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0 章
因为带进镇上的东西多,这一次沈海是挑着一个木桶和一个竹篮进镇的。祖孙俩一路上顶着烈日进城可着实累得不轻。
他们还是找了先前的那个茶肆歇脚,茶肆老板对他们还有印象,虽说茶肆往来的客人也多但秦黍的机灵样儿还是给他留下了很深的记忆。
“今儿还是来上一碗茶?”茶肆老板热情地招呼了一声。
秦黍看了沈海一眼,举了两根手指出来,“两碗。”
茶肆老板一挑眉,“嘿”了一声,“得嘞,马上来。”
沈海今天兜里还是只揣了点饭食钱,但经了前次那一回,他有些知道,有些钱该花还是要花的。
两碗茶很快被茶肆老板端了上来,一回生二回熟,茶肆老板自诩大家也是个熟人了,因此今儿比上回还要热情一些,话说得也更为地熟络一些。
“老丈这是走亲戚还是过来卖东西啊?”茶肆老板视线往地上摆着的竹篮、木桶上一转,笑了笑问。其实老板是更倾向于这对祖孙是过来卖东西的,平常走亲戚带一些瓜果蔬菜就行了,哪有谁家走亲戚带那么多条鱼过来的。
对,茶肆老板从木桶上没盖好的木盖的缝隙中看见了里头的鱼。
沈海端起茶碗喝了一口,笑了笑,“是来卖东西的。”他们家在镇上可没有什么亲朋,但这话可不好说出来。
茶肆老板便问带了哪些东西过来卖。
沈海:“农家没什么好物,就自家做了一些鱼鲊,还有在河里捕了一些新鲜的鱼。”至于药材什么的,他就直接省了。
“啊,还带了鲜鱼过来啊,那我可要好好看看。”茶肆老板很感兴趣。
他半蹲下看了看木桶里还很鲜活的鲤鱼、鲫鱼,还是挺满意这新鲜的程度的,于是他问了一声,“这鱼怎么卖?”
沈海:“鲤鱼六文一斤,鲫鱼七文一斤。”
这鱼价其实不便宜,毕竟瘦猪肉也才八文一斤。但因为这样的新鲜的鱼也不常见,鱼的体量也不大,所以茶肆老板也不太心疼。
“那我要一条鲫鱼。”茶肆老板也不等沈海动手自己就从木桶里捞了一条鲫鱼出来。
鲫鱼味美,正好拿来炖汤,还很滋补。
秦黍赶忙夸了一句老板,“大叔真会吃!”
老板也很自豪,“那可不是!”
茶肆老板没讲价,爽快。沈海便也大方,他拿过老板手上的鲫鱼手里掂过了重量后,道:“一共两斤一两,我算您两斤。”
他掂过重量不算,还拿秤称了重量给茶肆老板看。重量果然和沈海说得分毫不差。
茶肆老板也不禁赞了一句,“老丈,您这准头真厉害!”
老板付过钱后,双方的关系又近了一步。沈海和秦黍临出门时,茶肆老板还站门口给他们指点摆摊儿的路线。
走了老远,沈海问秦黍,“我们是先去药铺还是先去码头?”
码头人多且杂,这次槐花能卖一百多文,要是带着一百多文的铜板去码头,还是不怎么安全的。于是秦黍就道:“我们先去码头,然后再去药铺。”
去码头要出了这条街,然后往右转,走个半里路就到了。码头的方向正好和药铺的相反。
沈海他们到了码头后,果然发现有不少人在这里摆摊。各种摊子不仅不乱还挺规整的。沈海他们算是新来的,只能找了一个最边上的空地摆上。
秦黍和近旁一个摊主搭着话儿,“大娘,您家的菜蔬好新鲜啊。菘菜、马齿菜、胡瓜都水灵的不行。”
卖菜大娘乐了,小姑娘焉嗒嗒像豆芽菜一般,话倒说得很漂亮,于是她便也有了心思和人闲唠,“你们是新来的吧?这块儿我从来没见过你们。”
她上下打量了一下这对好似祖孙的两人,沈海对上她的视线还笑了笑,卖菜大婶也点了点头回了过去。
秦黍半蹲着,“是啊,我们是从秀水村过来的。大娘你哪儿人啊?”
卖菜大婶朝摆着的蔬菜上撒了撒水,“我就是这镇上的。家里菜种多了吃不完就会摆在这儿卖。你们这是卖什么啊?”
“我们卖鱼,还卖鱼鲊。”秦黍拿起竹篮里从家里带过来的空碗和新筷,小心地从瓮里夹出了几块鱼鲊。
这个天热,因为温度够,鱼鲊里的酸味早发酵出来了。晶莹的鱼肉上放着一层膏脂般的糁,在视觉和味觉的双重的冲击下,卖菜大婶不由地咽了咽口水。
“你们家这手艺好啊,这鱼鲊做出来可真好看。”大婶夸道。
“不仅好看,味道也好呢。每逢我家鱼鲊做好,等风味足了,端上桌时,弟弟妹妹都馋得哭呢。”秦黍将盛着鱼鲊的碗和瓮摆在一起,这样来往的人一看就知道这瓮里卖的是什么,也省了一番来回问话的口水了。
大婶的视线不住地往那碗里的鱼鲊上转悠,秦黍看见了也当没看见,他们家这是小本买卖,容不得秦黍大方,秦黍肯定是不会舍得让人来试吃的。
秦黍淡定如松,卖菜大婶可淡定不了,那酸味只往她鼻子里钻,勾得她啊,嘴里不住地生唾液。又一轮口水咽下去后,卖菜大婶终于忍不住了,她问秦黍,“丫头,你们家这鱼鲊怎么卖?”
“一块鱼鲊六文钱。”这价儿秦黍开得还是挺实诚的,农产品经过加工那是有附加值的。这也就还在镇上,这要是搁县上,那也不是这个价儿了。
但沈海却还是惊了,以往他们这鱼鲊也就在大集上以物换物,关键还不是按块儿来的。他们直接是整瓮正瓮地换,当然换的那物便宜不说量也少。农户一致觉得那里头就是米和鱼肉贵点。手工做出来鱼鲊也就比市面上的米、鱼肉价贵上那么一二文也就行了,再贵他们就觉得莫不是把他们当成了个二傻子了。其实也无怪乎农户这般想,毕竟连肚子都是五分饱的年景儿,谁还会为这点口腹之欲花那些冤枉钱,有那些钱买些粮回来不好吗?!
沈海还在那边惶恐着,这边大婶已然和秦黍讲起价儿来,“小姑娘,你看我们也是隔壁邻居了,碰见就是缘分,不如给我便宜些吧?”
秦黍故意为难地皱起眉来,“大婶,谁说不是呢,这镇上这么多人偏偏就我们碰见了,这缘分确实难得。”她停了一下,然后才道:“可今年年景儿乡下确实难,我们家都没粮了,要不我们也不会只做这一点儿。而且这东西做起来也不容易,这个天气我们还得小心它腐坏了,所以大婶,这制作过程也着实不易啊。”
秦黍看了一眼卖菜大婶的脸色,最后才做出勉为其难的神色道:“大婶,要不这样,你买两块,我给你算便宜一些。就这儿我还是看我们之间这般缘分才舍得的。要知道我家里可是等着我卖的钱去买粮呢。”
大婶也心知秦黍说的不是假话,她虽是住镇上,但谁家没几门穷亲戚呢。是以她知道乡下过得艰难的农户人家是这般光景儿。
大婶:“那……我要是买两块儿,你这里给便宜多少?”
秦黍伸出一根手指头,“一文。”
“……才一文?”大婶皱了皱眉。
“一文能买一个肉包子了。”秦黍咽了咽口水,“我可是在包子铺外站了好久都没舍得将这一文钱花出去呢。”
言下之意,我对自己都抠成这样了,还舍得让你一文,已经是很大方了。
大婶抿了抿唇,凭心说,她也觉得这小姑娘挺大方的,甚至还觉得这小姑娘挺仁义的。毕竟就她俩那还不到一盏茶的缘分,这小姑娘家境都难成这样儿了,还舍得便宜她一文。
大婶直接要了两块,秦黍正要给她拿芦苇叶包上的时候,就见大婶狠狠一咬牙,“再给我加两块儿。”
全程看到尾的沈海眼睛都快要瞪出来了,没想到,大外孙女一张嘴还挺能忽悠的!
“谢谢大婶照顾,一共二十二文。”秦黍掰着手指假装算了一下,报了个数儿出来。
还在掰着指头算的大婶,一愣,然后讶异道:“丫头厉害啊,这算的速度比我快多了。”
秦黍将包好的鱼鲊递了过去,“跟着外祖在大集上待多了,算多了就快了。”
大婶笑了笑,接过鱼鲊,这话题就这么过了。
秦黍将收来的铜钱全给了沈海,沈海收在贴身的布包里。
卖菜大婶看到了,笑道:“不用那么小心。我们这块儿有军爷过来巡视呢,没什么小偷儿。”
难怪这一片摆摊得那么多,看着还那么规整呢!原来这是有人镇着呢。
秦黍正在心里感叹着,然后就听大婶给她丢了一个“惊天喜包”下来,“对了,我忘了跟你们说了,咱这块摆摊是要交钱的。”
“交……交钱?”钱还没捂热乎呢,这就得又出去了。秦黍颤颤巍巍地问了一句,“交多少?”
大婶伸了两根手指,开了句玩笑,“两个肉包子。”
不说这茬儿还好,一说那两文钱的形象更具体了,秦黍心也更疼了,两文钱换了两个肉包子她还能带回去喂弟、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