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R.K.B
那是一个深蓝近黑色的领结,此刻正静静地躺在一个红色的小方纸盒子中,能看出来盒子已经旧了并不是和领结很配套,瑞德摸了摸领结,柔软的材质应该是纯棉中掺了羊绒料。
思嘉不敢看他的反应,干脆低着头脚踢着地上的枯草。
“这是你做的吗?”瑞德少见地摆出了认真的表情,脸上不再挂着漫不经心的假笑。
“不是我做的,是纺棉机做的。”思嘉刚一张嘴就后悔了,自己说的这是什么蠢话。
瑞德轻轻笑了一声,随即便将领结系在了领口,“我很喜欢,谢谢你。”
思嘉抬眼看了一眼,领结做的正对称,在午后的阳光下显得黑亮黑亮的。
不好,看着更帅了。
“咳,那个,瑞德,今天找你来是有些事想问问你。”思嘉摸了摸鼻子说,“我们最好找个没人的地方坐下谈。”
“怎么,你突然想通了,愿意与我发展一段浪漫而刺激的隐秘之爱吗?好了,你不要飞眼刀给我了,我开玩笑的。”瑞德严肃不了几分钟,便又恢复了不正经的模样。
瑞德带思嘉来到一处没人的巷子里,对她说,“好了,这里一般不会有人来的,我有时候和谁想谈一些隐蔽的生意就会来这里,你是有什么事要找我商量呢?”
“唉”,思嘉叹了口气,摇了摇头,很是无奈的样子,“这事也是梅兰妮一厢情愿了,我也就是象征性地帮她问问罢了,她最近看城里难民这么多,又存了让难民去耕荒地的想法,真不知道她哪来这么多的爱心,明明都自顾不暇了,罢工刚按下来竟又想着要养难民了。”
瑞德却从这话中捕捉到了一些问题,“乡下荒地很多吗?是……黑人跑了?”
“嗯,有一些,但塔拉还好。”思嘉不想与他聊这个。
“罢工又是怎么回事?你们这个冬天经历了很多事吗?”瑞德继续问。
“哦,那个只是工人被居心不良的人煽动了,没什么事已经解决了。”
思嘉说的满不在意,但瑞德知道罢工可不是那么容易解决的事,眼下邦联军节节败退,邦联州内经济濒临崩溃,身处社会底层的黑奴们是最不好过的,出逃不过是他们在找寻一条活路罢了。
“你们想向我借粮吗?思嘉这可不符合你平时的谈生意的水平啊,你怎么一开始就把自己的想法都亮出来了。”
谈生意当然要先围着对方的需求聊,谁要是先亮底牌谁就输了,思嘉一直很擅长这套技术,甚至可以说是无师自通的。可是今天他听到瑞德这样质疑她却只是瘪着嘴嘟囔一句,“谁跟你谈生意了。”
“原来你是在与朋友谈心吗?好吧。”瑞德在巷子边找了一块大石头坐了下来,然后突然问了一句不甚相关的话题,“你最近有看过报纸吗?”
“我不爱阅读。”报纸也是一样的。
“是了,那你一定不知道谢尔曼在报纸上对邦联州立下的那些恶毒的屠戮誓言了。”
“哦,瑞德……”
“谢尔曼在报纸上放出狠话,他说他就是要让整个佐治亚州都鬼哭狼嚎,就是要让整个佐治亚变成地狱,就是要让所有佐治亚人——不管男女老少,不管穷人和富人,都感受到刻骨铭心的痛苦,他的军团将为毁灭佐治亚州而后快。”
“你——”思嘉突然看不懂瑞德了。
“我也看不懂我自己了,当我看到这句话时,我感觉屯粮也无法让我快乐了……其实这种战争宣言,是很常见的心理战术,打击敌人的后方支持力量,让敌人从内心中恐惧战争……但是我知道,谢尔曼不是说说玩的,他一直是来真的。”
“我们……我们会输吗?如果我们会输,那就赶紧输吧,我到现在也不懂这战争是为了什么。”
“思嘉,你愿意做这件事吗?我的意思是说,你个人也支持威尔克斯太太救济难民吗?”
思嘉想了想说,“其实……原本我是不愿意的……这种事情,难民……感觉跟我很遥远的,但是我刚刚听你说谢尔曼的那些话,那个无耻的恶魔,若是能给他带来一点点阻碍,我也愿意做这些事了,真希望哪天能当面崩了他的脑袋,这个魔鬼!”
瑞德笑了起来,笑得很畅快,“太好了,我们之间又多了一个共同点呢,我们有了共同痛恨的一个人呢。”
“哦,算了吧,瑞德,这算什么”,思嘉满不在乎,“全邦联州谁不痛恨谢尔曼呢?这算什么共同点。”
“不不,那可不一样,”瑞德将头摇地很得意,“在别人身上那是很正常普通的,但在我们俩身上,那是非常珍贵难得的,谁让我们是那么臭味相投的伪君子呢?”
瑞德答应了出粮救济难民,这倒是真的出乎思嘉的预料了,原本她不过是以这个事为借口想要见见瑞德罢了,压根没料到他会答应。当然了,瑞德也是讲了一堆条件的,例如要与难民签订协议买断其战后三年的劳动所得等,这些投机的细节他这个大投机商自然是会想的周全细致的,不可能让自己赔钱的。
难民是要进行筛选的,也不是什么人都能获得这个好机会,为了保证这件事的未来收益,这个工作自然由瑞德自己负责,他会每天将选好的难民送到琼斯博罗,再由庄园主来挑选看得过去的难民,三人再签订三方协议。渐渐地,这件事在亚特兰大也流传了开,虽然大多数围观群众依然抱着怀疑的态度看待瑞德为难民供口粮这件事,但还是有少部分对他支持和赞美的声音。不过思嘉相信,如果瑞德能把自己的臭嘴管住不去说那些嘲讽邦联军的言论的话,他的名声会更好,她现在也有些看出来了,瑞德就是不喜欢别人夸他,他总要把别人惹生气了自己才会舒服。
时间很快就到了四月,一天傍晚,梅兰妮从外面回到家时,居然从怀中掏出一小包被手帕包裹起来的金币。
“你猜是谁给我的?”这天思嘉刚好在亚特兰大,没有回塔拉,梅兰妮将金币放到桌上后神神秘秘地问她。
“嗯?谁会给你这么多钱?”思嘉一时还真想不出来。
“一位想要资助我们援助难民事业的女人——贝尔·沃特林。”梅兰妮缓缓展开手帕,露出里面十几块金灿灿的金币。
“这,这不对啊,她为什么会找到你呢?她怎么知道这件事是你牵头的呢?”思嘉想不明白,因为在外人眼中,这件事完全是瑞德在负责做的呀,梅兰妮几乎是隐身的,贝尔·沃特林怎么可能知道啊。
梅兰妮摩挲着手帕上的R.K.B字样,轻轻地说,“是有人告诉她的吧。”活了三辈子的她,再也不是当初那个傻乎乎真以为贝尔·沃特林是单纯为了支持邦联的“伟大事业”才捐献了这些金币,现在的她只需要简单一想,就能想明白这件事里的门道。瑞德对思嘉的“破例”越来越多,现在连原本守的最紧的粮食都愿意无偿送给难民了,这让贝尔这位自诩为“瑞德身边最重要而亲近的女人”很难再自欺欺人,当做思嘉是对瑞德而言无关紧要的人了。金币只是幌子,瑞德的贴身手帕才是她真正要说的话。
不然的话,想要捐助难民,找瑞德不是最直接的,绕一大圈特意送给她,不就是看中“威尔克斯太太那全城有名的难以拒绝人”的心软吗?不就是看中她和思嘉之间的亲密关系,好无意又高明地将自己与瑞德的姘头关系泄露给思嘉吗?
“咦?这个手帕上绣着字呢。”这时,思嘉也注意到了手帕,“R.K.B...这个牌子好像挺有名的,我记得之前好像在哪里也见到过呢。”
梅兰妮被这话“噗嗤”一声逗笑了,“你忘了吗?是你那顶帽子啊。”
“哦,对对”,思嘉恍然大悟地点头,“那应该是法国的牌子吧,瑞德说帽子是在巴黎买的。”
“那应该是吧”,梅兰妮点了点头,“法国的手帕是挺好的,我家里也有好几条。”
“也有这个牌子吗?”
“哦,那可没有。”
“那应该是新出的品牌吧。”
梅兰妮眼睛转了转又说,“你说,我们是不是应该写一封信感谢她呀?”
“啊?有必要吗?”
“当然,你想她的身份,大概是不会有收到来自女人的善意了,所以我觉得我们有必要给她写一封感谢信。”
“哦,那,那你写吧。”思嘉隐约不想跟贝尔·沃特林有接触,她觉得自己会忍不住对贝尔有敌意,可她又觉得这敌意让她感到羞耻。
“你来写。”
“什么?为什么我来写?”思嘉惊到了。
“算了,还是我写吧。”大不了,她写完后,署上思嘉的名字嘛,梅兰妮感觉自己的这一招真是妙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