他可不止一次听到其他人讨论羽见缘的丰功伟绩。
小时候难得因为观看学院争霸赛安分了几天,好吧,只有两天,第三天就表演了离家出走,等他求助大人好不容易找到人,就是在教令院的监牢里。
小小年纪的羽见缘尚不知履历留下案底的严重,看见担忧万分的提纳里还招手开了句玩笑:哥,你也来一日游了!
这个三天不打上房揭瓦的家伙,提纳里深感无奈,点了点头,“短时间内我不会考虑了。”
“不是,没人问问我的意见吗!”羽见缘努力反抗。
提纳里的话尚有商量的余地,面对这种话术,艾尔海森脸色未变,甚至连惊讶得挑眉都没有。
他早就习惯了少女作为被宠着惯着的那一个,只有本人傻傻的不知道而已。
他双臂抱臂,淡淡地开口:“不意外。”
随后表示自己调阅了一系列保密程度极高的机密文件,在发现丝毫线索前请他注意羽见缘的行踪问题。
羽见缘震惊,“你们无视我就算了,还要跟踪我?”
艾尔海森悠闲的打开一本书,面对她的控诉无动于衷,“容我提醒你,在你拥有足够的自我认知之前,你的意见将毫无意义。”
“艾尔海森!”
“不必感谢我对你的帮助。”
羽见缘看着发小潇洒离开的身影,伸出手做挽留状,艾尔海森别丢下我一个人——
伸出的手被提纳里握住,深色手套的掌心有类似肉垫的橙色图案,十分好捏,羽见缘憋出两眼泪花,反手握住提纳里的手。
她声泪俱下,垂下的眼看上去情绪十分低落:“小提,对不起,让你和柯莱担心了,我承认我不让别人告诉你,都是为了……”
羽见缘有些卡壳,无往不利的演技在提纳里的注视下怎么也接不下去,她的话语一不小心进了死胡同。
提纳里替她接着道:“不让我担心。”
羽见缘立刻将提纳里的手放在自己的脸颊上,祈求用眼神使对方不要生气,讨好地蹭了蹭。
就像小时候那样,去撸对方毛绒绒的耳朵、尾巴,或者让对方抚摸小动物那样抚摸自己,置身于弱小可怜又无助的那一方。
提纳里顺势捏捏少女的脸颊,“你有没有想过,只能从别人那里知道你的事,会让我更担心?”
“上次是谁低头认错跟我保证绝不通宵了?你看看你的脸色有多差,这么健康的身体都吃不消你这么折腾!”
“小提,我错了!”
“光说错有什么用,短短两天都吃了多少药了,你不想吃难道我想让你吃吗?”
“你不放糖真的很苦,我喝不了的!”
“良药苦口,不苦你能记住教训?每次刚跟你说完照顾好自己,你扭头就能忘,我不担心谁担心?”
批评温和又不失严厉,句句都说到点子上,羽见缘欲哭无泪,越听越心虚,下意识认错,“对不起,我——”
“别狡辩了,我看见你有神之眼了,正好搬回化城郭住吧,不然稍不注意就养成各种坏习惯,睡觉还踢被子,这个坏习惯本来都改掉了!”
“……”羽见缘意识到不对,突然愣住,“踢、踢被子?”
“不然呢?”提纳里的耳朵和尾巴抖了抖,“艾尔海森不就是因为这个帮你查资料?找找一劳永逸的法子,你是真敢想。”
虽然令人难以置信,但是艾尔海森说的话可靠度就不得不上升到了十分,毕竟那位书记官的理想生活是平静且没有麻烦的。
提纳里没有理由怀疑他。
“踢就踢了,总是着凉发热确实该好好查查是不是身体问题,有空可要好好感谢艾尔海森。”
说着,提纳里恨铁不成钢用手指戳羽见缘的额头,“说吧,坏习惯跟谁学的?”
艾尔海森,他真的,我哭死,谁能想到他对提纳里撒谎啊家人,甚至说服了见钱眼开的多莉给出假消息。
艾尔海森,这个人情我记下了!
羽见缘默默松口气,无所谓道:“我不知道,可能是天赋异禀吧。”
理直气壮的样子气得提纳里屈指敲她脑门,没用多少力气,“必须回去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