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疏风骤（四）
“家里做的酥梨糕，我记得你爱吃，给你带了一些。”
“谢谢你啊，清许。”
端仪从他手中接过偌大的餐盒，她本想放在桌案上，但却瞥见了那人有些期待的神情，她迟疑一下，还是将餐盘端了出来。
端仪捏起一块梨花香糕，给了鹤梦。鹤梦两手接过，眼睛亮了亮。但是温砚是客人，她不能在客人用糕前先吃东西，所以她转头又去看温砚。那人眼里却只有端仪，他上前两步，眼睛里的迫切看的鹤梦皱了皱眉头
“你不吃吗？”
“嗯，我已经不喜欢吃甜食了。”
端仪转身去收拾药稿，顺着温砚的话答着。鹤梦坐在位置上身量和他们二人差不多，她得以因此挑眉看温砚，那人眼里依旧没有她，他像是做错了事情一般，抱歉的看着陈端仪
“我还以为你喜欢，抱歉。”
“你不用抱歉的。是我最近嗓子不舒服，吃不了甜的。”
“那我下次再带新煮好的枇杷膏来给你。”
端仪抬起书本，温砚连忙到她身边帮她。端仪有些疑惑的转头看他
“这样的天气，你怎么过来了？”
“我…”
温砚的脸上泛了些红，这架势连鹤梦都看出来了，可惜她姐姐就是悟不透眼前人的想法
“温公子，你这么远还要跑过来，就是担心姐姐吃不上糕点吗？”
“鹤梦！”
端仪忙止了她的话头，她抱歉的看了一眼温砚，后者却仍然是体己的笑了笑。继续帮她收拾着书柜。
温砚自见到端仪起，就是被当作陈家的未来主君培养。二人的缘分虽是无外物作证，但任谁看温砚都该嫁进陈府。慢慢的，温砚也就接受了一切了。面前这个人是他未来的妻主，他的视线偷偷透过书稿瞧见端仪，她的侧脸认真又恬静，温砚又念叨了一遍这句话。他未来会嫁给她。
端仪意识到那人在看他，便转头对他笑一笑，然后又收回眼神。鹤梦支颐，无聊极了。她描摹着温砚的身型，他的腰真细啊。鹤梦伸出手比划几下，若是按那画本子里写的，等她练武成了，她可以一掌将他腰粗细的树折断。
温砚突觉身后一惊，转身便瞧见了鹤梦还未收回的手。温砚的神情依旧柔和，鹤梦欲盖弥彰的将发拂过耳后，朝他一笑。鹤梦还从未对他笑过，温砚一愣，她笑起来和端仪真像。
但是还是不一样。
陈端仪又想整理药本了，但她已许下陪温砚温习医书。刚开始还能哄着他读医书，随后渐渐的思绪飘回她的药稿上去了。屋中又是这样的闷人，她待得有些心急。随后，她的耐心耗尽了，她轻轻放下药书，对温砚抱歉道
“我有本书缺了尾章，你记性最好，能不能帮我补全？”
温砚看她递来的医书，莞尔道
“好，我会帮你补好的。”
端仪心知她的目的将要达成，便又找了个托词，出了书斋。为了温砚不再跟上来，她还将鹤梦托给了他
“我有事要出去一趟，马上就回来，你能帮我照顾好鹤梦吗？”
“好，你路上小心。”
虽是被温砚搂在怀里，但是鹤梦还是察觉出了那人一闪而过的落寞。她轻轻拉住了温砚的衣袖，只因他身上的味道竟是这样好闻。鹤梦还未被主君之外的男子这样抱过，她一直自诩不是小孩子了，但是现在这样被他呵护着，好像也不错。
陈端仪的身影隐在门后，温砚的神情迅速落寞下来。他失神许久，突然觉得怀里那个仰着头在看着他，他忙道了声抱歉，准备着墨砚准备替她默写书稿。鹤梦看着他，随后听他小声说了句话，似乎说给自己听的一般
“她不会回来了对不对。”
这样大的孩子，能记住他说的什么呢。温砚觉得鹤梦是个好的倾听对象，他一身华服衬的像个玉人儿似的，略一止笔，皱眉看她，像一只落寞的白犬。
“我好像怎么做都不能让她满意。”
温砚抬起眸子，似乎在询问鹤梦的的意见。可是那人却突然收回了视线，抱着奶酥忘我的吃起来。似乎是在故意躲避他的话题。温砚见她吃的满脸都是酥屑，不禁摇了摇头，去拧了热热的帕子替她擦脸，鹤梦倒是乖巧起来，任由他为她擦拭。见他的举动得了她的配合，温砚莫名有些尝到了乐趣，他便更仔细的照顾着她，将面前这个娃娃的舒适当作己任，事无巨细的哄着她开心。突然，鹤梦抓住了他的手
“我不是小孩子了。”
“你当然不是小孩子。”
温砚笑起来，弯弯的眼睛让鹤梦想起树上的月亮。她想哄他开心，于是从温砚身上跳下来，朗声道
“其实我会功夫，不信我给你试几招。”
温砚顺从的为她抚掌，鹤梦便极为认真的真的做起动作来。她小心的看着温砚的神情，那人仍旧带着礼貌的笑容，思绪却不知何时又飘到端仪那去了。鹤梦决心给他点颜色瞧瞧，于是便踩上了凭几，下一秒却因屏几的底板不似书院的那般坚固，鹤梦华丽的摔在地上。
温砚终于看向她了，他忙跑来将她塞进怀里，鹤梦却不愿意了，脸色涨的通红，愣是不肯让眼泪流出来。温砚拉过她的小腿一看，已经红了一大片。他讶然的找出药箱，替鹤梦上药。
“都怪你。”
“怪我？”
“嗯。”
温砚哭笑不得，只好认命的点了头，轻声哄着她不要挣扎。他的力度恰到好处，温砚很快替她止了痛。再看她，已恢复了寻常模样。
“温公子。”
鹤梦被他所救，眼下突然有了与他坦白的冲动
“我姐姐好像不喜欢你”
温砚没有停下手里的动作，神情淡淡道
“我知道。”
“那你喜欢我姐姐吗？”
本以为他会很快的回复，可温砚却是看过来，迟疑着坦白
“我不知道。”
鹤梦只是一个小孩子。温砚想，他可以对她说所有不敢告诉别人的的事情
“都说你会嫁进来。是不是他们的话让你以为你喜欢我姐姐？”
“也许吧。”
温砚轻轻摇头，勉强笑道
“但是娘做的选择总是对我好的，对吧？”
“可是你会医术。已经与寻常男子不同，你也许可以看看别的选择。”
鹤梦垂下头，温砚却笑了
“你笑什么。”
“你姐姐总说你古灵精怪的，脑袋里不知装了什么。现在看真的是这样。”
“我是为你好。”
“谢谢你，小妹。”
温砚哄着她，像是哄孩子一样
“但是这种事情是要与娘亲商量的吧，你还小，大了就懂哥哥的心情了。”
鹤梦没再说话，温砚为她涂好药，再看她已睡去。温砚将她放到一旁的竹榻上，默默为她盖好锦被，突然听她轻轻地开口道
“我要做大将军。”
我要做医药世家的大将军，这样你也能有勇气选择你的人生了。鹤梦做的梦与这霜夜无关，却梦见温砚。只是这一梦过后，她就分不清梦与现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