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8 章
这话有些突兀，令尚沉浸在何欢描绘之景中的苏予初一时没反应过来，看着少女有些茫然的看向自己，陆祁渊不禁面上一热，有些后悔自己方才所说，可还不等他遮盖过去却见她一脸认真的朝自己道。
“我是不是已欠了你太多声谢谢了，等所有事情结束的那一日，我定会郑重的向你致谢。”
如果那时我还能活着。
陆祁渊想说的话被堵住，此刻他看着近在咫尺的少女，突然觉得内心抽痛，仿佛身体中一件极为重要的东西正在抽离，可还不待他弄清这突如其来的不安，眼前人却早已挪开视线，淡声开口。
“时辰不早了，我们还是快些回宫吧。”
有些话终究二人都没能宣之于口，宫门的侍卫见在外祈福的仙师归来，忙去通知圣上，不多时，苏予初便见到了匆匆而来的霍同光。
“你……”
那封信没有落到霍同光手上，是以他看到少女竟然自己选择回来时眼中情绪极为复杂，可最终还是没说什么，二人回到苏予初住的寝殿后，他将这几日宫内发生的事都告诉了她。
“还有四日便要还朝，现在宫内的一切事宜皆由太监连盛把控，此人对李贺好似十分忠心，不少妃嫔暗自拉拢，而他却只是赔着笑脸，不受任何人的牵制。”
“如今紫金殿外留有多少护卫？”
当初李贺“问道”一个时辰之时，他怕生出事端，竟命五百禁军守于殿外，还是后来霍同光暗示此举对仙人有不敬之意，这才让李贺将人数减了一半，而今他增添了时辰，恐怕禁军数量只增不减。
“明面上大约还是之前那些人，至于暗中还存着多少我便不得而知了，怎么，你有什么想法？”
“他登位这么多年，不知已培养了多种死侍，宫内还留有五千禁军，外加驻守城郊的皇城军，霍伯伯，您作为军师，可知此战如何打我们才有机会取胜？”
霍同光看着面前身形稍显羸弱的少女，她明明看着那样的不堪一击，却远比大家想象的要勇敢太多。此刻已无亲人在世的他终于发现，亲缘确实是一个奇妙的东西，苏予初此刻坚定的眉眼，简直与他当初初识苏晏之时那般相像。
故人已逝，他的血脉却如青竹一般长成如今这般模样，纤细，却永远不会被轻易折断。
“死侍是保护他的最后一道坚石，可他自登基后便鲜少离京，若是只在京都内部，他定然无法培育太多死侍，我们若能拿出三千精兵，用来对付这些已绰绰有余。五千禁军中多为世家子弟，这些年未曾经历过战事，在这紫醉金迷之地喝够了油水，恐怕连重一点的银枪都难扛起来，如若方法得当，我们甚至能巧取，不费一兵一卒。”
所谓巧取，便是让这些花架子禁军看清局势，禁军效忠圣上一人，那若是他们发现还有一人更适合坐这上位，届时头脑清醒之人自会知晓如何选择，至于冥顽不灵者，击杀便是。
见少女听懂了他的意思，霍同光便说出这最为重要的第三点。
“至于皇城军，他们可不像禁军这样清闲，李贺当初特意给皇城军建了一大片校场，便是为了能让他们每日更好的操练。皇城军统帅刘启更是李贺的心腹，对他忠贞不二，是以我们如今最大的阻力便是这两万五千的皇城军，不过，如今这倒是没有那么麻烦了，你既然问起这些，想必是已经见过何欢了。”
霍同光说的肯定，苏予初也未想隐瞒他，把方才何欢所说之事全都告诉了他，霍同光听完先是为他的这份忠心所感动，而后又不禁无奈起来。好在苏家尚有苏予初和苏湘在，不然以何欢这个执拗的性子，到时候恐怕就是他也左右何欢的动作。
“我对他的印象很深，当初便总能看见他跟在你父亲身侧，明明听不懂太多兵法，可还是一脸崇拜的看向将军。我还以为他早已随着将军去了，收到陆世子的消息时我也惊讶了半晌，没想到他竟是只凭一人便做到如此。”
总会有人铭记前人的，无论是他也好，亦或是何欢也罢，他们所做之事并无任何人逼迫，只为了自己的一腔热血。
“若是如何欢所说，看来这皇城军内部并不牢靠，刘启能统管全军，却不能命令人心，届时守城的大军从内部乱了起来，恐怕这京都城门，不攻自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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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下，一切准备就绪，就于此刻动身吧。”
陆二爷要进京探亲，陆氏老宅今日闭门谢客，外人看不见的正厅内，李程走出了那座幽深的祠堂，眸光看向这冬日内为数不多的金色艳阳。
“这些年多谢诸位的照拂，此情实在难以言表，待他日我亲手斩了逆贼，我定回报诸公！”
李程伏身朝着陆府的几位行了一礼。众人自是闪身避过，陆二爷走上前，脸上还带着招牌的轻松浅笑。
“殿下言重，我等虽不算什么有识之士，却也懂得跟随良主的道理，我等想看见的，不过是天下重回太平的那日，殿下，我陆二没什么太大本事，如若您日后做不得一个明君，我便是违抗兄长的意思，也要想办法让您的皇位做的不得安宁！”
此话实在大逆不道，可李程听完却是笑了起来，方才沉重的氛围变得轻松，他看向碧蓝天空，所朝正是京都方向，“我定不负诸位多年心血。”
这道声音很轻，可他的眼底却带着无法撼动的坚定。此刻正安然打坐中的李贺感觉一种无法控制的战栗自内心四散开来，他霎时睁开双眼，眼中满是惊惧之色。
“陛下？！您怎的面色这样苍白！来人！快宣太医！”
“别！别叫太医，叫几位仙师过来！”
李贺打断了连盛的叫喊，连盛见此也只好让人去叫几位仙师过来，转身见圣上竟是满脸都是汗，急忙上前给他擦拭。
他的汗完全是被吓出来的，明明这些时日打坐之时心思还很平静，李贺自己都觉得最近好似增益不少，可今日却不知怎的，他脑海中竟然出现了一个已经死了十三年之人的影子！
“李程，你已被我斩于身前！投胎都不知过了几晌，休要在此装神弄鬼！”
此刻殿内只有他和连盛二人，听见李贺这愤怒的低语后，连盛忙低下头去，生怕此刻自己会成为帝王的发怒对象，好在此刻收到传召的苏予初几人赶了过来。
“仙子也回来了，正好，快帮朕看看是否受了邪祟困扰！”
不得不说人若是一旦有了心魔便再也顾不得其他，先太子李程便是这位登位十几载的帝王之心魔，此刻他完全顾不上苏予初为何突然回来，只一心想要将一些事情从脑海当中剔除。
“陛下这是怎么了？”
“朕，朕今日脑海中竟然出现了一个人，那人明明已经死了十三年了！竟然还双眼死死的盯着我！仙师，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苏予初原本还只是神色漠然的站在一旁，可听完李贺所说的这个时间，眸色霎时冰冷下来，随即便带着一丝讽刺意味开口。
“十三年前我人在偏远村落，消息闭塞，却也知道那是新朝更迭之际，敢问陛下，究竟是哪位故人入梦，能让您这九五之尊如此惶惶不安。”
“是……”
李程的名字就要脱口而出，可这时他就仿佛大梦初醒一般反应过来自己方才做了什么，脸上哪还有一丝惊惶之色，又恢复了从前那般阴晴不定的模样，也像是未曾听见苏予初说了什么一般，竟然很是惊讶她出现在此。
“雁归仙子回来了，如何，这几日可有收获？”
这番神色转换几人皆看在眼里，可李贺本人却好似完全被蒙在鼓里的模样，苏予初暂时将心中疑惑压下，神色如常的回复道，“自然是有的，我见陛下面色苍白，您可要注意身子。”
莫不要没等到我亲自动手那日，你便不知被何人下了杀手。
李贺好似不知自己如今是何虚弱模样，语气颇为自傲“朕身子无碍，只是近日好似记忆有些模糊，几位仙师可知这是何意？”
少女与霍同光几人对视一眼，发现他们都察觉了一些不对之处，此刻却不是说话的时候，霍同光只好开口稳住李贺。
“陛下安心，您这是问道起了作用，因而少了一些无用的凡人记忆也属正常，待到您修为有了大的增进之时，这些问题自会迎刃而解。”
得到仙师保证的李贺也放下心来。此刻苏予初几人便寻了借口离开。到了一处安全之地后，几人便对于方才的蹊跷之事讨论起来。
“李贺这几日可皆是如此？”
“并非，昨日还是正常模样，恐怕不单单是做噩梦了那么简单。”
方才他脸上的惊惧之色并非作假，即便做了再真实的噩梦，也不至于让素来倨傲的李贺变得如此，且不说后来他又一副什么都未发生的模样。
苏予初总觉得此事并不复杂，可却抓不住一点思绪，直到视线渐渐落在不远处的香炉之上，霎时发现了整件事情的关键。
“味道不对！”
霍同光几人并未反应过来她这话是什么意思，只见少女闭上双眼，兀自冥想片刻，睁开之际眼中一片清明。
“紫金殿中燃香的味道不对，有人换了李贺的香料，这才让他产生了某些幻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