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知青的秘密
“攒钱是干什么用的,当然是为了有一天让我花的痛痛快快,况且还有这么多吃的,我才不心疼呢。”
林宝宝嘬了嘬吃剩下的木棍儿,满不在乎,直到没甜味儿了这才扔掉。
“对呀对呀!”
何微末也插话,“老话说旧的不去新的不来,这钱不花我们哪来的动力继续去攒下一笔零花钱呢。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儿,大哥。”
“嘿,没想到你俩年纪不大,倒是比大哥我看的都开。”
“大哥,骑快点吧,骑快点儿有风,凉快。”
“好嘞,坐稳了你们。”
*
“奶,我们回来了。”
今天林家实在热闹,毕竟是大队长家办喜事儿,队上的人几乎都给面子的挂着礼来了。
除了林宝宝的屋子上了锁没人进,其它屋里都挤满了人,挤不下的就坐在院子里唠嗑,院子里摆的全是从各家借的桌椅,院子顶上还特意拉了棚遮太阳。
林宝宝带着何微末在人群里左拐右拐终于到了自己屋。
在别屋和人唠嗑儿的蒋老太听见孙女儿的声音,连忙扒开人群“我家乖宝回来了,姐几个先唠着,我一会儿就回。”
“哎哟,这蒋老太也太疼孙女儿了,要我说,这可不行,哪家不是爷们儿顶事,偏疼一个孙女儿能有什么出息。到时候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这些年的钱可不是要白花了。”
说话的是村里重男轻女出了名的牛大娘,她年轻那会儿还亲自将一个刚生的女儿扔进了深山老林里,若不是现在果家重视这方面,扔孩子要挨批下大棚,她家那几个孙女儿还指不定能活到现在这么大。
这件事儿大家伙儿虽然从来没拿出来说过,心里却无不鄙夷着她的这种做法。
身为一个母亲,都容不下自己的亲身女儿,这心肠可真狠,你哪怕去试试送人都行,怎么能直接就扔进老林子。
更何况今天是人家家里的喜事儿,她一来就说这种专门膈应人的话,这不是得罪人么,谁敢接她话。
一众村里老大娘们都不搭理她。
“幺幺,你奶奶对你可真好。”坐在地上奶奶帮忙铺着的竹席上,喝着奶奶送过来吊在井里冰镇过后的绿豆南瓜甜汤,何微末羡慕不已。
不像她奶奶,一见到她就把好东西都藏起来,然后背着她悄悄给他那些堂哥堂弟还有她弟弟开小灶。
看着都让人心烦,所以她越来越不爱去她奶奶家。
何微末努着嘴,眼眶有些红,越想越有些想哭,一想到他们把自己排除在外心里就难受不已。她也不是非要吃那点零食,就是心里觉得不舒服。
“你不要老是去留意那些不爱你的人,那会让你感到难受。”林宝宝捧住好友越来越低的脸,抬起来认真的看着她的眼睛,
“你的爸爸妈妈爱你,你的弟弟也会悄悄把零食分享给你,你在我这里也是无话不说最好的朋友,你看,有这么多人非你不可,所以又何必去在意那一两个不常与你见面的人。”
近在咫尺的脸,无比专注的注视着自己,从未有过的羞耻感涌上心头,可以倾泻的泪意似乎也涌了上来。
何微末只觉得自己真矫情,还让好朋友这么担心她,她推着林宝宝的脸转向别处,瓮声瓮气又带着羞意,“你别这样看着我,怪不好意思的。”
“那你现在心情好了叭?”被人压着脸,林宝宝说话含糊不清。
“好了好了,你快吃你的吧。”
*
“新娘子来喽!”
两人在房里一直呆到快正午,正打算出门找个位置坐着。就听见院外传来接亲人的声音。
林宝宝还没见过她六婶长什么样呢,连忙拉着好友一起去凑热闹。
只见一辆牛车停在林家院子门口,车辕前后还绑上两朵红色的大花。新娘子还坐在牛车上,身上穿着崭新的红色上衣,头上戴了一朵红色的绢花,嘴上也抹了口红,看着就喜庆。
鹅蛋脸,丹凤眼,嘴唇略厚,耐看,就是身子骨有些瘦小,比不上其它婶婶健壮。
六叔在其他围观人的起哄下,一把把新娘子从车上抱下来,两人脸色羞红走到正屋,后面跟满了瞧热闹的人。
现在讲究打破旧的习俗,不搞拜天地那一套,于是两个新人就对着双方长辈鞠了一躬,再对正屋里的红色人像鞠了一躬,这礼就算是完成了。
开席!
吃席也有技巧。
林宝宝连忙拉着好友凑到他爸爸那一桌,除了他们两个小姑娘,其余全是大老爷们儿。
见她们两个小姑娘来也不恼,只笑嘻嘻的打趣她们鬼机灵。
任他们随便打趣就是,吃到嘴里才是实在。
大喜事儿当然要喝酒,虽然桌上的菜还没上上来,酒却早已经备好了,林宝宝暗戳戳的扯了扯她爸爸的衣角,侧着头小声说:“爸爸,快招呼他们喝酒啊。”
只要他们一喝到兴头上,就顾不上吃菜了。
林爸自然知道女儿的小心思,顺着她的打算给同桌的大老爷们儿都满上了酒,“我这新人大哥,先敬上各位一杯,感谢大家都来参加小弟的婚礼。”
一时间,觥筹交错,菜上来了也顾不上。
林宝宝两人埋头苦吃。
“我就说你妈做菜好吃。”何微末盯着一盘土豆片不放,太好吃了。
黏糊的汤汁将土豆片三两黏在一块,绵绵沙沙的口感,还有一股熟悉的草香。
“这是什么?”她用筷子夹起土豆片,上面沾着一块绿色的植物。“好香。”
“这是鱼香草,我妈在田边上扯的。多得很,我家每次做土豆片都要放这个。”
兴许是见得多了,林宝宝并不在意,见好友实在喜欢吃,又道,“下午睡个午觉我带你出去逛逛吧,给你挖一点鱼香你带回家。”
“嗯嗯嗯”何微末嘴里塞满饭菜,说不出话只好连连点头。
别人家土豆片怎么做林妈不知道,只是她有自己琢磨出来的方法。
土豆片切了放水里洗一洗,把淀粉洗下去,再捞起来把水放那儿沉淀,泌掉多余留下适量的水。
这时候的水在碗底沉淀有一层白色粉质物,和碗里剩下的水搅一搅,搅匀倒进锅里,筷子伸进猪油罐蘸一点猪油弄进去。
别的油也行,但猪油香。
这样的土豆片做出来既有油亮,又勾了芡,喜欢吃沙绵土豆的人最爱这一口。
(此做法纯属作者瞎编,请勿当真)
期间,林妈又端着盆上来将吃过的菜添了一些。
见女儿带回来的同学喜欢吃自己做的土豆片,高兴的直接从盆里舀了一大勺装进她碗里。
转身又给女儿添了一大勺。
“啊,我好幸福~”
原来还担心自己把盘子吃光了不太好看,何微末现在幸福的简直要冒泡泡。
两人吃完饭,一大桌菜却还像没动过似得。
林宝宝给她爸说了一声后就带着何微末回了房间。还说要吃水果罐头呢,现在两人都饱的不想动,靠在摇椅上瞌睡就来了。
也不知睡了多久,外头的阳光没有中午那么晒,阴了许多,还时不时有风从窗缝吹进来。
林宝宝醒来时外面的热闹早已散去,桌椅都快被收拾的差不多了,屋顶上的棚子也正在拆除。
见何微末还在睡,她蹑手蹑脚走出去,轻轻带上门。
她的几个哥哥正踩着木梯在拆顶棚的绳子。
咦,祁哥哥怎么还在。
一个熟悉又不是特别熟的身影与她的哥哥们在一处,帮忙扶着木梯。
刚好要找他。
林宝宝又轻手轻脚进了屋子从桌上拿出昨晚上收到的那封信。
趁着祁词安落单时悄悄把他拉到一旁,将信封递给他,“祁哥哥,你看看这是不是你认识的人。”
信封上的名字是\'祁珠珠\',他们这个地方祁姓就只有新来的知青祁词安。
林宝宝猜测有八成可能这个祁珠珠是祁词安的亲人。
果然,一见到信封上的名字和熟悉的字迹,祁词安先是震惊再是疑惑。
又翻来覆去把信封检查一遍,但上面明确写着林宝宝收。
祁词安突然想到了自己写的那封信,顿时脸色爆红,已经猜到估计是自家妹妹从他的信中得知林宝宝这个人,并且还大胆地给人家写了信。
想到自己不着调的妹妹,祁词安说话便有些急“对,对不起,是我,妹妹,她...她...”
“祁哥哥不要着急,你妹妹她没说什么不好的话,只是说我和她名字有缘分,想和我交个笔友。”见这个哥哥紧张的说话都变得磕巴,林宝宝连忙解释。
只是不知为何,解释之后祁哥哥的情绪瞧着是越来越低落。
像是无端被人踹了一脚的无辜大狗狗,浑身冒着可怜兮兮的凄惨劲儿。
“祁哥哥?你?”到底是怎么了啊?
林宝宝生怕触碰到别人的伤心事儿,也不敢大大咧咧的都问出来,只好小心翼翼的试探。
少年自来到乡下就一直隐瞒着一个事实,那就是他是个小结巴。
情绪一激动,或者说话太长都会结巴。
所以他一直在努力控制自己,要心平气和,要少说话。
因为年少被人嘲笑的经历让他自卑,下意识的想要隐藏自己。
可是怎么办,他暴露了,肯定又要被人模仿嘲笑。
“我,是个结,结巴”祁词安闭眼,自暴自弃的吐露自己一直以来隐藏的秘密,安静的等待来自少女的惊呼。
没错,肯定是惊讶的反问\'啊?你是个结巴啊!\'
这样的话他已经听了数不清有多少次。
即使是隔房亲人也会带着开玩笑的语气,用小结巴这种词调侃他。
殊不知他最不愿别人这样说他。
他甚至厌恶自己有这么一张吸引人目光的脸,因为大家会用那种‘好可惜,长得这么好看居然是个小结巴’的目光一刀一刀凌迟着他。
然后又随波逐流嫌弃他,远离他。
“啊?所以呢?”
这人说话怎么说一半留一半。
林宝宝疑惑的发问,仰着头盯着他的脸。
快说啊,怎么不说了,你不说我哪里知道是因为什么,我又该怎么安慰你。
“哎?你怎么又突然笑了?”林宝宝发现明明是同龄人,她和少年之间却仿佛隔着一条银河。
刚才发生了什么吗?
搞不懂,完全搞不懂。
明明她还什么安慰的话都没说,少年却感觉自己刚刚被安慰到。
正是因为她不知道他在伤心什么,没有嘲讽或是怜悯的态度,才让他更加自在。
她心地纯净、剔透,像佛树菩提一样。
这么想也便这么说了出来。
菩提她知道。
是佛树嘛。但是他为什么突然说她是菩提,难不成觉得她有当尼姑的慧根。
这场没头没脑的对话被睡醒大呼林宝宝的何微末打断。
尽管林宝宝什么都没弄清楚,但她不是个钻牛角尖的人。
过程如何不重要,少年的心情已经变好就行。
*
林宝宝带好草帽和何微末一起出门,还不忘提上一个小竹篮。
里面装着从井里吊起来的水果罐头,两人在田地里找了一处阴凉的大树底下,随便摘下几张树叶垫在屁股下面。
你一口我一口,分享着手里的零食,冰凉的液体和果肉直达肚底,五脏六腑仿佛都凉快了几分。
两人也不傻,专趁着天阴的那一小会儿时间活动,反正野地里这种香草常见,倒也不难寻。
只是篮子里最先撸的已经蔫哒哒,估计最晚放不过明晚。
于是两人干脆直接连根刨起,打算等何微末拿回去找个东西种上。
时间不知不觉在劳作玩耍中流逝。
白日里院子的喧嚣在夜晚降临中变得沉寂。
林宝宝冲了凉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没有睡意,两眼睁的大大的望着黑洞洞的窗外。
“睡不着就先把眼睛闭上,一会儿就睡着了。”蒋老太闭着眼一副睡熟的模样,若不是还在说话当真分辨不出来。
好像没有什么区别,林宝宝眼睛睁了又闭,闭了又睁,举起手也瞧不见五指,眼前的景色一样黑的什么都看不见。
她以前都是睁着眼,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睡着了。
但是今天不知道为什么,总是会想起祁词安。
可能是中午的他看起来实在太可怜,她当时分明瞧见他眼眶有些红。
害,林宝宝压抑住翻身的欲望。
不能再翻了,刚才屁股上挨了一巴掌。
她思来想去,肯定是因为她是第一次见到同龄男生这么伤心,所以脑子里才一直想着这事儿。
也不是没见过男生哭,只是那些男生和祁词安不一样。
那些男生被家里人拿着竹条抽时就会忍不住上蹿下跳干嚎着,有时也会红眼睛,但总是梗着个脖子,下巴扬起老高一脸不服输的倔强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