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陇右平定之后,李昭初或派遣或任命一群人过来守卫,参与此次征战的将军们也各有封赏,李世民甚至被封了王爵号秦王,然后兵部尚书杜如晦相公,告诉了这批新进将军们一个好消息。
“诸位可以进练兵营了。”
这对诸位将军来说绝对是比封将军还好的一个好消息,他们可以去演武场或者是校场看士卒们练兵,但是他们不能进练兵营。
练兵营不只是练兵营,里面还有士卒们守卫的核心机密,用工部尚书的话来说,有生之年能进冶铁署,就算是我已经执掌过了。
这里面有许许多多让工部尚书咬手绢的崭新技术,冶铁、制盐、制糖、印刷等多种工艺,明明这些就应该是归他管的,可现在全部都在兵部那边。
哦,还有一个沼气池,甚至搭建都不用他们出手,那些着急恢复身份的俘虏营就都给包圆了。
他现在只有一个能说两句,就是织布,却因为没有洛阳那边送来的布匹花样新颖,还特特地被李昭初敲打了一顿。
现在百姓的房屋修缮,城墙维护,道路维修都不用他们工部,他们现在就是妥妥的一个兵部副部。
工部尚书这事已经是众人皆知的尴尬场面,若是大将军当初是工部尚书,那兵部尚书就得成为工部副部。
所以在杜公带领他们进去逛了一圈之后,其实里面没有什么好看的,就是进去的时候是真的麻烦,特别是冶铁署,足足十二道关卡。
李世民很兴奋,能进练兵营观看各种技术,还能体验这些新兵们训练,校场和演武场的那些都是招式练习,去一段时间就能学会,倒是这个从没有体验过的集体宿舍,还有所谓的新兵训练,然后险些给他累趴。
“世上竟有如此折磨人的法子。”早上就围着练兵营十圈,上午三百个俯卧撑,一下午站姿练习,晚上甚至拉练三次,他睡得那么死都是被队友摇醒的,这个要是少一个人可是要罚一个宿舍跑圈,如此过了新兵训练期后的新任□□,觉得脚底下踩的都是棉花,飘飘然如登仙境。
老兵咧嘴一笑:“习惯了就好啦,都是这样练过来的,我们现在都负重和战马赛跑。”
“啊?”李世民不理解,“有马为什么不骑,非要和它们赛跑呢?”
老兵面容苦涩:“除非对方不防备,不然马军不能攻城啊,我听说您是战场下来的将军,您攻城的时候,不也得用步卒?”
李世民哑然,忽然想起这次跟他去凉州的步卒,好像扛着武器也没落下马军多少,原来也都是这么练出来的啊。
“大将军说,要想从战场活着回来,就得自己长本事。”老兵回忆自己当初被训练得两腿发软的时候忍不住笑,“那会儿大家全是靠着张厨娘的好手艺才撑住,大将军是真狠啊,我们训练她都全程看着,跑步的时候她也跟着,晚食后还教我们识字,学不会的就陪她办公,然后第二天还陪着我们训练。”
“他不睡觉的吗?”李世民震惊,“他是铁打的?”
“也睡过一次,大概是困极了,巡完营靠着柱子就睡着了,我听当时在现场的兄弟们说,想让大将军回营帐,然后被撂倒百八十个,最后还是大都督把人带回的。”老兵眼里露出回忆之色,“据当时的兄弟们说,何副将还赞扬他们进步了,之前面对大将军都不能招架,现在能抵抗一下了。”
李世民啧啧称奇:“真想结交一下。”
“您是将军,必定能相见。我们就只盼着大将军回大兴的时候才能看见了,您别看这练兵营里好像很神秘,其实大将军指挥我们四处打地基的时候只是为了省钱。”老兵想起当初的情景,忍不住哈哈大笑,指着外面的沼气池给李世民讲。
“这个沼气池是为了肥田,然后种粮食,养的那些牲畜是为了每天的饭菜能多点荤腥,沼气引火除了烧饭之外,还是为了让我们有热水喝和热水洗澡。”
“制药是为了伤兵能够及时得到治疗,降低死亡率。”
“制糖是为了给我们一点甜头,甘蔗酒是给我们生辰、识字多或者军中比试的人奖励。”
“制盐是刚开始做菜的时候有苦味,影响饭食口感,就想办法祛除苦味。”
“冶铁是想让我们全员披甲,换上更锋利的武器。”
“织布是因为我们的衣服耗费太多了,磨损的也很快。”
“印刷是为了我们的识字册子,若是人手一本,抄写根本供应不及。”
“甚至还有广受好评的竹纸,那都是我们在司竹园的时候,提前泡好,只可惜大将军做到一半就去了洛阳。”
“哦,还有敕造忠烈祠,甚至为了让我们心怀感激,特意选定了日子,给我们放三天假,能过去看看他们,给他们上炷香。”
“其实和您说这些也不是为了夸耀什么,大将军或许也没这么想过,我或许是自作多情了,但我们切实是受益者。就算我们离开这里,重新回去种田,手里用的农具也是出自大将军的这个冶铁署啊。”
李世民眨眨眼:“其实刚开始就是因为穷,然后为了能节省人力出更多的活,让练兵营作为一个试验,然后练兵营现在成了机密要地。”
老兵点头:“没错,就是这样。”
李世民收获满满地从练兵营离开,还是敏锐地意识到这里面有致命缺陷,兵部尚书杜如晦负担了太多。
“啊,这事……”李昭初也很头疼,满朝相公们也没法说这事,虽然他们也很愿意为杜相公分担一下,但是那也得等技术稳定成熟了之后才能分发。
李世民:“就不能分开么,就算是大将军也不能管这么多啊。”
“房相公说人在精而不在多,主张宁缺毋滥,之前的工部尚书还能挂个名,可现在你也看到了,杜公倒是可以挪去工部,兵部就得重新换人。”李昭初也很无奈,不过很快就又笑了,“大将军这个头衔也不是虚设,杨侑那孩子当初怕给他也砍了,已经许了剑履上殿,入朝不趋,赞拜不名。”
李世民:“……”
啊,怪不得把人派去洛阳,这是怕那个大将军哪天一不高兴给他砍了吧。
“阿姐,我想……”
“不,你不想。”李昭初头也不抬,“你现在是秦王,不是二公子,觉得闷就带着观音婢去街上逛逛,回头想想怎么能给杜公分担点事务,或者去练兵营消磨多余的精力。”
“过两天就是元旦了,我是不会允许你在这个时候去洛阳。”李昭初说完示意女官取过来一个沉甸甸的妆奁盒,“洛阳那边送来的新玩意儿,你去送给观音婢玩吧。那上面还有两本书,你们小孩儿家应该也喜欢。”
“阿姐,我不小了,都成家了,过两年就有孩儿了。”李世民从女官手里接过东西,瞬间被那两本彩印的书给吸引了,“好精巧的心思,这是把日常的洗沐习惯用彩图讲述,可是一本本地画也太费时费力了吧。”
“是印的,那边的刊印署的女娘嫌弃黑白色不好看,求着老师傅学的雕版手艺,自己琢磨着刻出来套版,弄得花花绿绿的。不仅如此,还有时新花样的布匹,然后还结合两者给我弄了一套纸币过来。”
“纸币?”李世民新奇地接过那几张花花绿绿的纸,上面还画了一些风景图案,他尝试撕了一下,竟是没有扯动,“若是能经得住磨损,倒是可以一试。”
“暂时还不太行。”李昭初摇摇头,“我们虽然缺铜,好在缝缝补补也能勉强支撑,纸币还是往后压一压,至少现在不行。”
李世民听出了李昭初语气里的微妙,略一思考也就明白了,他们现在的时机确实还不够成熟,起码得推翻杨广之后才能考虑。
“嗯,那就压一压。”
“还有一件事。”李昭初忽然想起一件事,从一摞公文里翻出来几张递给李世民,“你瞧瞧这个,感觉怎么样。”
“字好丑。”李世民嫌弃极了,但是里面的内容却让他很快就让他对这份文件爱不释手,紧紧地攥在手里,“阿姐,这里面说的是真的吗?”
“等何潘仁回来就能知道了,关中的茶和酒你应该都尝过了。”李昭初想到第一次尝甘蔗酒的时候,忍不住笑道,“茶还算好,甘蔗酒才是灾难,蒸一次的甘蔗酒能勉强入口,两次后的酒就会辛烈烧喉,三次以上几乎就是毒药了。”
李世民点点头,又聊了一会儿后,也觉得自己不能太过打扰李昭初,拿了东西就笑嘻嘻地回去找观音婢了。
李世民觉得自己现在的生活比之前快乐多了,以前他还会受到老爹的掣肘,可是现在他不仅结交了很多朋友,而且周围的人并不嫌他年纪小,有什么新鲜事都会叫上他。
划重点,他们没人觉得他年纪小。
关中百业兴旺,不仅有地方看歌舞表演,说书,杂耍等,还有每天能看到新鲜乐事的报纸,就是赌场不太够玩。
“观音婢你瞧,我给你带来了新玩意儿。”
“嗯?”
正在为元旦准备的长孙王妃一歪头,就看到了李世民风风火火地跑进来,把妆奁箱放在了桌子上。
“这书居然是彩色的,里面还有图画诶。”长孙王妃却一眼看中了那两本彩色的图书,眼睛亮亮地看着里面的图画,“好精巧的心思,这究竟是怎么想的?”
李世民已经把妆奁箱打开了:“观音婢快来看,这里面有好多新鲜的东西。”
“嗯?”长孙王妃恋恋不舍地挪开眼睛,看向李世民手里把玩的那些脂粉,也凑了过去,惊叹,“这个口脂的颜色很鲜亮。”
“涂上也很漂亮。”李世民挑了些给妻子涂上,眉眼弯弯地夸赞了一句,“到时候我的观音婢一定是最美的女娘。”
“别闹,阿姐那边可说了元旦安排?”长孙王妃眉眼含笑,问了句最近相关的事。
李世民想了想:“礼部那边会删减着安排吧,也不知道那个大将军会不会回来,我想去洛阳,阿姐还不让我去。”
长孙王妃点点头:“那大概是不能回来了,或许那边也会有别的安排,等到了就会知道了。”
三天一闪而过,元旦来临,又是新的一年了,关中宵禁解除了三天,李昭初特意强调了今年的灯会简单办,主要是紧绷了那么久,让大家也都松快松快。
白羽果然没有来,但是送来了一件新年礼物,还有特意写了详细的使用方式,强调了要晚上使用。
远在凉州的柴绍特意赶了回来,与朝廷诸公吃了一顿团圆饭,又欣赏完歌舞表演,然后李昭初就想要散席让他们回家与家人团圆。
还是李纲惦记着白羽送来的礼物,想要请李昭初给大家瞧瞧,又送来了什么新奇的好玩意儿。
“我也不太清楚,挺怪模怪样的一个东西。”李昭初想到白羽给她的文字描述,带着诸位相公来到庭院,随后把那坨东西放在庭院,然后也没让宫人去,自己用火点燃了那个被称为“引线”的东西。
“咻~砰!”
绚丽的焰火在大兴宫的上方绽放,几乎是所有人都抬头看着那绚烂焰火,一时间都震惊地不能言语。
李渊震惊:“我女儿手下果然是人才辈出!”
李世民喃喃自语:“我的礼物简直弱爆了,这个大将军到底是谁,我一定要去洛阳!”
柴绍震惊:“这人是不是要和我抢三娘,究竟是何居心?”
李昭初看着那绚烂的烟火,就像是看到了白羽狡黠的笑意,瞧,我送的礼物果然很好吧。
等到结束后诸公还有些意犹未尽,颇有些恋恋不舍地离开了。
焰火结束后,柴绍的双眼就一直盯着李昭初,她竟然还在盯着黑漆漆的天空,都已经结束了,还在看什么。
柴绍等人都走了之后才走过去:“都结束了你怎么还看?”
“我看到了,百姓们灿烂的未来。”李昭初含笑看着柴绍,“我们去花园那边走走?”
“好。”柴绍想要去拉李昭初的手,却被她躲开了,他颇有些不敢置信地看她,“你嫌弃我了?”
“我的手……”李昭初张开已经变得粗糙的双手给他看,“我不仅握笔杆,还捡起了之前荒废的武艺,已经不如当初细腻了。”
“那又怎么样,我又不在乎。”柴绍握住了她的双手,然后一把将她抱在怀里,双眼含泪,“我怕得到你的消息,又想到得到你的消息,好在你没事。”
“柴郎,你想做皇帝吗?”李昭初挥退女官,放松地靠在柴绍的怀里,却想到了白羽分析的,她的自觉性的那段话,闷闷地开口,“你不用觉得不好意思,我当初招兵用的资财,除了我的嫁妆外,还有一部分柴家的资产。”
“那不重要,我后悔了三娘,我当初就该留下帮你。”柴绍声音有些哽咽,“这几个月一定很辛苦吧,我都不敢想你攻下关中吃了多少苦。”
李昭初想到白羽,便是一声轻笑:“我也没想到,她总是能给我一个……意料之外的答案。”
“三娘?”柴绍警觉推开怀中的李昭初,扶着她肩膀问,“他?就是这个送给你焰火的?三娘莫非有了与我和离之意?”
“你胡思什么?” 李昭初面色古怪地瞧着他,“我们孩子都有了,做什么和离?”
“那这个大将军……”
“阿羽还是个未及笄的孩子啊,哈哈哈哈哈哈……” 李昭初笑着倒在柴绍怀里,柴绍手足无措地接住她,打结的脑子一时间没转过弯儿,大将军居然是个小孩儿?
与此同时,被惦记的大将军此时正在心心念念地研究舆图,这张舆图是白羽走遍了洛阳之后,对照着原来的就有的舆图,又亲手绘制的,更为详细的山川与水脉的舆图。
作为水域总管,白羽天然就对这方面很敏锐,再加上她翻阅过紫微宫里面的藏书,很快就发现了新挖河道的不足之处。
运河沟通了黄河,黄河裹挟了大量泥沙,遇到洪水,在水量和泥沙冲击下,下游堤坝很容易发生溃堤,到时候就会影响运河,这个影响因素很致命。
现在这个隐患摆到了她的面前,白羽有些苦恼,神祇的天性让她不会放任这么一条不确定因素的河在她的面前,她会主动担任起这份责任。
可是她现在也只能计划,根本没有时间去修。
天下还未平定,谁有时间去管一条河?
若是她的神力在就好了,直接指挥大水冲刷出一条河道,根本就不用一铲一铲地去挖掘。
白羽叹了口气,正打算把舆图卷起来,却被一只突如其来的手按住了。
“你什么时候过来的?”
“这是你画的?”
两人同时开口,彼此看了对方一眼。
裴行俨一双眼睛似乎能放光一样,他看着白羽手中的舆图,面带恳求之色:“能不能让我再看看。”
“舆图而已,你那里没有?”白羽失笑,这孩子怎么这么天真。
裴行俨嘴里嘟囔:“有是有,但是没有你画的好,看着你这个图,我就好像身临其境似的。”
白羽扶额:“你怎么突然过来了?”
“我执勤啊!”裴行俨理直气壮,然后端详白羽的面色,“倒是大将军,你就蹲在这里一宿没睡?”
“怎么可能?”白羽愕然看着外面已经亮了的天空,“我竟然在台阶上做了一宿,那行吧,看完了放我桌上去,我得给李公和魏公拜年,顺便蹭一顿饭吃。”
裴行俨瞪大了双眼:“不是,你好歹睡一会儿吧。”
“天都亮了,睡觉不合规矩!” 白羽挥了挥手,就像风一样跑开了。
“不是。”裴行俨看了眼白羽的背影,还是没忍住嘟囔了一句,“那你大冷天地在外面坐一宿,就合规矩了?”
日子就在吵闹,规划挖渠,顺便给某个罗姓小将军使绊子开始,并称之为收徒的考验中过去了。
到了三月份,白羽收获了王远知给她改造好的第三座庙宇,一座敕造忠烈祠,一座敕造祖师庙,还有一座规模最大,也是最为费时间的华夏先祖庙。
忠烈祠供奉在战场牺牲的将士们,家属们可以住在后面的家属院;祖师庙供奉手工百业的创始人,可容纳任何手艺人聚集在这里交流经验;华夏先祖庙则是供奉那些有大贡献的先贤们,鳏寡孤独残没人奉养的老年人可以居住院里。
这一举动顿时成了洛阳话题议论的重点,尤其是祖师庙争议性最大,匠人们热泪盈眶,他们看到了自己的祖师爷,甚至以后他们也能进去。
三座庙没有限制,谁都可以进去祭拜,特别是由于某些原因,这里面的所有塑像都是白羽按着古籍描述一个个自己捏的,里面牌匾与铭文等是李靖和魏徵亲笔所提,庙里面的装饰和布置被娘子们主动揽去,一直忙到三月下旬才结束。
王远知本以为这座庙忙完了之后,自己能休息一段时间,结果就看到白羽又拿着舆图来找他。
王道长有点崩溃:“你可是大将军,你怎么不珍惜民力?”
“我这也是让他们早点摆脱俘虏的称号。”白羽摊摊手,一脸我都是为他们好的模样,然后展开舆图,“您觉得哪里的风水还好?”
“这次又是什么庙?”
“就建一个……”
白羽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外面执勤的裴行俨给打断。
“报,外面有位大兴过来的使者自称秦王,是带着大都督书信过来的,点名要见您。”
“我在招待贵客,让他过几天再来。”
“大将军,来者是客,还是见见。”
王远知给白羽比划了一个手势,白羽挑挑眉。
“快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