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1 章
魔侵，人相食。
乌鸦盘旋在沉寂的城镇，一声一声沙哑而嘶哑的叫声，像是大地给出的信号。
严冬尽跟着驱魔司的人来到这个城镇，这个城镇到处弥漫着血腥和肉块，苍蝇在地上嗡嗡的叫，享受着他们的盛宴。
物品杂乱，桌椅倾翻，房子窗户多有处损坏，可见事发时人们的惊慌逃命。
但是现在，一切都归于了平静。
他们留下小部分人来善后安顿死者，便匆匆赶往下一个目的地。
暗中策划这一切的人已经不管不顾，做事毫无章法。
他们的魔气和魔物也并非取之不尽，用之不竭。
经过这一轮一轮的爆发，明显感觉到他们已后劲不足，有点力不从心。
然而，这正是众人所担心的，待他们走到绝路之时，定会不顾一切代价达到自己的目的。
那时，不知会发生什么，正道还有无能力抵挡。
驱魔司的人和几位宗门弟子，或骑马或御剑飞行，极速赶往下一个目的。
路上听见不远处有微弱的求救声。
他们连忙过去查看，只见一个女子血肉模糊躺在地上，嘴里还无意识的在喊着救命。
而一个男子蹲在一旁，双手抱着一团肉块，埋脸啃食，他手上的肉块已看不清模样。
见到来人，女子呕出一大口血，眼泪从还算完好的左眼涌出，哀求道，“求求你们救救我的孩子，求求你们...”
沾魔的男子察觉到来人，向他们扑过来，被驱魔师的人一刀砍掉了脖子。
严冬尽看着从他手中掉落的血淋淋肉块，依稀能得出来是什么。
她愣愣地看着驱魔司的人处理这里的惨状，这个场景勾出了严冬尽脑海里的模糊记忆，把它描绘的愈发清晰。
她想起那时更加惨烈，几乎所有地方都不能幸免。
即便他们有半仙相助，也无法阻止世界变成地狱，生活在这里的人，痛苦挣扎，惊慌逃命。
幸存的人大多被收容在宗门，受宗门庇护，而宗门弟子也到处去寻找幸存者。
“你为什么不愿意救我们？”
“求求你。”
“你是我们唯一的希望”。
“这是你的责任，你怎么可以逃避？”
“都怪你犹豫，这个世界才变成了这个样子。”
“仙子，救救我们。”
脑海里的嘈杂声扰的严冬尽脸色苍白，她觉得在这段记忆里，她是个罪人，被众人审判。
她想起，在一个整洁温馨的小院离传来的哭喊，她走进看到一个年轻妇人费劲从屋内往外爬，身后扑来一道身影。
那时她手中软剑挽出一个完美剑花，逼退了那人，走进却发现妇女半边身子已经血肉模糊。
“我们两个已经没救了，我儿在西厢房床底下，你帮忙...”身旁摔落下妇女丈夫，鲜红点点溅在脸上，而她手上的软剑滴着点点红雪。
妇女的丈夫已经失去了意识，只有啃食的本能。
妇女捂着脸，呜咽被吞在喉间，稳住声线哀求她，“你让我随他去了吧。”
“拜托你了。”
她牵着找出来的小孩，小孩估计是吓到了，乖乖跟着她走，一句话也没说。
她也不想说话，迷茫地看着远处的风景。
“炎音，别听那些乱七八糟的话。”熟悉的声音响起，她发现自己被抱在一个温暖的怀里。
严冬尽:无今吗？
可她却想起当时自己唤的名字是....
“青松。”
青松紧紧抱着她，“既然那人是半仙，怎么不见他救世，净让别人去送死，他倒坐享其成，你别听他的。”
她记得她那会心情复杂，并未回话。
青松声音带上一点慌张，“谁知铸出来的剑是否真的能行，不过是一场赌博，以你性命为筹码的赌博，你不要理会他们，我们再想想其他办法。”
拥抱的力度越来越大，似乎要把她揉进骨血。
她不想欺骗青松，但有些事情...不得不试。
她拍了拍青松，没有正面回应，“我没事。”
——
“冬尽，你脸色不太好。”
手上传来温暖，间无今宽大的手掌紧紧裹着严冬尽的手，她被这股温暖从回忆中回过神来，定睛看着眼前的人，“无今，你来了。”
“你不舒服，我先送你回去。”间无今欲搂上她的腰。
“我没事。”场景和话音和记忆里对上，恍若隔世，她摇了摇头，不能耽误手上的事情，开口道，“我们按计划继续吧。”
奔波了一天，两人回到铸器峰，见峰里的人都鼓舞欢欣。
一问才知，两个月过去，内室那扇墙的光最近逐渐暗淡下来，再过几天便可开炉了。
冬去春来，铸器峰的树木冒出点点浅绿嫩芽。
开炉的日子到了，严峰主并未大张旗鼓，只告知了几个亲近的弟子。
严冬尽心中始终不安，早早去找了间无今。
间无今现在并不防备她，她轻轻松松便把青雉唤了出来，和他们一同前去。
严冬尽同众人站在内室的这一扇墙前，青雉趴在她头上，“你们铸了一把新剑？”
严冬尽点点头，差点把青雉滑下去，青雉揪着她的碎发稳住身形，自言自语道，“好像不太妙啊。”
严冬尽闻言，心下一沉，她也隐隐约约感觉到这次不会成功。
但严峰主上次力竭，至今还未恢复，若是没有成功，恐怕没有人能再启动这个炉子。
“炎音，你来吧。”青雉稚嫩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严冬尽并为察觉青雉的称呼变化，她想问它如何做。
但身边太多人，她不方便说话。
青雉飘到严冬尽面前，看着她疑惑的表情，“只要你记起来所有事情，就可以找到解决办法。”
“看着很好。”
“这是成功了吗？”
古朴厚重的墙从两侧缓缓移开，露出里面成型的长剑。
剑身银白透红，剑刃流光闪过。
弟子们个个惊叹称奇，视宝剑为希望。
严冬尽能看得出来这是一把好剑，但还远远达不到预期。
间无今一眼不发，作为上古神剑主人的他也能察觉到已经失败了。
大师姐担忧地看向严峰主。
严峰主一脸沉重，眼神暗淡，过去把剑拿出来放入锦盒，看着在场的弟子，语气稳重却难忍失望，“铸剑...没成功。”
“怎么会呢？这分明就是难得一遇的宝剑。”
有个弟子没忍住反驳了一句。
严峰主神情严肃，“做好配合驱魔准备吧。”
在场的人都心知肚明，这是最后希望破灭的意思。
千百年前那场浩劫，他们都有所耳闻，世界化成炼狱，即将撑不住的那一刻，半仙下山，神剑现世，救天下于水火。
而如今，半仙没有，神剑也失败了。
绝望的氛围逐渐笼罩着铸器峰。
严冬尽回到院子，青雉说的话是她今日听过最有精神的话语了。
青雉:“炎音，你想起来了吗？”
严冬尽:“我不是炎音。”
青雉:“你就是。”
严冬尽:“我只是拿到了她一点模糊的记忆。”
趴在肩膀上的青雉没了声响，她转头看去，发现它已经不见。
寻了一会，没寻到青雉倒是看到了间无今。
间无今轻轻抚平严冬尽因找东西而微乱的鬓发，声音温柔，“别急。”
“青松”一词差点脱口而出，不过舌头一转把话音纠正回来，“无今。”
“你是不是把青雉抓回去了？”
间无今并不打算隐瞒，“是。它会害了你，你少接触。”
严冬尽知道他在担心什么，解释道，“我并不是完全听信它的话，我会有自己的判断。”
间无今轻轻搂着她，鼻尖传来她独有的香味，声音带有一丝哀求，“你不必做什么，我会处理好。”
原本想要争论的情绪一下子都平复了下来，她了解他，无论说什么都不该改变他的这个决定。
严冬尽不想欺骗他，只静静地任由他抱着。
春风吹醒了大地，温暖阳光透过嫩绿斑驳落到地上，给新冒出了一层葱绿嫩草镀上点点暖色，一副生机勃勃。
铸器峰的人不知何时和间无今达成了一致，严冬尽再次被禁止出门，不过只是把她的行动限制在铸器峰内。
严冬尽也不介意，她按照自己的节奏悄悄准备着铸器的材料。
外面情况似乎很糟糕，铸器峰已经尽量不让外面的情况影响到峰内，但紧张的氛围、消失的弟子隐瞒不住。
严冬尽表面随着他们的愿，乖乖窝在藏书阁看书，偶尔炼点小物品送人。
间无今外出的越来越频繁，即使他清理干净身上的血迹脏污，一身的肃杀之气也掩盖不了。
“冬尽。”间无今温柔缱绻地唤着严冬尽。
今日和往常一般，他刚回到第一件事情是找严冬尽。
严冬尽放下手中的话本，向他飞扑而来，“回来啦，今日看到了一个非常有趣的故事，我说给你听。”
间无今虚虚搂着严冬尽，他用了很多次洁衣咒，还去沐浴了，依旧觉得自己满身脏污，不想弄脏严冬尽。
门外传来嘈杂的声音，脚步声伴着说话声越来越近。
是严冬尽便宜爹爹严峰主，他气势汹汹地跨进了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