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7 章
姜京暮在想宋志明的事。
拍摄下证据，又面临了女儿被绑架的事，不知道他在事后会如何处理这卷胶带，又或者说……这个胶卷是否还存在。
被两拨人惦记的宋志明早回了家，没吃两口饭菜就先上打了个喷嚏。
柳乔熙忧色重重地看了一眼宋志明，递来一张纸巾。
他看了眼妻子的神色，好笑地接过擤了一把鼻涕：“放心吧，我没感冒，就突然鼻子痒了。”
柳乔熙收回手：“我是怕你传染给孩子。”
……
提到女儿，宋志明看了眼吃得开心的媛媛，没忍住摸了摸她的头。
宋志明并非一时起意在那天晚上跟安秀珠说了那些话，可是说了就要去做，在这一刻他才真正面临着内心的挣扎和压抑的情绪。
宋志明回来到现在觉得自己克制得很好，如往常一样放下公文包，亲吻他温柔的妻子，一家人一起吃饭，欢声笑语，随后哄孩子睡觉。
甚至比平常更细致两分，留意到饭桌上老婆的碗里没菜了就夹过去，看到女儿说起之前的某个朋友有一瞬间情绪不佳，就问她怎么了，没关系的，说不定下次见面她就忘记了。
宋志明不让一句话冷下。
殊不知这些举动被柳乔熙看在眼里，着实反常得很。
直到把媛媛哄睡着后，宋志明远远望着她恬静的睡颜，在女儿熄了灯的门伫足许久，最终才下了决心，垂在裤边的手微动。
他给妻子打了个手势，示意一起到阳台上说。
等两人真正到了院子时，宋志明在犹豫踌躇着要如何开口。
柳乔熙却率先打破了沉静，她半倚在栏杆上，眸光落在了那暮色之中，金光吞咽着边缘大地，一片好势：“我打算把媛媛带回我妈那里。”
突如其来的话让宋志明一怔，立刻忘了自己原本要说什么，着急道：“怎么了老婆，怎么就把媛媛带回岳母那了，我没惹你生气吧。”
柳乔熙一笑，回眸望他：“那你要做事的时候，万一媛媛又受到伤害了怎么办？”
宋志明一怔。
柳乔熙把头又转回看向外面，神色自若：“都让你平常把自己的东西放好了，总是藏东丢西的，看你找不到了怎么办。还有的塞在房梁上，落灰了都难收拾。”
嗔怪的预期，在轻轻揭开一层宋志明自以为隐瞒地好好的秘密。
房梁上，有着宋志明藏着的相机胶卷。
是他拼死守着的备份。
是打算为了家人而放弃的执念。
宋志明忽然觉得自己往日的拼命隐瞒的有些好笑，可是又觉得她的发现是理所当然。
柳乔熙是自己身边最亲近的人，也是自己最深爱的伴侣。自己的每一个想法和念头她能察觉到也不是没可能。
只是他又觉得很心疼。
柳乔熙原先是医院的护士，在嫁给自己后就全心全意做着家庭主妇，照顾自己女儿就变成了她的首要责任。他想要带给她的是家庭和后顾无忧的幸福，而不是让她替自己操心。
知道自己陷入的纠结和自责，但是柳乔熙从来没有责怪，只有直接了断的支持。
柳乔熙见他不说话，就往下说了自己想了好久的话：“我决定把媛媛带回老家不是一时兴起，在幼儿园那次被绑架之后，我就有了这样的想法，光州到底还是不安全了。”
“我能看出来你跟秀珠那孩子有着相同的想法，我是你的爱人，我当然会无条件地站在你的身后。”
“老公……我知道陷入了一个困境里，或许是很危险，危险到你不愿意跟我说。可是我也想让你记得，正是我是你的妻子，我真的不想看你白白丢了性命。”
“所以，宋志明我可不可以拜托你，下一次见面的时候能活着出现在我的面前？”
柳乔熙没有看他，可声音却哽咽了：“媛媛也会想你的。”
宋志明轻轻地抱住了柳乔熙，慢慢收紧，用力地抱住自己的妻子，爱人，灵魂伴侣。
他有些颤抖，无法接受失去柳乔熙和媛媛的后果，就要动摇了，说不如自己留下吧。
柳乔熙转过身来，轻抚着他的脸。
这么些年了，宋志明的脸上也有了年月的沉淀。到底是上了些年纪，她想起来以前在医院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柳乔熙对他是一见钟情。
宋志明那时候的头发还微长，用橡皮筋在头发尾端扎了个小啾啾，整个人都散发着高傲才子不耐烦的气息，像是艺术家。
现在也是，她的老公就是最厉害的艺术家，拍摄到了最完美也最重要的作品，她需要帮助他完成这个事业和精神上最不可缺少的时刻。
他自以为掩饰得很好，可是他压根不是一个会说谎的人。
柳乔熙的眸光有些恍惚，像在回忆这段时间：“你都不知道，消沉的那段时间我看着有多难受，反而是现在的样子有点像十几年前意气风发的时候了。”
宋志明垂着头哽咽，他抚着妻子的背，一如既往清瘦，却独自承担了很多的情绪。
他一直想做一个好丈夫，好父亲，可是远远不够。
宋志明哑声说到：“毕竟我年纪也大了，没法像年轻的小帅哥那样了。”
柳乔熙眸中闪过促狭：“是有些。”
宋志明鼻子哼出一气，收紧了手臂：“那也没办法了，你都上了我的船了，我只卖一张单程票。”
他们在黄昏的暮色下相拥，盛夏光景在他们身上镀了层柔和的雾，朦胧又清晰，同十六年前像刚初见一样。
穿着白色及膝护士裙的女孩害羞垂眸踢着脚下的小皮鞋，旁边是穿了个长衬衫外套的男生，发尾微长，脖子上还挂着一台相机。
男生先举起相机给她拍了张照片，随后腼腆笑笑。女孩没想到他会偷拍，就要捶他一拳，快到他身上时又停在空中，最后还是哼了一声。
两人牵着手走在路上，最后在夕霞沉下的前一刻，也不知是谁先有了勇气迈出那一步，暮色成了他们紧紧相拥的背景，双雀也展翅在空中发出响亮的鸣叫。
时光流转给他们带来的只有多倍的信任。
拥抱的时间没有很久，柳乔熙很快回过神来擦掉眼角的泪水，给宋志明说起腰注意的事情。
“我约了出租车后天走。”，柳乔熙从丈夫的怀里挣脱出来。
宋志明不着痕迹拧起眉头：“这么快。”
柳乔熙笑笑：“你的事也慢不来。”
这倒是真的，宋志明面上不显，但心中一叹。
柳乔熙絮絮叨叨：“我不在的时候家里没人做饭，我明天会提前在冰箱里放些做好的菜，热一热就能吃。但也只能勉强够你吃上一个星期，之后……”
宋志明握着她的手牵着她回了客厅：“我会点外卖的。”
柳乔熙又恼了：“自己做个饭能死么！”
她生气的时候眼底总是亮晶晶的，双颊染了红晕一样。
宋志明笑笑：“没有了老婆就只能过这样的日子了。”
柳乔熙知道他就是嘴上说说混话，半响还是忍了不再说他，眉间蹙起一抹忧愁：“我只是害怕万一，真有万一，外面的店都不开了怎么办。”
殊不知柳乔熙的话，在后面的几日一语成谶。
宋志明深知她的脾气，哄着说：“放心吧，我还是会做饭的，难吃点但是也吃不死人，我都三十多岁的人了还能把自己饿死不成。”
在宋志明的再三保证下，柳乔熙总算是放了半颗心，回房收拾东西去了。
“哎呀老婆，明天再收吧，都这么晚了睡觉最重要。”
“手往哪摸呢，把手放开！”
两句嗔怪后，灯一下就熄灭了，漆黑的的卧室里片刻之后有浅浅难耐的喘息声。
夜深了，一个翻身，被子滑落臂间。
柳乔熙闭着眼睛在摸身侧的人，直到摸到温热的身体才放下心来，说了句听不清的梦话又睡了过去。
宋志明侧眸，把她拥进怀中，拍了拍背，柳乔熙依靠着温暖睡得香沉。
第二天早上，媛媛就知道了自己要跟妈妈先回奶奶家的事，这当然是柳乔熙提前包装好的由头。
好久没有见奶奶了！
媛媛点点头，嘴里还咬着酱香饼，吐出不清不楚的话：“那爸爸呢？”
宋志明端着杯豆浆一饮而尽，擦了擦嘴：“爸爸还要上班呢，过几天就来陪媛媛了。”
媛媛皱了皱鼻子，最后还是放下咬了一口的酱香饼：“那爸爸要快点来哦！”
柳乔熙收起丈夫喝完的豆浆杯，眸中有笑意：“会的，快跟爸爸打勾。”
媛媛小步跑到爸爸身边，举起小手要拉勾。宋志明温柔笑着弯腰，跟女儿做完约定后又摸了摸她的头：“宝宝在妈妈身边要乖乖的噢。”
媛媛乖乖点头：“那我这两天都在门口等爸爸下班！”，她眨巴着眼睛，耷拉着眉，看起来像可怜兮兮的可爱鬼。
宋志明笑笑，无比珍惜剩下来跟妻子和女儿的每一天：“好。”
他从沙发上拿过公文包，微微低头在玄关找皮鞋。
柳乔熙把媛媛哄去让她自己看书，给宋志明挑了一双搭配西装的皮鞋，小声问道：“今天要申请休假吗？”
宋志明不着痕迹点头，声音沉稳，给了柳乔熙一记定心丸：“其实社里已经有一部分人被政府强制退休了，我提前给他们递交申请，不会引起特别的注意的。”
除非有人给过指示，一定要把他放在眼皮子底下盯着。
但是这本身就是一件危险的事情，既然是秘密，那边的人应该不会愿意把曝光过多。
宋志明赌上百分之八十的概率他会顺利得到批假。
除此之外，他还要做一件别的事情。
宋志明的手握在门把上时微微用力，门口的大门带着天光倾泻而来，外面阳光正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