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0 章
长信殿偏殿。
午后温暖的阳光自窗棂照进殿内,照的人身上暖洋洋的,让人有一种昏昏欲睡之感。
睡梦中的陈阿娇却眉头微蹙,显得有些不安稳。
突然,身体一个激灵,猛地睁开眼睛,从床上坐了起来。
殿内安静地仿佛只能听到陈阿娇略有些急促的喘息。
环视一圈殿内,最终将目光定在了隔壁的宫室。
定定地看了一会儿,突然,猛地掀开被子,连鞋都没套,赤着脚就走进了那间宫室。
秋日的暖阳下,连侍女都打起了瞌睡。
靠坐在墙壁打着轻微鼾声的侍女根本没发现陈阿娇的到来。
陈阿娇也不看她们,应该说此时的陈阿娇眼里,只有精致的摇床,以及摇床里的婴儿。
那已经简直快成了她的心魔。
而且就在刚刚她梦到了母亲托举着这个孩子,厉声让她跪下,并斥责她道‘未来的国母,焉敢无礼’。然后像是连一个眼神都懒得施舍她一样,温柔地抱着怀里的孩子径自从她身边走过。
那一刻恐慌占据了她的大脑,她迫切地想抓住什么,却只从母亲身上扯下一片裙角,而母亲却连头也没回。
下一刻她就从噩梦中惊醒了。
“都是你,你为什么要出生,就是从你出生开始我就没遇到一件好事。要是没有你就好了......”陈阿娇仿佛梦呓般地对着摇床里的婴儿说道。
脑海里顷刻间被广元长公主的话所占据,杀了她,就没人跟你抢了,杀了她,杀了那个抢走你所有宠爱的人。杀了她,一切就能恢复原样了......
渐渐地她的脑海里只剩下杀了她三个字。
缓缓地拿起盖在婴儿身上的绸被,缓缓地覆在婴儿的头上......
这边。
馆陶长公主解释道:“我想请你去向栗夫人提一下我们阿娇和皇长子的婚事。”
王娡的笑容立马凝固在了脸上,不过一瞬间又恢复了正常,“殿下是想和栗姐姐结亲?”
“是也。你是聪明人,应该明白陛下至今未给皇长子封王的用意。只有我的女儿才能做上那个位置。”
看到王娡似有难处的表情,馆陶长公主当即沉下了脸,“怎么,你不愿还是觉得我的阿娇配不上。”
王娡赶紧摇头解释道:“殿下您误会了。妾只怕是栗姐姐有其他想法。”说着犹豫了起来,像是不知道该不该说的样子。
“你只管开口,孤不会因为她栗姬的事怪到你头上。”
王娡这才道:“最近孔,向两位美人常得到陛下的招幸,栗姐姐对此很是不满,而两位美人又是先前殿下推荐给陛下的,所以栗姐姐连带着对殿下也...多有微词。”
“她说什么了?”
王娡吞吞吐吐道:“栗姐姐的性子向来有些急,有时候话赶话...很多时候并不是故意的。”
馆陶长公主冷笑道:“你就别为她辩解了,她是什么样的人,我还不知道吗?先前就对陛下宠爱月儿的事背后颇多闲言碎语,孤不跟她计较罢了。说,这次她又说什么了?”
“她说...她说殿下堂堂一国长公主却,却极尽,极尽媚上,连脸面都......”王娡一副不敢再说下去的样子。
却也成功地激怒了馆陶长公主的怒气。
一声“放肆”冲口而出。
“她以为她是谁,一个小小的姬妾,仗着生了皇子竟猖狂到连孤都敢辱骂。谁给她的胆。”
王娡小心翼翼道:“所以妾怕是去了也不会有结果,反而要耽误殿下的正事......”
馆陶长公主深吸了好几口气,才让自己冷静下来,“你只管去,她纵使再对孤有不满,可孤长公主的身份摆在那里。只要她不是太蠢,就不会拒绝孤的提议。”
闻言,王娡虽心有遗憾没因此让馆陶长公主改变主意,却也知道此刻栗夫人所代表的利益足够高,足够让馆陶长公主忍下这口气。可挑拨的种子已经种下,总会有生根发芽的那天。
她也不怕馆陶长公主怀疑她挑拨,派人去查。因为她说的话的的确确出自栗姬之口,只不过一边是皇长子的母亲,一边是陛下的亲姐姐,两边都是不能得罪的人。所以没人敢传到馆陶长公主的耳中。怕是引得馆陶长公主震怒的同时将栗夫人也给得罪了。
王娡倒是希望馆陶长公主去查,到时更多的东西被查出来......比如栗姬一直有意让她的侄女做儿妇,比如成阳对长罗翁主有诸多的不满,导致栗夫人也极为不喜欢长罗翁主......
嫌隙总是越扯越大的。
想到这里,王娡道:“妾回去准备一下,明天一早就去拜会栗夫人。若殿下允许,妾可叫上程夫人一起。程夫人与栗夫人都是最早侍候陛下的人,比妾在栗夫人面前更能说得上话。”
馆陶长公主点点头,“就依你所言。如若事成,孤必有重谢。”
王娡笑,“殿下严重了,为殿下做事,是妾的荣幸才是。只盼殿下看在妾的面子上,让彻儿能多亲近小翁主才是。”
一句玩笑话,让馆陶长公主一直板着的脸终于露出了笑模样。
“以后让让彻儿正大光明的来,别每次都翻窗爬墙,真像个入人场园的小贼。”
“是,妾一定会告知彻儿的。”
馆陶长公主倒没像王娡所想的,真让人去查栗姬。或许王夫人会存了挑拨的心思,但绝不会在这种一查就知道的事情上撒谎。
她没必要浪费时间和精力。馆陶长公主便是如此想的。但心中对栗姬也的确是越发不满起来。
送走王娡,馆陶长公主看了看外面的天色,叫来淇玉让他把正在自己母亲那里的小女儿抱回来。
老人家现在一天不见外孙女都不行,馆陶长公主只得早上让人送过去,过了晌午再让人接回来。有的时候会自己亲自过去。
眼看着淇玉就要出去,馆陶长公主忙喊住人,说道:“算了,还是你与我一道去吧。”
她既然已经找了人去和栗姬说亲事,这件事也得跟大女儿说清楚,免得到时候大女儿任起性来,惹得外人笑话是小,别弄得亲事不成,坏了她的筹谋。
小凌月睁着一双水润润的大眼睛,看着离自己越来越近的手,啊啊了两声,突然就换了一声“阿姐”。
清脆又清晰的吐字像铃声般刺破了陈阿娇眼前的阵阵迷雾。
对上小凌月泉水般清澈的眼睛,意识到自己正在做什么时,刷地一下眼泪就顺着脸颊流了下来。
颓然地扔下手里的被子,陈阿娇喃喃道:“我真是鬼迷了心窍,就信了那个女人的话。明知道她没安好心,却还信了她的话。”
说着抬手摸上小凌月的小胖脸,“我是做了一个阿姐不该做的事,可你也抢走了独属于我的东西。若是你没有出生,阿母根本不会不理会我的呼喊,头也不回地走了。所以,小讨厌鬼,我们扯平了,你也不要妄想我因为这件事就对你心存歉疚,就会喜欢你。想都不要想了,我永远都讨厌你。”
就在这时,睡得迷迷糊糊的侍女听到说话声,终于清醒了过来。
看到站在摇床旁的陈阿娇,慌忙起身行礼,“奴见过翁主。”
却被陈阿娇呵斥道:“你不好好守着我阿妹,却在那里偷懒,自己去回禀我阿母领罚吧。”
侍女慌忙求情道:“求翁主开恩,奴不是有意的。”
“要是有意的,你就更不可饶恕了。”陈阿娇丝毫没有心软,若不是她刚刚及时清醒过来,或是进来的是别人,她阿妹这会儿在不在都不好说。
懒得再听侍女的废话,陈阿娇直接唤人来将人拖了出去。
窦太后正巧从小憩中醒来,听到声音,问宫人发生了何事如此吵闹。
宫人出去一会儿再回来,后面还跟了陈阿娇以及侍女怀中抱着的陈凌月两姐妹。
宫人将事情简单地跟窦太后说了一下,窦太后听完直夸陈阿娇做得好,是爱护阿妹的好姐姐。
至于那个偷懒的侍女直接被她发配去了永巷做杂役。
窦太后让两个外孙女来她身边,忽听得外孙女的声音不对,脸上也隐隐像是哭过。
立刻板下了脸,质问下面的人,“谁能给我说说,翁主怎么会哭了?”
一众宫人赶紧跪下道:“奴等并未惹翁主生气。”
陈阿娇不知该怎么解释,慌乱中张口就道:“我听到小讨...小月儿叫我阿姐了,不知怎么就,就有点难受......”
窦太后第一反应是外孙女没受委屈就好,然后才反应过来,“你是说月儿会开口叫人了?”
陈阿娇点点头,“叫我阿姐了。”
窦太后赶紧让小外孙女叫她一声外祖母来听听。
可小家伙光会啊啊啊,噗噗噗,哪像是会开口叫人的样子。再说了小家伙满打满算也才六个多月,不到七个月。怎么着也得十个月上才能开口叫人。
窦太后怀疑道:“你莫不是在哄外祖母吧。”
陈阿娇哪里受得了自己外祖母的怀疑,握着小凌月的小胖手晃悠道:“叫声阿姐让外祖母听听。”
小家伙依旧是啊啊啊,噗噗噗。
陈阿娇急了,直接威胁道:“再不叫小心我打你哦。”
刚好被进来的馆陶长公主听到了。
当即就斥道:“我看你敢,又欺负你妹妹。”
陈阿娇见是自己的母亲,一瞬间的不自在之后,又有些生气,“每次你都为了她骂我。”
为了不让母女两个又吵起来,窦太后赶紧打圆场道:“这你可冤枉了我们阿娇。我们阿娇刚刚为了妹妹还发作了一个宫人。”
说着简单地将刚才的事讲给了馆陶长公主。
馆陶长公主点点头,“终于有了做阿姐的样子。”算是认可了长女的行为。不过也不忘教育一句,“但是也不能动不动就威胁妹妹。”
陈阿娇撇撇嘴,“反正在你眼里我哪里都不好。”
窦太后第一个不同意,“谁说的,我们阿娇哪里都好。别理你阿母,她就是不会说话。”
说完给了馆陶长公主一个威胁的眼神,示意她不准再说下去。
馆陶长公主只得抱过小女儿,逗着小女儿玩。
窦太后道:“刚刚阿娇说月儿喊了她一声阿姐,但是我怎么哄都没哄得她说一句话,你这个做阿母的试试看看能不能哄得月儿喊你一声?”
馆陶长公主一下子来了兴致。照着窦太后的意思,哄了半天,小女儿最多来句啊噗,根本就不是会说话的样子。
馆陶长公主也跟窦太后一样,怀疑是大女儿在说谎。不过没说得这么直接,只委婉道:“怕是阿娇听错了吧。”
只是这样也让阿娇觉得委屈,明明她就是听到了,若不是那一声,她......
想到这里阿娇有些烦躁,重重地哼了一声,“你们爱信不信,反正我听到了。”说完站起身直接跑走了。
“这孩子,都快说亲的年纪了,怎么还动不动就发脾气。”馆陶长公主抱怨着也站起身,对窦太后道:“我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