爬山
他连垃圾都忘了扔,脚步飘着回到家里,然后坐在阳台上望着那盆还没送出去的小柠檬树发起了呆。
不知道等长出果子后,偷偷摘一颗下来会尝到什么味道,但总归不会比他如今的心情更酸涩了。
只那么短短的一瞬间,他甚至联想到了日后邻居姑娘牵着别人的手走到他面前,言笑晏晏地向他做着介绍。
从此以后,她眼睛弯起来的弧度,掌心小痣的位置,走路的步速,喜怒哀乐表现不同的小动作,都落在了别人的眼里,不再属于他一个人。
他从冰箱里拿出一瓶柠檬汁,满脸心酸地边喝边打开手机搜索:
【如果当男小三,以后会有好结果吗?】
搜出来的都是些乱七八糟的情感鸡汤和道德谴责,许弦长指微动,划拉了一圈,然后仰头喝了一大口饮料,冰凉的液体带着点酸涩感,滑落到他的喉咙里。
“许弦,你吃过晚饭了吗?”细软的嗓音突然从隔壁阳台传来,把他从对着角落的满庭植物独自失意的状态中拉了回来。
邻居隐匿在阴影之中,看不到他失落的小可怜样,梁桐玉自顾自地说着:“别人送了我一份点心,看上去很好吃的样子,等会我拿过去给你尝尝。”
“今天下午去办事,没想到回来的路上被耽搁了很久,连叉烧都买不成了。”她一想到这里就变得郁闷无比。
“路上是碰到什么事情了吗?”青年的声音有点喑哑和紧绷,脸上装作自在的笑意有些维持不住了,他把手里的饮料放好,还是忍不住关切地问了起来。
被他这么一问,梁桐玉的话匣子就止不住了,把下午发生的事情详细讲了一遍。“现在想起来突然有点后怕了,”她发出一阵感慨,顺手把蹦跶着的咚咚咚抱了起来。
听完来龙去脉后,他的脸色已经不复方才般惨白,只急匆匆地隔着阳台把小姑娘从头到尾仔细打量一遍,见她没有受伤才放下心来:“你的做法实在太危险了,万一那人发起疯来把你伤到了怎么办?”
“鲁迅先生曾说过:‘板砖在手,天下我有’,巷子里堆着一堆砖头,可以用来防身呢。”梁桐玉朝邻居眨眨眼,露出整齐的小白牙。
可对上他严肃的面容,还是收起了玩笑的话语,“对不起啦,这次是我鲁莽了,我应该在报警之后静观其变,不该那么冲动的。”
看她垂下脑袋忏悔的模样不像作假,许弦深呼吸一口气,不经意间把盆栽上的叶子揪落了一片,有点心虚地把它攥在掌心里,装作不经意提起:“刚才那位送你回家的就是你的老同学吗?”
“嗯?你刚才看到我们回来啦。”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讲到这个,梁桐玉还是老老实实回答了,“我都说了可以自己骑回来,这同学还觉得不放心,说得好像下午一砖头把人家砸了的人不是我似的。”
见小姑娘表情有点无奈,他试探性地继续说下去:“不过你同学看上去挺一表人才年轻有为的。”
她蹙着眉,感觉邻居好像已经被邓知衡的皮相迷惑了,“你别看他长这样,他这个人吧……”本来想说他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可梁桐玉也不习惯说别人坏话,顿了顿,含糊着换了个说法,“总之他的内在不像看上去那样,不过我们也不是很熟。”
可就这么平平淡淡的一句话,却被许弦解读成了她对这位老同学已经十分了解:“都已经能透过他的外表窥见内在的灵魂了吗?”他只觉自己如同吞咽了好几根短针一般,有种短暂而密集的刺痛感。
脑海中自动回忆起方才两人在楼下昏黄路灯中那副看上去十分般配的样子,他眸光垂落,浑身散发出微妙的颓丧。
梁桐玉没能感知到他的心路历程,一想到明天的出行,表情舒缓不少,“对了,明天我们什么时候出门呀~”
“等吃完早餐,我朋友就开车过来接我们。”他嘴角扯了一道笑,和她简单说了一下明天的行程安排。
“好哒,那今晚我得早点睡啦。”她高高兴兴地拍了拍手,然后转身回到房间里准备收拾东西,留下小狗与许弦坐在阳台上对望。
“咚咚咚,你是喜欢我还是喜欢送你妈妈回家的那个人呀?”他垂眼盯着这只被剃短了绒毛的小土松,脸上的表情很是真诚。
“我会给你买很多肉条和玩具,可那人就不一定了,”见咚咚咚居然还没离开,而是乖乖地揣着两只爪爪,一副认真听他讲的架势,许弦来了兴致,向它做出诱惑,“你要是选我的话就汪一声,选其他无关紧要的人的话,就……用十种语言说出‘我不喜欢你’。”
小狗直接懒得搭理他,跳到了地面上,摇晃着尾巴跑回屋里。
……
第二天一早,梁桐玉穿着件深蓝色外套和一条运动长裤,尽量让自己看起来有活力一点。许弦特意早早出门买了两份小笼包与豆浆,等他们吃完后一起来到楼下,阿田已经等在了那里。
“啧啧啧,还没在一起就偷偷地穿情侣装,不愧是我兄弟,”看着不远处那对衣着搭配高度相似的两人,阿田离开了驾驶座,笑着迎了上去。
“邻居妹妹你好呀,我叫陈裕田,是许弦的多年好友,你叫我阿田就好了。”虽然眼前的女生戴着帽子与口罩,看不清她的面容,但感觉性子应该挺好,他存了替兄弟说好话的心思,人也变得分外地热情。
“早上好,”梁桐玉已经能适应这样的热情了,她弯着眉眼点了点头,然后礼貌地做起自我介绍。许弦打开车门,很自然地接过她的背包,放到了车后座上,“我们先上车再说吧。”
“你们吃过早餐了吗,要不要去一趟茶楼喝完早茶再出发?”阿田驾车驶出小区,挤出十分友好的笑容,兴致勃勃地提议着。
“我们都吃过啦,你还没有吃早饭吗?”梁桐玉坐在许弦身边,本来正看着车窗外的景色,听到他的话,扭头望过去。
“不用管他,这人外号‘巨能吃’,怎么可能舍得把自己饿着,”许弦回复完群里消息,抬眸看向前方还算顺畅的路况。
阿田撇撇嘴,哼了一声:“这种黑历史都过去多少年了,就你还记着。”
“啊?”梁桐玉攥着安全带,表示有点疑惑。
“没什么,就是高三那年,当时我们到了最后冲刺阶段嘛,学校进行封闭式管理,很多家长担心孩子在学校吃不好,都提前准备了许多干粮和食物让大家带回去。他的家里人更是夸张,差不多把整个小超市都搬来宿舍了,当时我们宿舍里堆满他的几个大行李箱,里面全是吃的,看上去足够吃上一个月了。”许弦随手比划了一下,她想象出那个夸张的画面,偷偷笑了出来。
“可才没过几天,他居然半夜爬起来问我有没有吃的,我还很纳闷,结果把他的那些个行李箱打开一看,全都空了,自此他巨能吃的威名就在班级里流传开。”
“滚!我那还不是因为用脑过度消耗了不少能量,只能靠多吃点东西补充回来,”这种陈年黑历史就这样被说了出来,阿田笑骂了一句,对上梁桐玉忍笑忍得肩胛骨都微微颤抖的模样,“妹妹,你想笑就笑吧,反正咱也习惯了。”
“那会有一段日子,天天都在不停地考试,当时把我们都快逼疯了,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着,浑身都难受。为了出校找点好吃的,你身边的这位,大晚上下了晚自习,钻进小树林里翻墙跑出去了,要不是有我帮忙把风,万一被教导主任发现的话,得够他吃一壶。”
“许弦,你居然还会为了找好吃的去翻墙,也太拼了吧。”她错愕得眼睛都睁大了,听到邻居高中时候做过的事,眨了眨眼,唇角都翘了起来。
“学校的饭菜实在是……一言难尽,感觉咚咚咚吃的东西都比学校的香,”看到小姑娘眼睛亮晶晶地看向他,许弦有点不好意思,连忙替自己找补几句。
“能理解,”她曾经还想过,如果能举办世界上最难吃食物比赛的话,饭堂的饭菜拿第一名绝对是实至名归。
话都说到这里了,阿田和许弦这对损友又开始互相揭穿中学里做过的一堆糗事,梁桐玉坐在一旁边听边笑,眼底里还带着浅浅的羡慕。
真好呀,和他们相比,自己的中学生活真的像白开水一样寡淡。她心思动了动,这时车子开进山下的停车场,外面已经有不少爬山的人正在往前走。
“学校以前秋游的时候,总爱安排爬这座山,我都快把这里的每一级台阶都摸熟了。”
阿田看梁桐玉正好奇地张望,他接着说下去,“该说不说,爬到山顶能俯瞰整个临城,那种感觉挺好的。而且很多人都特意来这边看山上日出,我走过那么多地方,觉得还是这里的日出看得最美最有感觉。”他摸了摸下巴,不断用眼神暗示许弦向她发出邀请。
“不过我已经看过最美的日出啦,”梁桐玉把口罩脱下短暂地透透气,她转头偷偷望了许弦一眼,眉眼弯成了一道小小的月牙。面前的青年接触到她的眼神,突然想起那日在小岛上看到的海边日出。
当时小姑娘在望着远处绚烂的景,他在全心全意地注视着她,霞光浅浅地洒落在她的脸上,有种灵动而虚幻的美感。
那一刻互相依偎着的场面很温馨,他甚至有那么一瞬间觉得能就这样天长地久地过上一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