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献给考研人的情书
第一章
/怕橙
叶树坐在考场的后方，眼睛微微眯着盯着考场前部的黑板，余光略过考场上这些只比他年纪稍小一点的考生，恍了会神。
过分安静的空间像是虫洞，总有一种让人时空错乱的感觉。叶树听到周围签字笔落在答题纸上的沙沙声，一时间也有提笔答题的冲动。
研究生考试每年一次，一个考场上除了考生之外剩下的就只剩监考了，叶树端坐在考场的最后头，但是他不是来考试的。
虽然也是研究生毕业，但是他没经历过这些。没想到第一次参加研究生考试竟然是以监考的身份，叶树觉得一整场考试流程都太过有意思，特别是自命题考试，像是在完成什么隆重的仪式。
从考生变成监考叶树也没有花几年的时间。研究生毕业之后叶树没有做过多的选择，由于履历好看，能力也相当惊人，他几乎没有经历什么坎坷就真真正正实现了自己的想法—成为一名高中老师。
愿望很小，但是叶树觉得还是足够满足。每天面对单纯的人还有事情，哪怕平平淡淡，他也愿意过这样的生活。
来监考也是出于机缘巧合，本来是应该补觉的周末，却因为一个小宝宝的突然降生产生改变。办公室的周老师是出了名的拼命三郎，工作日勤勤恳恳上课，周末各种监考绝不放过，为的就是自己即将出生孩子的奶粉钱。
孩子出生的时候周老师激动得满眼通红，新手爸爸忙得脚不沾地的同时还不忘自己前不久刚刚报名了研究生监考，于是赶忙找人进行调整，最后替父出征的任务交到了叶树手上。
考试的时间在十二月的尾巴，叶树轻轻地呼出一口气，眼镜立刻被蒸出来的薄薄白气蒙住。
可真冷啊，他在心里感叹，同时也夸奖老周的孩子是个懂事的主，为了不让他爹在这儿受冻，选择这个时候出生。
机械的事情重复得多了肯定会觉得没意思，现在已经是最后一场的考试，叶树早就从刚开始的什么都新鲜到现在变得索然无味。
监考这活看起来轻松其实不然，得时刻提醒自己打起精神。也就老周愿意总干这活了，叶树在心里再次感叹。
冬至刚过，叶树觉得自己前几天吃的饺子并没有起到什么作用，耳朵还是觉得冷冰冰。
人不是恒温动物，但是也需要冬眠，考场规定监考不能一直在考场走动，叶树只好缩在考场后方。低于人体的温度袭来让身体的血液循环变慢，叶树觉得越来越冷，相伴而来的还有越来越浓厚的困意。
突然身边传来一声轻轻的“咚”，声音闷闷的，音量并不大，像是头磕在桌面的声音。
叶树的困意被搅散，他定睛一看，果然是，自己面前的一名考生已经脸朝下伏在了卷面上。
在考场睡着只能说是考生自己造化不好，但要是晕过去可就太麻烦了。晕场的情况并不少见，叶树没办法确定原因，起身过去拍了拍她。
转过来的是一张白净清秀的脸，可以看得出来为了准备考试脸上有些疲惫。考生一半脸还贴在卷面上，腮边肉集中在眼角下方，模样怪可爱的。
还好不是晕过去，那应该就是考试犯困了。但是她没有起身的意思，叶树只好俯下身压着嗓子和她说话。
监考的一张脸突如其来，把考生吓了一跳，她腾地坐直，差点和叶树撞到一起。叶树姿势保持不变，指间轻轻地敲了敲她的卷面，“你别睡着了。”
考生赶忙摇头，也压着嗓子，”没有没有，我想题呢。”叶树伸直身体点点头，就准备往回走，然后看见考生眼睛亮亮地和他道谢。
也就一步左右的距离，叶树重新回到自己的座位旁边。长时间坐着让他感觉全身都缩在了一块，他赶紧趁着这个时间小范围地活动活动自己。
捡起放在地上的水杯喝了口水，他又看到了刚才差点睡着的那个考生。考生的桌前贴在桌角，叫林潋，看专业课的科目，应该选的是经济。
桌签上的报考学校怪眼熟的，A大，他之前在的学校，好巧。一旦有了一点点的线索，叶树也开始不经意地把拉出这两件事情之间的联系。
他想起来，在外公退休之前也是A大经济学的教授，要是这名考生再早生几年，指不定就能成为外公的最后一届学生。
目光再一次被她吸引是因为她头上的黄格子发带。小姑娘的刘海明显是有些长了，特地拿了一根发带向后系上，但是因为技术不太过关或者说是不甚走心的缘故，发带只是松松垮垮地挂在额头上。
长时间的奋笔疾书可能也腾空出了一些脑容量，缠不紧的发带时不时往下滑。她也不觉得烦躁。还是只顾着埋头对付答题纸，只有在发带遮住眼睛的时候才抬手扶一下，然后就是边做题边等待下次发带的到来。
像是漫长征途中一次颇有趣味的小调剂。
对于监考来说，三个小时的时间总算过去了，但是对于考生来说三个小时是竟然就这么过去了，总之，磨人煎熬的时间总算花完了。
收完卷子之后叶树在整理考场，然后和同一考场的监考一起上交材料之后，他才真正有了完成任务的实感。
他长长地舒了口气，在拒绝了同校老师的吃饭邀请之后走到了自己的车旁边，今晚他还有一件更要紧的事情要做。
叶树打着方向盘出了考点大门，门口还停留着许多考生，站着坐着蹲着的，哭的笑的面无表情的。
他眼光一转，又看到了刚刚的黄格子发带。应该是出了考场又重新打理过的原因，现在的发带正端端正正地系在头上。
黄格子发带还身上背着包，正在路边扫共享单车，看样子应该是要和朋友出去聚一聚。
确实，辛苦一年了，该好好放松放松。他没在她身上花太多心思，毕竟一会要发生的事情要让他头疼得多。
从地库出来的时候叶树掏出手机看了一眼，比约定的时间足足晚了十分钟，叶树非常不喜欢等别人，同样地也不喜欢让别人等自己。但是没办法一路上得和大批解放之后的考生同行，想快也快不起来。
手机里还有一条消息来自五分钟之前，是陶婉婉，说她已经到了，路上有点堵，让他慢慢来。
叶树甚至能想到她发这条自消息的时候脸上的笑，越发头疼了起来。但是该来的总是会来，他把手机放回兜里，捏了捏眉心，然后往餐厅走去。
餐厅很难预定到，叶树提前一个月就开始计划。预定的位置比较显眼，他一进门就看到了陶婉婉。
她正低着头看手机，像是有什么感应一般，叶树还没走近她就发现了，抬手微笑招手示意他过来坐，动作一气呵成。
叶树站定，做了一个不易察觉的深呼吸，然后走了过去。
叶树在她对面坐下，陶婉婉就把脸凑近了他，“今天怎么突然开窍了，找了一家这么好的餐厅？”
叶树拿过桌上的手巾擦手，“没什么，之前刷手机的时候看到的。”
陶婉婉今天看起来心情非常好，“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我仔细想了想，今天也不是什么纪念日啊，你怎么会突然想起来带我来吃饭？”
叶树没有正面回答，而是把桌上的菜单递给她，“饿了吧，先点些吃的吧。”
菜单很重，陶婉婉接过去的时候花了点力气，但是脸上还是挂着甜美的笑。
一顿饭下来，陶婉婉的嘴就没有停过。话里话外都在说之后两个人的生活，直到她开口说两个人的婚房应该买多大面积的时候叶树才知道误会大了。
他放下筷子，看向陶婉婉。被他这么一盯，小姑娘就知道应该是偶像剧情节应该是要来了的，小脸一瞬间变红。两个人就这么对望了一会，然后叶树开了口。
叶树的音量不大，“婉婉，我们…”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然后就听到自己和陶婉婉两个人的声音在空气中碰撞到一起，“分手吧。”
“我愿意。”
抢先答应的满心欢喜突然被一句意想不到的话搅拌得不是滋味，陶婉婉的表情因为叶树的话变得有些僵硬。
但是教养还在，她红着眼睛看着叶树，轻轻地问了一句，“什么？”声音带着可以觉察的颤抖。
叶树的声音还是像和她平常说话一样柔和，但是夹带着可以听出来的坚决态度，“抱歉，我知道这很让你伤心，但是我们还是分开吧。”
陶婉婉的眼睫毛垂下，“可以告诉我为什么吗？”
叶树的两只手肘靠在椅子的扶手上，“抱歉，我没法告诉你。希望你能原谅我，并且开始新的生活。”
陶婉婉听完已经起身要走，“行，我收下你的祝福。”说完拿起桌上的清水，准确无误地泼到了叶树脸上。
叶树看着她走出餐厅的门，然后在位置上坐了一会。
和陶婉婉在一起也是因为刚开始觉得这个小姑娘有性格直爽有话就说，但是没过多久他就发现这种有话就说有时候就像一把软刀子，不管是谁，她都能能准确无误地往人的伤口上招呼。
再到后来，陶先生和陶太太找到了他，像是电视剧的情节一样掏出了一张卡，希望他们两个可以从此做回朋友，毕竟他们不认为一个普普通通的高中老师能够负担得起自家小公主打小就优渥的生活。
狗血言情剧男主角在餐厅里坐了一会，估摸着陶婉婉这会已经离开商场了，他才拎着自己的外套从门口走了出去。
没有人说过一天之内不会被泼两次水。叶树刚从电梯里出来，还没来得及站稳，胸前就迎面而来了一杯带着温度的液体。
还没来得及发火，他就闻出来了，是咖啡。
眼睛扫过胸前的污渍，他刚刚抬眼就看到一件熟悉的东西，下午在考场里出现过的黄格子发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