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菱歌昨夜四更醒过来一次后，和杨侧妃搂着沉沉睡去，早上又用了少许清粥米汤，然后喝了安神的药后，又迷迷糊糊的睡着了，杨侧妃却一直心神不宁。
昨日她骂了吴夫人一场后，她就担心独孤夫人会有所惩诫，后来菱歌情况凶险，她也顾不上多想，今日这一茬又被想起来，才有点后怕。
她令吴夫人大大丢脸，骂李家忘恩负义，那忘的是皇家的恩，代王的义。这话如果细品，就是兄嫂也站在了恩义的对面。
兄嫂心思缜密，很难不想到这上头去，自己父亲的那一点救命之情，真要论起来，或许兄嫂还会觉得好生养着自己也是难得了呢。
杨侧妃越想越烦恼，只坐着发呆，越来越觉得心神不定，想让碧儿找人请杨俊来一趟，看他能不能想办法给襄阳大长公主去个信，她想独孤夫人万一要送菱歌走的话，大抵会把她丢到李府。李府她是万万不敢让孩子去的，如果襄阳大长公主能把菱歌接走就好了。
可是碧儿告诉她，独孤夫人在院外派人守着，不让人随意出去，她的心一沉。
她不是一个有急智的人，又在府中只是客居，只好拿了财物，让碧儿去找守在院外的人打听一下，有没有什么风声。
碧儿很快就回来了，摇头告诉她守门的人不收，啥也不肯说，只说独孤夫人让人守着。
杨侧妃有心想闯出去质问独孤夫人想做什么，但是看了看熟睡的菱歌，又按捺住了，这可怜孩子才刚脱离凶险，她不想让她再受惊吓，独孤夫人想做什么呢？只是圈在院中不让出去那倒还好了。
接下来的半天，杨侧妃坐卧不安。
午后，独孤夫人果然姗姗来了，杨侧妃反而平静下来，能怎么样呢？人为刀爼，我为鱼肉，大不了一起死了算了。
独孤夫人进到屋里，神色平静，杨侧妃却知道这个阿嫂城府颇深，自己万万不是对手，于是也不试探她，直接问道：“阿嫂想把我们怎么样？”
独孤夫人从容坐下说：“你是我们杨家的人，自然还是在我们杨府。至于菱歌，我们是不好留了，你昨日那样对待吴夫人，我总要对她有个交代。本来吴夫人是要将她送往掖庭，我和你阿兄想着孩子又小，念着她和你这半份母女之情，就不送掖庭去了。吴夫人的意思要菱歌亲自去给太夫人道歉，让令姬消气才算完，再说了，人家嫡母和生母都在，你也不好霸占别人的女儿不是？我看你还是把她还回去算了吧。”
杨侧妃气得发抖，说：“阿嫂明知那个老虔婆不会放过菱歌，什么去道歉，就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孩子这么小，还能被搓磨几回，昨日那一场就差点要了她的小命，去了李府，她还能活几天？”
独孤夫人想起杨俊单衣立雪的事，恨得牙痒，又见杨侧妃出言不逊，厉声喝道：“你还是这么不知分寸，口出狂言，要不是你昨日失了分寸，谩骂郡公夫人，攻讦李府，事情会这样吗？我今日派人去探望令姬，听说令姬昨日回家也是发烧谵语，受了很大的惊吓。她是太夫人的心头肉，太夫人资深望重，我不能不给个交代，菱歌我肯定是不能留了！”
杨侧妃想起昨日李令姬走的时候有恃无恐的模样，心说她受了惊吓倒是奇闻，但看独孤夫人态度坚决，她茫然地说：“难道就这么将菱歌送入虎口不成？”
独孤夫人看她将李家形容为虎穴，忽然又有点好笑，只慢条斯理的说：“于情于理，你都不好拒绝李府的要求，怪只怪你们不知收敛，虽然你阿兄职位比他家高，但也不好以势压人是不是？”
杨侧妃绝望的说：“要把她送去李府，不仅她活不成，那也是要我的命！”红着眼睛对独孤夫人说：“老太婆非要逼着菱歌去，那还不如我们娘俩一起死了算了，称了你们的心！”
独孤夫人不豫：“称谁的心？阿妹这话可要凭心，她既是你半个女儿，我也不想她太过落魄，这样吧......”她沉思半想，才开口道：“我看让孩子先到仙居尼寺去避避风头吧，待这件事过去了，我再给太夫人赔个罪，你看怎么样？”
杨侧妃来不及想这其中的关窍，脱口而出道：“这怎么行？她一个人怎么能去那里？我陪孩子去吧！”
李府，她不会让菱歌去，更不会让她去掖庭，那里多的是是拜高踩低之人，后宫里杨皇后虽然还在，颇有贤名，但万万照料不到那么多，且菱歌要是去掖庭，自己就难得见到她了。
尼寺里虽则生活清苦一些，但那里都是一些失意之人，说起来很多都是菱歌的长辈，连太皇太后都在那里剃度出了家。杨坚夫妇虽然没有优待她们，但好歹女眷们只要不触怒他们也无性命之忧，二是大家都是落魄未亡人，没有了争锋之心，虽然辛苦，但跟掖庭比胜在清净。
杨侧妃越想越觉得去尼寺是最好的选择，看她低头沉思，独孤夫人神色微动，嘴角微挑，杨侧妃没看见，看见了也不明所以。
她的反应和独孤夫人所料大体不差，昨夜她就思虑过了，杨侧妃不知收敛，她又不能将她赶离杨家，自家夫君大功告成之后，杨侧妃的身份肯定水涨船高，自己夫妇膝下成年的女儿，除了杨皇后，二女三女都已出嫁，裕华和媛华还小，杨坚的亲妹堂妹加起来也只得三个且都已成家，算来算去能联姻的，现在就只有这个堂妹。杨坚是不会浪费的。
自己就是讨厌她，也得按捺住，但不给她一点教训，又恐她得寸进尺。所以当吴夫人想把菱歌讨回去时，她对吴夫人说，李妃对代王感情深，万一李妃想护着菱歌，徒然坏了李妃和她们的母女姑嫂之情，还不如拿菱歌威胁冯氏，令她自尽，既不会坏了她与李妃的姑嫂情分，又可除去太夫人的眼中钉。然后把菱歌送去尼寺，她就是一个孤儿，在尼寺长大以后也只能做一个尼师，日子可以想得到不会好过。
她意味深长地说：“日子还长得很呢......”吴夫人果然同意。
然后独孤夫人假意要将菱歌送往掖庭，又说吴夫人想将菱歌讨回李府，杨侧妃大为急眼，这时候独孤夫人提出将菱歌送往尼寺，和她所料一样，杨侧妃马上觉得仙居尼寺相比前两个地方是个不错的选择，攻心之计立竿见影。况且独孤夫人也收到了吴夫人递来的消息，得知冯氏果然依言自尽，独孤夫人心中暗暗满意。
不得不说独孤夫人拿捏人心很准。
于是对杨侧妃说：”你去尼寺陪着那孩子，你阿兄必定不乐意，这样好了，我做主让你陪到年前吧！我知你不放心，等她习惯了寺里的生活你就好回来了，他们宇文家也有人可以照顾她。”
心想先把这小女孩挪出去，到时候她回不回的来可由不得你。杨侧妃则想，只要让我先去陪菱歌躲过这阵风头再说，如果寺里清净，不用再目睹勾心斗角，何尝不是一个好去处？到时候回不回来两说。
两人各怀心思，约定等菱歌好了以后就安排去尼寺，就这么平和地决定了菱歌的去向，杨侧妃没有再闹，独孤夫人很满意，
独孤夫人走后，杨侧妃看那些守卫还在，知道独孤夫人这次不会妥协，开始盘算带的东西。
不久，菱歌醒来，杨侧妃看她精神很好，情绪也没什么不对，还扮鬼脸逗自己笑，偏偏脸上的伤痕发散开来，比昨日吓人，所以显得比往日里丑怪趣致。
杨侧妃又是欢喜又是伤心，欢喜的是孩子远比她想象的坚强，又伤心自己护不住她，被赶到那荒郊尼寺。
等她搂住菱歌，告诉她这两日大约就会被送到仙居尼寺，没想到菱歌惊喜地问道：“真的吗？”
杨侧妃很意外，问她：“那里很清苦的，你不怕吗”
菱歌问：“怎么清苦？”杨侧妃想了想，简单的解释说：“去了那儿以后，没有好吃的，没有好玩的，穿灰衣，说不定以后还得做活，早晚得在菩萨面前念经.......”
菱歌“噢”的一声，眼睛里射出兴奋的光芒，说：“我知道呀，以前母妃去礼佛带我去过，寺里面有小师傅就是这样的，”说着又天真地补充道：“他还没有头发呢，怪有趣的！”
原来，小孩子心里根本没有吃苦这个概念，只要能离开杨府，远离独孤夫人，她觉得这都不算什么，反而有一种跃跃欲试的新鲜感。
杨侧妃看她天真，不由得被她逗笑了，问她：“那寺里以后也没有你杨家阿兄，你舍得吗？”
菱歌愣了一下，情绪才低落下来，没精打采的说：“不舍得！”
她又缩进杨侧妃怀里，扁着嘴说：“不舍得阿兄们，可是我不想住在这里，我怕......”怕大相国，怕相国夫人，怕给阿姨招祸.....
杨侧妃叹了一口气，说：“走了也好，这里就是一个是非窝。”
权力的中心，也是漩涡中心，一个浪头拍来，一不小心就会碎如齑粉。
接下来两日，菱歌完全康复，只脸上还有痕迹。
独孤夫人也定了日子送他们走，她打定送走菱歌，自然不会让杨俊和杨秀再有机会见她，免得节外生枝。
这两天她让人盯着哥俩，一放学就在慎德院抄书，睡觉时分才放他们回去安歇。
杨秀问独孤夫人还要抄到什么时候，独孤夫人说抄到过年的时候，杨秀叫苦不迭。
他人小，写的慢，几乎把所有的玩乐时间都用来抄书了，杨俊虽然写得快些，但他的量是杨秀的双倍，更是觉得吃力，之前的人偶也没有时间做了。
他答应了菱歌一定会很快将之前做了一半的人偶做完，本想着这几天菱歌伤病，想赶紧做好让她开颜，可是独孤夫人就像铁了心似的，不让他们有时间去做别的事，包括探望菱歌。
终于，抄到第三天晚上的时候，杨秀忍不住了，抄着抄着就将笔掷到了书案上，大发脾气：“每日抄这许多，手都要断了，我不想抄了!我要去找菱歌玩，从前晚到现在我还没看过她，我要去看看她好了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