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策
商烟见赵素衣犹豫模样,被气笑,看穿了她的想法,她还真有把顾策带去大宋的打算啊!
“怀祯公主,我们打个赌吧!我赌,就算是你死在他眼前,他也不可能跟你去大宋!”商烟一脸得意的笑,凑近赵素衣的。
在赵素衣眼里,她感觉面前的脸,惊悚万分。
赵素衣离开王宫之后就去了下文府司,她也没有弯弯绕绕,直接向顾策表面心迹。
顾策果然婉言相拒。
“可你是喜欢我的!”赵素衣不解。
“怀祯公主,你如此坦荡,我再遮掩心思反而为人不齿。我确实对你颇有好感,是因为在你身上看到了我的影子!我少时便被称为商丽子弟楷模,我一直被套在这个别人为我打造的光环躯壳里,我的一言一行都是礼教、规矩的模板。所以我看到同样如此的你,也会觉得同类相吸,但你又不一样,你没有被躯壳束缚,你可以随时走出躯壳又随时进去,所以我如此羡慕你!”
“你也可以如此,但你为什么就不愿意如此?”
顾策想到了商烟刚出生时被自己抱在怀里的样子,小小的一只,冲自己咯咯笑。
一开始他是因为“天赋”之言,下定决心做商丽表率,治理山河;后来是因为决定好好辅佐商烟,让她以后为帝时可以轻松自在如往昔。
他不愿意。
他轻松一分,将来商烟就会苦累一分。
“我心里,自然是有比这更重要的东西!”
顾策把话说清楚了,赵素衣也再没有强求的理由。
赵素衣和使团回程的那日,顾策来相送,赵素衣对他说:“我此次回去之后,余生再无机会可来洪都了,我们也再不会相见了!”
“怀祯公主保重!”
“若你……若你叫我留下来,我便不回大宋了!”赵素衣终究还是舍不得。
顾策摇头,缓了缓神情,对她温和一笑,只道:“大宋和商丽文化天差地别,若是今日是我家殿下说这种话,我肯定就跳出那个壳子,替我们陛下打断她的腿!”
赵素衣听罢,也苦笑。
一路回程,还是去年的原路。
赵素衣想,人的心绪还真是奇怪。去年来时,心里忐忑,怕最后的希望破灭,但回程时满怀欣喜,因为自己的病终于要好了。可如今,自己的病痊愈,来时憧憬,去时失落。
赵素衣摸着手腕上的镯子,是她没有见过的花样,是那日去药庐向莲落道谢回来的时候,顾策在路边摊位上看似随意的买来送她的。
听顾策说,这花似乎是叫玉槐。
出了洪都,一路行到平婺,过了平婺,就到了大宋地界,他们留在驿站修整。
“如今西岭不安定,不知道要几时才能结束纷争。当年春日去西岭看玉槐盛开,仿佛就在昨日,何时才能再去啊!”
赵素衣听见驿站的仆役闲聊,不免上前好奇问道:“二位说的玉槐好看吗?”
仆役毕恭毕敬的向赵素衣行了礼,回道:“自然是好看的。西岭人喜爱玉槐,西岭也多是玉槐,春日之时,西岭便是玉槐之城!据说在西岭,他们以玉槐表钦慕,如果遇到喜欢的人就会送对方玉槐!”
赵素衣听罢,愣了愣神,才反应过来,自己的手不知道何时开始,喜欢下意识的摸着另一只手腕上的镯子。
她脑子里只有,据说在西岭,他们以玉槐表钦慕,如果遇到喜欢的人就会送对方玉槐!
赵素衣看着镯子,嘴角又是不自觉的扬起。
她下了决心了。
晚照宫里商烟正烦着呢,西岭又来新的策报,说敌国不搞迂回战术了,直接大肆攻城。
自沈觉死后,顾简接替沈觉的位子,做了代武官大谏议,在他的指挥下,目前还能坚守住。
碧落司沉也离开洪都多日,为了提高商道的最大利益化四处奔波,前两日还亲自押送粮草去西岭。
商烟接到加急密报,说赵素衣跟着使团刚回到大宋,就立马恳请大宋皇帝,除去她公主身份,让她回洪都!
大宋皇帝万分不舍,甚至一度落泪,但怀祯公主去意已决,大宋皇帝最终答应了她,除去了她的公主身份,只当没有她这个女儿。
此时赵素衣,已经在赶往商丽的途中了。
可能是因为一切事情都不合心意,所以商烟接到这个消息的事情,觉得头痛欲裂。
“殷无忘在哪儿?告诉殷无忘,决定不能让她活着踏入商丽地界!”
商烟此生做过最错误的决定,只怕就是派人去截杀想要返回商丽,留在顾策身边不回大宋做公主的赵素衣了。
顾策自商烟幼时出入晚照宫都是不用通禀的,可能是天意如此,往日殷无忘从来不在明面上出现在王宫里,这次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来了晚照宫里,刚好就被顾策听到他和商烟说话。
顾策听见殿内的声音,本来打算避开,但却听见他们口中出现了赵素衣的名字,鬼使神差之下,竟然站在门外听了全程。
殿内话罢,顾策不知道怎么到底是怀揣着什么样的心情推开门走进去的。
里面二人看着他,有些惊讶,但一瞬又恢复平常。
即使在这种情况下,顾策见了殷无忘依旧恭恭敬敬冲他行礼。
“妄尊圣安!”
殷无忘略显尴尬的摸了摸鼻头,“嗯”了一声,心虚的看了商烟一眼,示意自己先走了。
殷无忘便是十三尊之一的妄,就是他当日揭露顾言使用禁术,而后顾氏族被查抄,现下,他又听商烟的指令杀了他的心上人!
殷无忘很怕顾策打击报复他。
商烟由顾策带大,自然知道还在的每位尊上都和商烟有什么往来。
妄是十三尊里还在世的人里面和商烟关系最好的一位,他在十三尊里年纪最小,自由散漫惯了,和商烟性格相投。可后来商烟长大,身上逐渐有了君王气场,明明他是老祖宗,但却被商烟拿捏的死死的。
他在一处待不住,早先就化名殷无忘,到处跑,反正也没有人会认识他。
当日商烟他们去西岭,也是他一直在暗地保护商烟。
顾简并不知道殷无忘的存在,商烟和顾策也从没有打算和他透露。
“殿下……”顾策唤出口,才发觉逐渐不知道要和商烟说些什么,他像是被抽剥了灵魂,停止了思考。
他不愿意相信刚才自己在门外听得到都是真的,他知道了,他是想听见商烟的解释。
但商烟没有。
“太傅此来何事!”
商烟神情漠然,丝毫没有愧疚之意的往书案前去坐下,手里似是忙碌的翻着书册,不再看顾策。
顾策好半天才缓缓开口:“你明明知道,就算她留在商丽,我也不会和她在一起,你为何还要杀她!你明明答应我,保她康健,为什么还要杀她!”
商烟冷笑:“太傅现在可以保证不会,将来可以一直保证吗?早先当初还不是保持距离,后来明知道她在利用你却还是为她求医!”
“在殿下心中,我就是这样的人?”顾策有些心灰意冷。
商烟暴起,大吼:“赵素衣绝非太傅良配,我所做一切都是为了太傅好!”
顾策不甘示弱,回喊问道:“那殿下和阿简呢!若是来日,为了大业,陛下、大祭司他们叫殿下舍弃阿简呢?”
往日商烟和顾简相处时,有意避讳顾策,竟不想他还是早就知道了。
商烟哽了哽:“照舍弃……不误!”
从商烟出生到现在,她只和顾策起过两次冲突,两次都是因为赵素衣。
她不记得顾策是怎么离开晚照宫的,顾策自己也记不得。
自那天以后,顾策便告了病假,这也是这么多年来,顾简第一次告假。
帝澜担心顾策,甚至亲自出宫,前往下文府司探望,却得到顾策辞官的请求。
商烟初闻此事,也被惊到。
史书记载,帝女太傅下文大谏议顾策大人,于四世帝一百二十三年七月三日,同帝女在帝女的晚照宫内发生分歧,二人不欢而散。而后顾策大人告假不出。七月五日,帝澜亲自出宫探望顾策大人,顾策大人跪地呈请辞令,言曰:策已无大志,不堪辅佐山河,特此请辞。
帝澜原来是不同意的,但顾策坚决,帝澜只好让他先好好休息。
顾策这一休息就到了年末。
商烟和顾策僵持了小半年,期间有几次商烟去下文府司求和顾策都不见,她就只能和顾策僵着。
洪都又下了大雪,她准备再出宫去找顾策,碰碰运气。
但刚走出晚照宫,上尘宫的昭女一点规矩仪态都没有的朝她跑过去,脸色不知道是急的还是冻的通红。
“殿下!陛下突发病症,大祭司叫公主即刻过去!”
商烟丝毫犹豫都没有,立刻朝帝澜的上尘宫去。
可她到了内殿,并没有看见她的帝父,里面大祭司和殷无忘站在床边,代大昭跪在床外围,泣不成声。
商烟的心跳的很快,就是平复不了,脑子里涌现不好的念头,她想极力压住这个念头,但就是做不到。
大祭司和殷无忘转身看着她。
看着他们两个的眼神,商烟瘫坐在地,眼泪如雨下,她不敢相信的爬向帝澜的床沿,嘴里喃喃着:“帝父……帝父,你不要和阿烟捉迷藏,你出来……出来啊,帝父!”
殷无忘蹲在商烟身前扶住她。
“阿烟!你冷静下来听我说!”
商烟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拉着殷无忘的手:“殷无忘,我帝父没事儿对不对……”
没等殷无忘回答她,就听见寝殿外面,嘈杂的飞鸟叫声,洪都城内,无数的飞鸟盘旋鸣叫,虎居里的白虎也是一声一声的长啸!
它们像是都在回答商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