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6 章
凌月又享受了一遍和昨天晚上一样的待遇,被薄皇后亲手穿衣,洗手净脸,喂食。
那一举一动中透露着的小心和慈爱,让凌月咽回了原本要说的,让绾姐姐来就好了的话。只乖巧地展颜一笑,“辛苦舅母照顾月儿了。”
薄皇后只觉得心都是甜的。
用过早膳,薄皇后带着凌月去长乐宫拜见窦太后。两人同乘一顶步辇,薄皇后将凌月抱在怀中,一路上都有些欲言又止。
直到穿过层层廊道,到达长乐宫,下了步辇,才突然开口,“月儿,太后恐会......”
见凌月望过来,却没有再说下去,只摇了摇头道:“没什么。”
窦太后听说小外孙女入宫了,自是喜不自胜。不等人行礼,就急切道:“快,让外祖母好好看看你。怎的这许久也不来看望外祖母。这次就陪外祖母多住些日子,你的寝殿,外祖母一直让人打扫着。就盼着你哪天过来。里面还添置了许多精巧的小玩意,一会儿去看看喜不喜欢。”
听到这话,薄皇后心头一紧,她早就想到太后会出言留下月儿,是以一路上都有些心不在焉,想提前教月儿一些应对的话,却终究是没能开的了口。
就在薄皇后失望地以为凌月会满口欢喜地答应下来时,却听到脆嫩的声音,带着为难道:“月儿不能住在外祖母这里了。”
“为何?”
“因为月儿要跟着舅舅读书,住在外祖母这里不方便。”
窦太后不以为意,“住在外祖母这里有什么不方便的,让你舅舅常来就是了。再说了,你舅舅忙着国家大事,哪有这许多精力来教你读书。外祖母给你挑个读书识字的女师教你。”
凌月撒娇,“可是月儿就想让舅舅教月儿读书。外祖母您也说了,舅舅那么忙,月儿只能住在离舅舅最近的地方。月儿才不要女师,女师哪有舅舅懂的多。外祖母您就答应月儿吧,外祖母......”
窦太后终是没有拗过自己的外孙女,勉强是答应了她不住在长乐宫。不过再三强调了要让她经常来陪她这个孤寡老太太。
这个时候,窦太后也终于想起了一直坐在下首没有出声的薄皇后,令她好好照顾自己的外孙女,并要常带她过来。
正为这个峰回路转的结果松口气的薄皇后自是无有不应。
午膳过后,见窦太后露出了些许疲态,凌月也一下一下点着小脑袋打起了瞌睡,薄皇后便提出告退。
窦太后虽然不舍,也没多留,只交代路上小心点,别颠簸到了小外孙女。
路上,侍女阿行对薄皇后道:“小翁主到底是舍不得殿下。”
薄皇后搂着一坐上乘撵,就呼呼大睡的小人儿,问道:“你说,月儿是故意说要跟着陛下读书才不能留下来吗?”
如果直接说住在她的椒房殿,太后定然会对她不满。如果说是跟景帝读书,太后肯定不会埋怨自己的儿子。
随即薄皇后又摇头否认了自己的想法,小人儿就是再聪慧,也不可能一瞬间就想到那么多。大概是真的想让陛下教她念书的关系吧。早上给她归置东西时,就在她的箱笼里发现了许多书简。看来小人儿的确是喜爱读书。
这时,侍女阿行道:“不管怎样,小翁主总归是留在您身边了。有小翁主在,陛下肯定会时常踏足椒房殿,您趁此机会,说不定也能怀上个一儿半女。”
此番话没有激起薄皇后心中的半点波澜,并不是她不想要自己的孩儿,而是那些心思早已湮没在了日复一日的失望中。
有的时候不报无谓的希望才是对自己最好的。
阿行却不想要自家殿下像个行将就木的老人一样,一日一日地在这冰冷的宫中捱日子。
太苦了。
“奴曾听说过一些事,说民间有人求子,便将亲戚或是故交家的适龄孩童养在身边,以求大孩子能带出小孩子。您将小翁主带在身边,说不定就能带出您自己的孩子来。”
薄皇后摇头失笑,“我知你是在宽慰我,可这些又岂能信。”
阿行有些着急,“即便这个不可信,您也该趁此机会在陛下面前多表现一些,让陛下对您多一些怜惜......”
“陛下要怜惜的人太多了......”薄皇后喃喃自语道。况且,若是陛下真打算废了她,那些怜惜又抵什么用。
陛下对晁错没有怜惜和尊敬吗?可还不是说杀就杀了。就连一向以宽厚仁爱为公卿所评价的先帝对自己的亲舅父,还不是说降罪就降罪。
她一个不被陛下所喜爱,又没有子嗣的皇后还能期待更多吗?
只是这些就没必要说出来,也不是能在光天化日下说出的东西。
眼见着阿行还欲开口,薄皇后直接打断道:“我心里有数,毋须再说。”
阿行只好作罢。
......
凌月一睁眼,一张放大的脸就猝不及防地闯进眼底。凌月下意识的一个巴掌就呼了过去。
待到反应过来时,被打的人已经啊的一下捂住了脸。
听到动静的薄皇后和景帝同时看了过来,“彻儿怎么了?”
凌月不太好意思地说道:“是月儿不小心打到了表兄。表兄你没事吧?”
刘彻可怜巴巴地凑过来,“有事,不过月儿帮我揉揉就没事了。”
凌月不理他,径直翻身下榻,哒哒地跑到景帝跟前,欢喜地喊了声“舅舅”。
景帝看了一眼皱着脸的儿子,哈哈笑着将小外甥女抱进怀里。
薄皇后也笑着对刘彻招了招手,“母后给彻儿揉揉。”
刘彻讪讪地施了一礼,“多谢母后,彻儿已经无碍了。”
薄皇后也不勉强,微微一笑后,便吩咐侍女准备晚膳。
初春的夜来的还很早,片刻间,外面已经彻底暗了下来。椒房殿的掌灯早已指挥着宫侍点燃了殿内各处的铜灯。
明亮到似乎有些陌生的宫殿让薄皇后有一瞬间的怔忡。不过很快就恢复了理智,将倒满酒的酒樽小心地放到景帝面前。
“陛下,请。”
景帝难得也亲自为薄皇后倒了一樽酒。
薄皇后受宠若惊地赶紧接了过来,“多谢陛下。”
这边帝后两人温情脉脉,这边凌月和刘彻也在咬着耳朵说话。
“你这么晚不回猗兰殿,王夫人不会担心吗?”
“父皇已经派人告诉阿母我在这里。”
听这意思......凌月眼睛一瞪,“你该不会打算今天留宿在椒房殿吧?”
下一瞬就见到刘彻笑嘻嘻道:“当然了,父皇和母后都同意了。”
凌月板着脸道:“下次你还是不要这样了。”
“为什么?”
看着一殿的宫人和近在咫尺的帝后,凌月到底没将,我怕王夫人会不高兴,会给舅母带来不必要的麻烦等话说出口。只拿起筷子从对方的陶碗里夹起了一块炙肉塞进了他嘴里。
“快吃吧,一会儿凉了不好吃了。”
这边,猗兰殿。
王娡也正带着十一,十二,十三,十四皇子用晚膳。
因为一向是几个小皇子中的孩子王的刘彻不在,气氛显然没有平时的高涨。
十四皇子在乳母的喂食下,挑挑拣拣地吃了几口,就不愿意吃了,乳母还要喂,十四皇子就开始哼哼唧唧地闹了起来。
王娡见状蹙了蹙眉,“既然皇子不愿意吃了,就先不要喂了。等过会儿饿了,再喂。”
乳母小心地应诺。
一旁的十三皇子被宫人喂着喂着,小脑袋已经开始一点一点的。
王娡好笑地将人抱进怀里,亲自喂食。直到陶碗见了底。王娡亲了亲十三皇子的脸颊,说了句,“真是好孩子。”
方才交给侍候的宫人。
等另两个小的也用完了,王娡就让人领着几人去后殿洗漱,然后送回各自的寝殿就寝。
等人都走了,王娡也没有继续用膳的心情了,示意宫人将食案都撤下去。
许是看出了王娡的不虞,自入宫就随侍在王娡身侧,现已颇得信任的阿柳轻轻地替王娡揉起了太阳穴。
精神一舒缓下来,王娡也就有了倾吐的欲望,“我的儿子早晚有一天眼里就只见得他的妇人而忘了我这个母亲。说不定让他换个人认做母亲,他也乐意。”
阿柳轻轻一笑,“您啊,净说气话。皇子殿下自来与您最是亲近,母子天性,岂是外人可插手的。”
王娡摇摇头,“彻儿他......”
的确尊敬她这个母亲,可她一直觉得他们之间少了些什么,或者说隔着些什么。他上面的三个姐姐不用说,母女之间向来亲近,就是越儿,寄儿,乘儿也多会向她撒娇卖痴。只有彻儿,一次都没有过。从他记事以来,一直表现地就是一副小大人的模样,的确伶俐,也过于理智,只有遇到月儿的事情上才会显得有那么几分孩子气。
她对此是满意的,要想争到那个位子,他们母子掌握无上的权利,就该有此气度。
可她又是不满的,母子之间的关系略显生疏了些。
这也是她听到传话说,十皇子留宿在椒房殿后,一瞬间升起的不安,怕自己的儿子被皇后笼络了去。
虽然理智上觉得不可能,可再加上一个凌月翁主呢?
若真是那样,即便将来彻儿取代刘荣成为太子,登上陛下的位置。顺理成章成为太后的恐怕就是薄氏了,她王娡又算什么。
就像世人皆知华阳太后,又有几人知夏太后?
各种念头在王娡的脑中转了一圈,许久,才对还在等着听她说什么的阿柳说了句,“算了,无事。”
用完晚膳,凌月和刘彻举着同一册书简在铜灯下看得认真。
薄皇后则是和景帝说起了三月份的上巳节宫中要举办的祭祀,宫宴等活动,紧接着是祭祀娲皇,那天正巧是凌月的生辰。
五月避重五,八月是太子大婚,明年初则是刘婵和刘媛两位公主出降。
“细细算来,今年真是喜庆又热闹的一年。明年说不得陛下就抱上太子的孩子了。”
“但愿吧,朕也希望太子大婚之后能撑起储君的责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