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苦肉计
打定主意后,思嘉便开始计划怎样趁着嬷嬷不注意摸进隔离室中。嬷嬷每天大多数时间都呆在隔离室中照顾三个病人,只有送餐、取餐盘、取出待洗衣物这些时候会走出隔离室,嬷嬷只负责贴身照顾病人,至于具体的清洗工作另有别的患过伤寒的黑人去做,所以每次嬷嬷只会离开很短的一段时间,便又回到隔离室了。思嘉想,这么短的时间内,她未必会被传染上,为了万无一失,她可以进屋之后喝掉妈妈和妹妹们水杯中的水,如果她们刚好有吃剩的餐盘没有收的话,就更好了,她把她们的饭吃下去的话,伤寒就一定跑不了了。
思嘉必须要保证自己的病足够严重,这样她才好以“临死前想见你最后一面”的理由去找瑞德,也可以利用严重的病况得到更多的药物,她知道妈妈一定会将药物分给孩子们,如果药物不够多,那妈妈还是得不到有效的救治的。
可是,她又不想让家里人知道自己是主动染病的,家人一定会阻止她,那么假使她第一次失败了,这个方法就彻底没法用了。她观察到,有一个时间段,嬷嬷会离开屋子相对较久,那便是每天早上7点钟左右,嬷嬷这个时间刚吃过早饭,要去上厕所的,而这个时间也是屋子里最有可能有尚未收拾的餐盘的时间了。
思嘉来不及去考虑这个方法是否周全,她也顾不上想要怎样和瑞德周旋,怎样取得药物后尽快回家,她等不及了,因为生命正从她母亲的身体中一点点流逝。于是她在打定主意后的第二天一早,便趁着嬷嬷早上离开隔离室后,迅速窜到屋子里了。
隔离室中窗户已经被厚厚的窗帘封的死死的,一丝阳光都透不进来,因此整个屋子也显得黑黢黢的,空气沉闷又潮湿。爱兰此时正躺在东边的床上昏睡着,苏爱伦和卡丽恩的床则并排靠墙被放置在了西边,苏爱伦是醒着的,正躺在床上,卡丽恩也正坐在床边吃早饭,她们见到姐姐闯进了屋子,全部愣住了。
思嘉没理会她们俩,而是直直奔到爱兰的床边,抄起床头的半杯水就咕嘟咕嘟喝光了。
“啊!”卡丽恩发出了一声短促的惊呼。
这半杯水喝完后,思嘉又忙奔到卡丽恩的床边,她对着呆呆的妹妹们说,“安静些,我给你们带药回来,别跟别人说。”
说罢,她又抢过卡丽恩吃了一半的饭,大口大口地往嘴里塞。
“啊!你不能吃啊!”卡丽恩虽然不清楚姐姐这是在干什么,她只知道这样做会让思嘉染上病的,于是她用力扯着餐盘,不让思嘉吃。
正在这时,嬷嬷竟然回到了屋子中!
“啊——”嬷嬷刚想大声叫喊,后半句话却没发出来,因为思嘉一个健步上前捂住了她的嘴。
“嬷嬷,你不能把妈妈吵醒,她不可以知道这件事情!”思嘉小声又坚定地对嬷嬷说道。
嬷嬷彻底被眼前的画面吓傻了,可是她也确实被思嘉的眼神镇住了,没有再大声喊叫,她抖着双手问,“思嘉小姐,你在做什么?”
思嘉趁着嬷嬷慌张的时候,又吃了两口饭,确保这事没了回头路之后才对嬷嬷说,“我有办法弄来药,我不能就这样眼睁睁的看着妈妈病的越来越重,既然我知道哪里有药,我就必须要得到它们。”
嬷嬷这时才猛然反应过来,她一下子抢过卡丽恩的餐盘,“可是你这是又在做什么呢?”
思嘉咽了口中的饭后简单干脆地讲了自己的想法,“巴特勒先生那里有药,不光有药,还有白面奶制品和酒精,但是如果只是你们生病的话,我怕他不会愿意帮我们。”
嬷嬷终于听懂了思嘉这种极限一换一的作死计谋,她一下子就哭了出来,“怎么会有这样的事情,我不会允许这样的事情,爱兰小姐会心碎的!那位巴特勒先生既然愿意救你,为什么会不愿意救你的家人呢?他如果不愿意救你的家人,又怎么会愿意救你?你这个傻孩子,你要气死我了呀!”
思嘉没有做声,她知道自己这计谋听起来真的傻透了,也荒诞透了,可是她却非常清楚的知道,这是最好的方法,她很确信瑞德不会放任她去死,但她的家人就真的不一定了,或许瑞德也愿意救,但她不敢赌,机会只有一次,她必须万无一失。
嬷嬷从屋子中翻出家里最后半瓶威士忌,求着思嘉喝下去,“小姐,你快喝下去呀,这个世界怎么会有这样的事呀,爱兰小姐若是知道了会恨我一辈子的!”
嬷嬷没有任何办法能让思嘉开口喝酒,她只好求到家中的男主人杰拉尔德那里,这思嘉倒是不担心的,她知道她爸爸很多时候做事已经没有主意了,这些年很多事都是听她妈妈做主。
当杰拉尔德听懂嬷嬷说的话后,脸上浮现出悲怆的神情,他喃喃说道,“老天,我是犯下了什么罪过,你要这样来惩罚我,我已经六十四岁了,已经是一把老骨头了,老天你为什么不带走我呢?我的妻子才只有三十五岁,我的女儿才十九啊,不,我不能这样做,凯蒂,你快把酒喝下去吧,若是让你妈妈知道了,她会终生恨我的。”
“爸爸”,思嘉蹲下身来仰视着杰拉尔德低垂的脸,“我们是爱尔兰人,爱尔兰人不怕伤寒病的,你想想,为什么你没有生病,而妈妈病的最重呢?伤寒在这世界上最先伤害的就是爱尔兰人,所以现在爱尔兰人也最不怕伤寒,我不会死的,我会带着药和食物回来,最终我们全家都会像以前一样,开心健康地活下去。”
杰拉尔德不敢看女儿的脸,他闭上了眼睛,他知道按照女儿描述的那个方法远不仅是赌上思嘉的生命而已,还有女儿的名声和后半生的幸福,这几乎就是要让他把女儿拱手送给那位臭名昭著的巴特勒船长了,而对方却未必愿意要。
杰拉尔德捂住脸无助地老泪纵横,“凯蒂,爸爸自小对你很好的,为什么要让爸爸去做这样的抉择呢?”
“爸爸,你不用做选择的,我早已经选择好了。”
是啊,全家早就知道,思嘉想要做什么事情,是没任何人能阻止的。
主动染病后的第一天,思嘉的身体没有任何反应,到了第二天,伤寒依然没有任何要来的迹象,这让她开始担忧自己之前是否真的染上了病,嬷嬷和爸爸每天对她的状态提心吊胆,可是妈妈的情况又越来越不乐观了,皮疹甚至已经爬到了她的脸上了,一直以来都有一种说法,当伤寒的皮疹爬到脸上时,这个人也就快活不长了。思嘉很害怕自己最终染不上病,也怕她就算染上了但妈妈没能撑到她将药带回来,她第一次如此痛恨自己这副健康的身体。
到了第三天时,她的身体依然没有反应,思嘉忍不住又闯进了隔离室,这次她不再有底气去面对嬷嬷了,她只能低着头说,“嬷嬷,原谅我的任性吧”,然后再一次抢了妹妹们的水和饭吃。
嬷嬷这次倒比之前平静了许多,她甚至颇为乐观地想,或许上帝也不忍心见到这种献身,因为体谅思嘉的孝心而不愿让她染上病呢,也或许是她家大小姐遗传了父亲一样的抗病体质,所以她并未多做阻拦,她也知道自己阻拦是没用的。
在嬷嬷的纵容下,思嘉干脆直接住到了隔离室中。卡丽恩为此一直哭哭啼啼地,因为自己给家人带来了伤寒而深感愧疚。思嘉知道这事不能怪卡丽恩,可是她也为妹妹的动辄哭泣感到心烦的很,偶尔还会小声斥责她不要再吵了。苏爱伦难得没有对思嘉阴阳怪气地说话,当然她们俩之间除了阴阳怪气是不会说正常的话的,所以事实上她们之间一直没有说话,也可能是因为苏爱伦正生病难受着不想说话。
思嘉主动照顾起了爱兰,一边照顾一边思考怎样表现才会从瑞德那里得到最多的药和食物。首先,一定不能说她是冲着药去的,不能提一丁点关于药和食物的事,一定要说她是冲着见瑞德去的,她想在死前见瑞德最后一面,想在死前跟他表白,这种事情若是发生在其他男人身上何须如此周密地筹谋呢,他们早就感动地忘乎所以了,可是瑞德他偏偏是那么精明的,他总是能看透自己的一切想法,所以她自己是一丁丁点也不能提药品和食物这件事的,但是她又需要让瑞德知道她窘迫无药的状况,所以,她必须要有另一个人告诉瑞德这些事,她需要一个聪明麻利的女仆一同赔她去!
那么,谁最适合做这件事呢?嬷嬷当然是最适合的,可是她却需要照顾妈妈,家里不能没有嬷嬷;迪尔西也勉强可以,但是迪尔西即将临盆了,又没患过伤寒,让一个即将临盆的孕妇赔一个伤寒病人演这一出戏,也太过分了,尽管迪尔西只是她家中的仆人,这也是不行的。家中也有其他患过伤寒的仆人,可偏偏那些仆人只是单纯干活的,伶俐话是一点儿也不会说,还都很喜欢嚼舌根,别该说的话没说,反倒把她主动染病这事漏出去了。
思嘉算来算去,能赔自己一同出门见瑞德的,居然只剩下一个笨手笨脚的普里茜来,而且普里茜是没染过伤寒的。
正当她准备pass掉普里茜时,脑子中却突然闪过一个念头:假亦真时真亦假,普里茜有个绝佳的优势,那便是她够笨够不中用。想一想当她拖着重病的身体去见瑞德时,身边带一个笨手笨脚的女仆,效果要比带一个伶牙俐齿的女仆好一万倍。精明最容易让人生疑,笨拙才会显得真诚,而且普里茜原本就是她的女仆,陪她出门最为正当最不会引起嫌疑。
而且,普里茜因为其母亲迪尔西快要临盆了,为了防止患上伤寒,这些天她们一家一直没有与主人有过任何接触,所以普里茜压根不知道思嘉是主动染病这件事的,有什么能比压根不知道秘密更能守住秘密呢?
以普里茜这种爱传话的性格,思嘉甚至不需要交代她任何事,她也一定会把家中窘迫的情况全盘托出的。
再没有比普里茜更合适的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