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梦如幻（四）
“对不起，皓薰，我还是那句话，后天我必须回去，”我坚持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但我不能让工作占满我全部的生活，黎华对我来说同样很重要。”
金皓薰点头：“我知道了，公司和电视台这边我会处理。”
我知道他并不认同我的决定，但强人所难的事他也从不擅长。
十九号那天，因为突变的天气，航班大面积延误，我在候机室里等得心急火燎，最后总算在天黑之前上了飞机。
我拖着行李箱直接跑到黎华的公寓，明亮的灯光里，黎华走到我面前接过行李箱，他换了一身居家装，状态比我松弛得多：“累了吧？先休息一下，很快就能吃饭。”
屋子里开了冷气，干爽舒适的感觉更让我嫌弃自己身上的潮湿气息，我踮脚亲了亲他：“身上脏兮兮的，我先去洗个澡。”
“等一下。”他一把将我拽回来，给了我一个结实的拥抱。
小别重逢的喜悦后知后觉地涌上来，我紧紧环住他，只希望时间能在此为我们多停留片刻。
洗完澡，换了干净的衣服走出来，客厅已经溢满了食物的香气。
我食指大动，但还是先去行李箱里拿出了提前准备好的生日礼物。
黎华看到盒子很惊讶：“这么有钱？”
“没有，不太贵的。”我小声说。
价格六位数的手表对黎华来说不算什么，但贵在是全球限量版，我托古芊菁费了好大周折才买到。
黎华将手表戴上，扣好，左右欣赏了一番才郑重说：“谢谢，我很喜欢。”
我知道他是为了让我开心，也知道我送什么他都会珍视，可我还是很受用。
爱一个人就是千方百计想给他最好的，而金钱是最简单粗暴的表达方式。
工作时我很少吃东西，常常一天只吃点沙拉，此时对着黎华，我抛开所有矜持和克制，大快朵颐。
我们天南海北地说着闲话，一顿饭吃了两个多小时。
“专辑宣传期之后就是金曲奖，然后我应该能稍微休息一下。”我说。
“我接了黎导的新电影，金曲奖之后要进组。”
艺人谈恋爱就是这样，彼此间最大的鸿沟是工作。
“没关系，”我强颜欢笑，“到时候我来剧组探班。”
世事难料，半个月后，我的第二张专辑改变了我的人生，也震惊了演艺圈。
之前在新专辑的筹备会上，因为我创作的《下一站天后》这首歌，几位制作人和高层们进行了激烈的探讨。有人认为这首歌一定会火，理应作为主打，也有人认为这首歌太小女生，而且主打歌不该选择合唱歌曲。
最后周映彤拍板，将《下一站天后》定为专辑的第二主打歌，并且邀请古芊菁与我合唱。
正是这首歌，一夜之间火爆全国。
从前我以为自己足够有名，社交平台几百万粉丝，第一张专辑里有几首歌传唱度不错，《Reflection》还上过奥斯卡。但《下一站天后》所带来的东西，让这一切微不足道。
我的名字连续很多天停留在热搜前十，社交平台的粉丝数在短短几天里突破两千万，街头巷尾到处都能听到商店餐厅在播放我的歌，工作邀约更是多到金皓薰一个人无力应对。
“我宣布这是二十年来最好听的歌！朗朗上口又很值得推敲，预测会成为华语金曲！”
“神专！首专已经很出色了，本来觉得能保持水准就很不容易了，没想到还有大惊喜，若绮宝藏女孩！”
“这首歌发行不到一个星期，我们全班都会唱了，每天大家都在唱！谢谢若绮，做你的粉丝好幸福！”
“被MV最后方若绮和古芊菁站在舞台上的画面感动哭了！不知道为什么，就是很感动！”
“求两位小姐姐直接做组合吧！两个人都是颜值天花板，而且一个热情大方，一个冷若冰霜，太绝了！”
“第一遍听觉得旋律太简单，方若绮的嗓音天赋唱这样的小情歌太可惜了，但听到后来……真香！也就是她这样的天赋才能诠释出那些细致入微的感动。”
“‘在台上任我唱，未必风光更好，人气不过肥皂泡’，这歌词写得太动人了！方若绮的才华好惊人，虽然之前因为各种花边新闻对她没什么好感，但还是被她的天赋和才华折服了……”
“这几个月经历了那么多委屈和不公，还能交出这样的作品，方若绮真的很难让人不喜欢，何况她还有这样一张完美的脸！”
……
所有人都在说，方若绮红了，真正的红了，红到老人小孩都会唱她的歌，红到人们提到她不再第一时间想到她的母亲或是黎华，红到演艺圈这数十年，不曾有人拥有过这般风光盛况。
歌名仿佛预言一般，为我指向一条通往天后的路。
在访问中，主持人问我：“是什么样的契机让你写下了《下一站天后》这首歌？是因为对成为天后的向往吗？”
我诚实回答：“是在录制《恋爱旅程》的时候，有一段拍摄在地铁上，我听到‘下一站，天后’的报站觉得很有意思，突然就有了灵感。”
镜头外的林芬芬和金皓薰不停地朝我挤眉弄眼，提醒我不要说不该说的话。
提到《恋爱旅程》就等于提到黎华。公司认为现在是我和黎华解绑、建立自身形象的最佳时机，所以我参加的所有通告，主办方都会被要求避免提到黎华。
尽管我觉得这般讳莫如深实在没必要，但我理解公司的苦心，尽量配合所有安排。
我主动继续，摆出侃侃而谈的架势：“实际上是一种双关，是一个女孩子要成为天后的心情，也是她在去天后站的路上，看到铜锣湾的恋人们，内心对爱情的憧憬。而选择两个女生一起唱，也是呼应这种双关。而且我和古芊菁的声线很契合，很符合这首歌想要表达的感觉。”
主动提古芊菁准没错。
这一个月昏天黑地地赶通告，有一半时间都是和古芊菁一起。
起初我担心，《下一站天后》为我们两个人都带来了极高的人气，但歌是我写的，又是我的专辑先发行，我所获得的关注度远高于她，不知心高气傲的她是否介意。
谁知她非但不介意，还因为演艺事业凭借这首歌上了一个台阶而对我心怀感激。
她出道的这些年花瓶形象根深蒂固，难得现在有作品被传唱，在金曲奖得到多项提名，她对工作和对我，都充满了前所未有的热情。
金曲奖的颁奖礼，我和古芊菁一起走过红毯。因为媒体和粉丝的热情，我们在红毯上停留的时间比谁都长。
进到采访区，林立翔的采访还没结束，刚好到最后一个问题：“这次你入围了最佳歌手大奖的争夺，有没有信心？”
林立翔谦虚地回答：“能入围就是很大的肯定，竞争对手比我更值得拿这个奖。”
“那你更看好谁获奖呢？”
林立翔迅速朝我的方向瞥过一眼：“方若绮，于情于理我都认为是她。”
完全出乎意料的答案，我怔住了。
虽然我入围了很多奖项，但最佳歌手颁给我这种只出道一年的歌手简直天方夜谭，何况金曲奖近几十年来都是男强女弱，后来索性将最佳男女歌手合并成一个最佳歌手奖，这几年获奖的都是男歌手，尤其今年黎华在日本录制的这张专辑质量口碑皆上乘，颁奖礼前几乎所有媒体预测都将他的名字写在了最佳歌手那一栏。
能入围我都觉得是过誉，尽管我依旧为自己高兴。
因为林立翔的回答，我被主持人追问了好一阵，仿佛不问到我承认自己对大奖虎视眈眈不罢休。
进入内场，我的座位在第一排，左右手分别是古芊菁和黎华，这在几个月前想都不敢想。
黎华还没进场，他座位的右手边正是林立翔，我用玩笑的口吻抱怨他：“你太离谱了。”
林立翔一脸疑问和无辜：“我干什么了？”
“说看好我拿最佳歌手，还不如脸皮厚点猜自己。”
他敛起笑意，直视着我的目光无比认真：“我有预感，会是你。”
有一瞬间，我差点就信了，可看到远远走过来的黎华，立刻又清醒过来。
不过作为本届金曲奖提名最多的歌手，这一晚上我都没闲着。
最佳新人奖如预料般是我的囊中之物，所以尽管得奖的心情很不错，我也没有过分激动，在台上感谢了所有我能感谢的人，又顺利演唱了《秋天别来》。
《下一站天后》获得年度金曲奖也不意外，我把发言机会留给古芊菁，她没说两句就在台上哭得梨花带雨，我只能尴尬又不失礼貌地替她说了几句。就连演唱时她都泣不成声，我几乎一个人唱完了整首歌。
回到后台，古芊菁心绪依旧难平，我陪她平复了好一会儿，在洗手间收拾干净补了妆才回座位，刚好要颁发最佳歌手奖。
果然入围的除了我，全是男歌手——黎华，林立翔，童靖阳，伍亿，哪个都不容小觑。
我突然紧张起来，为了黎华。
和所有媒体预测一样，来之前我毫不怀疑地相信，黎华会拿下这个奖，此时各种光怪陆离的想法却不停地在我脑中闪现。
包括林立翔接受采访时说的话。
没有一个歌手会不觊觎这份最高荣誉，在我内心深处，也藏着那一丝不为人知的微小希冀。
可我更希望黎华获奖，所以从不允许自己幻想拿奖的心情。
颁奖嘉宾高明权打开信封，露出一丝耐人寻味的笑容：“获得本届金曲奖最佳歌手的是……”
心跳在失控，身体微微颤抖，无暇关注大屏幕上的自己，是否还保持着得体的表情。
“方若绮！”
欢呼声，讶异声，掌声，仿佛都是从另一个世界传来的，耳边只有嗡鸣声，还有始终未放慢的心跳声。
“若绮，恭喜你。”是黎华将我的意识唤回来。
我茫然地望向他，被他从座位上扶起来，轻轻地抱在怀里：“我为你高兴，平静一下，要上台了。”
他眼里满是温柔的笑意，我终于回过神来。
只是站在舞台的灯光下，整个人又恍恍惚惚的，仿佛一切都是一场美梦。
但手里的奖杯是真实的，灯光的温度也是真实的。
“谢谢，谢谢大家。我没有想过，今晚我还能拿到第三个奖，更没有想过我会在出道的第一年就拿到这个奖，这对我来说，是一个奇迹。该谢的人我都已经谢过，这一次我想对自己说，无论将来会经历多少坎坷，在最低谷的时刻，也依然要记得这一刻的幸运，要相信，生活不会只有艰难，我也是一个会被上天垂青的孩子。谢谢大家。”
掌声热烈，背过身的那一刻，热泪涌出眼眶。
回到内场，还剩最后一个年度最佳专辑奖，通常如果有两个热门候选人，一个拿了最佳歌手，最佳专辑就是给另一个人的安慰奖。
可今年不同，被叫到名字的，依然是我。
我浑浑噩噩地在众人不知道第几次的恭喜声中走上舞台，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又在台上说了什么，满脑子都是黎华那双平静的眼睛。
他充满绅士风度，永远不会在人前表现出失望。
可明明今年他做了一张极其惊艳的专辑，为了这张专辑，我们还放弃了毕业旅行，到最后，竟是空手而归。
我难以接受这样的结果，所以我也无法想象他会有多失落。
一回到后台，我被众人簇拥着带到了媒体采访区，作为四个奖项的获得者，我不得不接受记者们一个接一个的问题。
熬过漫长的采访，休息室已经几乎没什么人，只有金皓薰在等我：“赶紧换件衣服收拾一下，大家已经在酒店等着了。”
颁奖礼结束后，获奖者要在附近的酒店举办庆功宴，宴请所有在专辑里出了力的幕后成员，这是公司历来的传统。
“黎华呢？”我问道。
“应该已经回去了吧。”
“我……能不去庆功宴吗？”我知道这个要求太过分，所以语气是恳求的。
金皓薰难得态度强硬：“绝对不行。庆功宴是公司一直以来的惯例，再大牌的歌手都没有破过例，毕竟上上下下那么多人，要是有人觉得你耍大牌，说出去对你的形象影响太大，也很难反驳。而且专辑能成功，同事们都付出了很大的努力，你应该去感谢他们，这是礼貌。”
的确，站在镁光灯下接受掌声的是我，但在背后，是更多人默默地在付出，我理应感激和尊重他们。
可一想到独自面对失败的黎华，我的心就拧成一团，难受得不行。
我决定——
A. 坚持不去庆功宴，回家安慰黎华；
B. 要有职业素养，去庆功宴；
C. 叫黎华回来参加自己的庆功宴；
D. 其他，请具体说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