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忆夜莺(一)
魏显设了一桌宴特意来招待战郁。
傍晚边魏茵小姐也醒了,只是她说不了话,坐在院子里总是一副郁郁寡欢的模样。
战郁走到廊下远远看着,摸了摸自己的下颌,“这魏茵小姐是个嚣张的美人,只可惜本将军实在无意啊。”
斩裘衣顺着他的话,桀然一笑说:“将军应当早些成家,太傅可等着抱孙子呢。”
“裘衣你这些日跟义父学的倒是越发像了,只可惜我要娶的那人我娶不到,唉,以后还是跟着去吃沙子好了。”战郁把身子倚靠在柱子边,然后看着走来的纱漠然,“纱姑娘,魏夫人可联系上那神医了?”
纱漠然看着魏夫人收了那神医的来信,上面只说了路上会耽搁,至于具体何时能来,没人能给个肯定的答案。
“我只希望这三日内他能到,不过我听到魏夫人之前神神叨叨说了一个名字,姜且这个人,将军可听过?”
“你放心,陛下也不会轻易处死霄公子。但是这个姜且,”战郁抬眸,倚靠着的身子立马站直,声音也有些锐利,“她在这府里?这不可能啊……她是踏雪的人,怎可能与尚书府有交集?”
纱漠然找了个柱子靠背,她抱着双臂淡淡开口:“战将军知道这人?”
“她是踏雪国有名的歌女,曾以歌声闻名天下。”斩裘衣一下子娓娓道来,战郁倒是对她的博学多识有那么一些诧异了,“十多年前她曾来苍傲献曲,之后便传出了隐退的消息,怎么也找不到。”
“歌女?可我听魏夫人嘴里说的,姜且似乎已经死了。”
“哦?她知道姜且死了,那不正说明姜且的隐退大有隐情,看来这尚书府的秘密不止一个了。”战郁埋头偷笑一声,然后一手搭在斩裘衣一肩上,“裘衣好生聪明,这事儿也是义父那听来的?”
“公、公子少调侃奴婢了,这些不过是幼时听街坊邻居说起的,毕竟声音那么好听的人,谁会忘得掉?”斩裘衣很快躲开他,然后故作镇定咳了几声。
战郁也不耽搁时间了,喊道:“尚书大人备的宴席差不多了,咱们先去填饱肚子,等神医早些到才是。”
晚膳之时,魏茵因心情不佳将自己留在房中。
纱漠然看着斩裘衣被战郁拉着一同坐下用膳,总感觉这俩人更亲近了些。
依照惯例,婢女是不能同主子一同用膳,裘衣姑娘应该是找了个很好的依靠。
也不知道……霄公子在刑部过得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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刑部,静心斋。
神慈坐在主位上,他遣退了刑部的官员,也没让人给锁链扣住循霄,就看着他跪在面前,一晃半个时辰都已过去。
“陛下召吾过来,只是为了让吾跪在这好受苦么?”良久,循霄也觉着跪疼了,然后还是坐到了自己腿上,“吾认罪,如何?”
“朕的术士都探出你不是凡人,但你也不是妖怪。自那狩猎之事后,朕派人调查过你们的底细,但也只查到了只有持断枉山玉牌的姑娘,至于你和另外一位女子,朕很好奇。”
“谁说那是位女子了?”循霄抬头对沈辞冷笑一声,“魔族易容术乃在三界也是能排得上号的,而且他们还能转换自己的性别,就算是神仙也不能很好分辨他们。”
神慈手指在椅子把手边轻点,肃声道:“不管魏小姐是不是你伤的,朕本就打算赦免你的罪。但是我已经委派战郁去协助纱姑娘去查证,如若不能查到些什么,朕也只能按刑部的规章让你吃些苦头了。”
“陛下还请便,只是吾有句话想提醒您,陛下身边这只狐狸不一定就是您找寻多年的人。”
神慈眯着眸子,心里盘算的仍然让人猜不透。
他压低声音,带着无奈,“朕知道。”
……
明月升起,尚书府的后门被人轻叩了两下。
“来啦,这么晚了谁还敲后门呢?”后门的侍卫打了个哈欠过去拉开门,只见一身黑斗篷的人站在那。
他声音好像有种催眠的感觉,也听不出这人年纪,“引我去魏小姐房中,勿要声张。”
“你谁啊?来探病的咱晚上不让进,明儿来吧。”侍卫大晚上什么人没见过,把自己遮得严严实实的,那才是有鬼呢。
侍卫话一说完就准备关门,谁知那黑袍人直接一掌打在府门上,低声喝道:“让我进去,否则你命留下。”
侍卫立马意识到这个人不好惹,为了自己的小命那就稍微服软一下吧,毕竟他嘴上说了是来探小姐的,府里还有战郁将军,应该出不了什么乱子。
魏夫人在魏茵的屋里差点睡去,房门被人轻轻打开又合上。
她揉了揉眼睛,柔声去问:“夫君?是你吗?”
魏夫人从床边起身,绕过屏风,只看见一黑袍人摘下帽子,露出了黑色的狰狞面具。
“医……神医。”魏夫人被吓了一跳,但还是忍着控制住了声音,“神医,您快看看茵儿,茵儿她这是怎么了?”
神医走路无声,慢慢绕到魏茵床边,两指并着抵在了她咽喉处。
“……我曾经给她融合的声脉被人取走了,若想复原,要么找到声脉,要么再找个新的。”
“茵儿的声脉被人取走了?难道是刑部抓走的那个瞎子?茵儿的声脉一定在那瞎子身上,神医,您本领通天,能帮茵儿拿回那声脉吗?”魏夫人一脸愁容,低声哈腰请求。
神医收回手指,在自己手背上像磨刀刃一样磨了磨手指,“可以。”
魏夫人跪下拜谢,又说:“神医这回要什么,我、我全都奉上。”
神医说话平静,却让听的人浑身冒着冷汗,“我听闻……踏雪的昭安公主来了这,我想见见,她在何处?”
“昭、昭安公主?”魏夫人有点为难,但也不好直接开口拒绝,“这公主要是出了事……”
“你放心,我不要她的命,我只是想看看,她现在活得怎么样。”
“有神医这话我就放心了,待您从刑部牢狱里拿回茵儿的声脉,我这就将昭安公主的下落告知于您。”
“……等我消息。”
神医挥袖,那门都未打开他人就已原地消失。
这夜里的风刮得有些邪气,纱漠然还是没什么困意。
战郁从外面拿了刑部来的信,上面大概写的就是目前没有证据指明凶手是谁,加之循霄目前身上有伤,亦被视为受害者,目前正在刑部的静心斋关着静养。
“这下就能放心下来了吧?纱姑娘。”战郁把信纸递给她,然后又说,“还有那日狩猎,昭安公主算是救驾有功,陛下也下旨准许她出质安府了,想来她若是知道霜儿姑娘的下落,第一时间就会去找荣王了。”
纱漠然收信,问:“陛下不愿娶昭安公主,那又为何一直留着她在这?”
“嗯,这个我也不好说。但毕竟是踏雪战败才送公主来和亲的,要想将公主送回去,陛下可以拒绝和亲,但是这会让昭安公主颜面尽失,你知道的,咱们陛下也是挺慈祥的一个人。”战郁摆了摆手,而后又正色接着说,“还有一个办法,那就是公主死去,苍傲出于仁义送公主入皇陵安葬。”
纱漠然欲言又止,突然就有点共情了。
“唉,说这些干什么呢?昭安公主那日我见着她那是一个意气风发,她不可能出什么事的,等哪天陛下心情好了大赦天下,这雨露总会撒到,昭安公主能回去的,但不是现在。”
斩裘衣在一边安静站了很久,她抬起头,问出了一个难倒了战郁的问题,“可若是昭安公主自己不愿意离开呢?”
“……”战郁脸上立马写着“无语”两个字,他冲过去捏了捏斩裘衣的脸,“别拆我台啊,裘衣。”
“唔,痛!别捏我!”
斩裘衣挥舞着手往战郁腰上一顿乱拍,差点没把他的晚饭催吐出来。
“好啊裘衣,以前还没发觉,你力气不小啊,让我看看掰手腕你能赢我几分。”
尚书府有热闹,也有一片寂静,而静心斋却只充满着死寂。
小雨躺在循霄所在屋子的屋顶上,手里捏着从纱漠然那里顺过来还没还回去的糯米团子把玩。
刑部本就是一个安静得骇人的地方,更别说这静心斋了。
静心斋是为罪不至死的罪人准备的一处休息之地,说是特意准备倒也没错,不过住在这里的人每日都要承受鞭打,持续整整七日。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算是动私刑的地方,也常有达官贵人花钱让人多鞭策罪人替自己解恨,这里不缺的就是尸体,有人前一日进来,第二日或许就能下葬了。
“这皇帝真够狠的,不认罪要打,认罪了也不给个痛快。”小雨把糯米团子的脸拉长,然后又给它揉回去,“霄玉啊霄玉,这不是我知道的你。”
小雨将糯米团子往空中一抛,自己翻身离开,只留下叮嘱,“团子,你能吐点药救那半死不活的家伙吧?去吧,别让他死了。”
糯米团子拍了拍肚皮往屋子里钻进去,在黑暗中靠气味去寻循霄。
“唔……”
幽暗的屋子内,只听得见循霄的喘气声。
他就那么随意的躺在地上,紧紧抱着自己被鞭子抽过的后背,牙齿咬着下唇忍痛已经憋出了不少汗。
那汗有的淌到地上,有的从他细密的发丝一路滑到伤口中,激得他一阵又一阵哆嗦。
“阿、阿然……”循霄抱着自己的身体,嘴里唤着思念之人的名字,“我不要活了,我想随你同去。”
“啾咕。”糯米团子抱着从嘴里吐出来的止血散,一个劲地帮循霄往伤口上撒,“啾、啾咕。”
糯米团子的叫声变得悲哀,那是在催着循霄不要就这么放弃。
循霄缩紧身子,把头埋起来。
“吾早就……不想独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