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与水
众人在向鲛人村子里赶去,大家都是轻功好手,就算多带了一个断腿的人也影响不大。
雄娘子被绑着套在袋子里,他们轮流抗在肩上。雄娘子道:“诸位,在下知道自己难逃一死。在此之前,能不能让我去看一眼静儿的墓,我就想去看一眼。之后任由各位处置”
他已经在宫南燕那里听说司徒静自杀的消息。也知道了无花武功被废之后遭人暗杀。他觉得这些都是报应,自己年轻的时候祸害了多少女儿家,现在自己的女儿遭遇了同样的事情,他只觉得心如刀割。
“你真的是想得美,现在让你去了,你接下来是不是还得去看看无花尸体,再接下来是不是还要去神水宫守你女儿的墓,你觉得我们会信你?”
说他是真的改好了,但昨天他下毒的时候可是没有手软。黄鲁直是真的没有对不起他的地方,可他在那里直接下毒,如果不是因为他们所处地方还算繁华。不然就算陈溶月没有砍到黄鲁直要害,他也会流血过多而死。
就算他真的没有坏心,难道他想要什么就得满足他?又不是有毛病。
楚留香是第一次来水生者村庄里,众人在大雾中行走,前面的小水鱼给他们带路。
“将星象与潮汐结合的阵法,这实在是很厉害。从未听闻过这种阵法的搭建方法。怪不得江湖里从来没有过鲛人现世的传闻。”楚留香感叹道。他出生不凡,自幼就有很多绝版典籍可以随意翻阅,可是这样的阵法真的是头一次听说,同中原的一点都不同。
他生出一种期待。他本就是看到这个世界上出现什么都不觉得奇怪的人。现在能够见到之前接触不到的另一个世界。探索未知,还有能比这更开心的事情吗?
他之前已经听其他人讲过这个地方,可是真正的看见了鲛人还是很惊奇。他不禁想道:如果鲛人是真的,那么其他典籍中记载的是不是也是真的?等这次找回了三个妹妹,他能不能去试着找一下。
“你们……来了。”治说道。
“对啊,我们来了。母神交代的事情我们干好了。话说你现在进步很大嘛。都能只停一下说完一句话了。”胡铁花热情得上去拍拍治的肩膀。
治:别拍我好吗?谢谢。你手劲好大。而且我这一句话只有四个字。
众人进了那一个双层塔楼,母神早已等在了那里。
那位水汇成的母神在半空中看着雄娘子。雄娘子现在已经说不出话来了。他只是呆呆的看着这个人。本来打算说出口的求情也咽了下去。
无孔不入的水流灌入了他的口鼻中,他挣扎几下终于没了动静,就这么溺毙了。死的悄无声息。是不是每一个生前做过许多坏事的人,他们死的时候都是一样的脆弱无力,和当初被他们害死的人一样。
雄娘子倒在了地上。
母神的声音响起:“你们要去神水宫,那就跳入水中吧,我用水流送你们过去。不用担心空气,我能解决。”
他们不打算去很多人。以水母阴姬的武功,去的人太多说不定会拖陈溶月的后腿,她现在最需要的是母神。而他们本就不想和水母阴姬正面冲突,去把人悄悄带回去就好。
所以最后去的只有两个人,楚留香和司空摘星。这两个人就算是打不过,他们也一定跑的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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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回到他们刚刚分开时。
陈溶月跟着宫南燕和那位来找她的女子。她问到:“你们的宫主喜欢什么啊?我第一次上面拜访总不能空着手去吧?”
宫南燕道:“你倒是懂些礼,不过师傅没有什么喜欢的,她只是会潜心修佛理。”
陈溶月完全不懂佛,也不懂佛理。她总是觉得这两个是完全没有关系的东西。那些佛理都是后人研究出来的,又不是佛亲口讲出来的。而且就算是亲口说的又能如何?现在的儒学让孔子、荀子亲自来看他们还能认得出来吗?所以佛不懂佛理也很正常。她自己觉得信教没有用,但也管不着别人。
她思考过后还是打算去买点最常规的上门礼物。她跑去糕点铺买了两包点心提在手里,在宫南燕复杂的目光下小跑过来。
她居然真的以为自己是去做客的?
去神水宫的路很难走,要先爬山,再到一处石林中,在山后会看到一座小庙。庙里有个聋哑尼姑,她实在是太瘦了,瘦的就像是一颗枯树。苍老、干瘪但却始终笔直。陈溶月看了她好几眼,将一包糕点悄悄留了下来。
难道习武之人都不怕营养不良的吗?
她们三人一起坐上了一艘小舟,在水中摇摇晃晃的往前走。四周是茂密的树丛灌木,河流清澈见底,弥漫着雾气,还有各种各样的鸟叫,和各种各样的风铃声。
如果来的是一个精通乐理的人,一定能在这里听出不少东西来。可是陈溶月的音乐素养仅限于:嘿嘿,真好听。
“你们平时就是这么出入宫门的吗?”陈溶月问到。
“不是,那是因为你的缘故,我们才会坐小舟,我们平时不是这样出入的。”那位少女回答。
小舟靠在了岸边。
她们三人又一路顺着台阶往下走,越往下,空气越潮湿,四周的石壁似乎在往下渗水。
莫非这神水宫是建在湖里的不成?
她突然想问一句上辈子被无数人问过蛇院人的话。“你们在这里住着,不会得风湿吗?”
她想着,就问了出来。
宫南燕现在不想说话。她本来就是个十分会利用人的弱点,也十分会撒谎的人。可是这些对前面那个姓陈的女人似乎起不了太大作用。第一次见面,她尚且可以说是自己太过匆忙,了解不足。可是后面她再套话也没什么用,这个人的想法思维都太跳脱了。她把握不住陈溶月的思维,就像她不知道去二仙桥要走哪条道。不过这人提起了二仙桥,会不会这个地方有什么意义。
除了师傅,这是她见过的第二个可以沟通天地自然的人。她是风,这和她这个人也是相配的,强大、随性、自由、不在意世俗。她似乎不会为什么而烦恼,也不会为什么而停留。她觉得世上的女人都会羡慕她,不是因为美丽的容貌,也不是因为高强的武艺,仅仅是因为她是那么的自由。
陈溶月见到了水母阴姬,她是一个很高大很英俊阳刚的女人。这种形容词一般不会用在女性身上。但水母阴姬确实如此,陈溶月觉得自己一米七在古代女性中已经很高了,可是水母阴姬至少有一米八五。她的脸上透着威严,面部线条刚硬,她就只是站在那里,一句话都不说,谁都不会认错她。
陈溶月觉得,她看起来就像是一颗巨石,不像玉石一般剔透柔和,不像宝石一般绚烂夺目,她只需要立在那里。岁月流逝,万物生长,花开到靡颓而后衰败。而她就在那里,在天地自然之间,无需改变。
陈溶月笑了笑,挥了挥手,提着那一包糕点就向水母阴姬走去。
一阵风飘到了巨石上。
她们两个人坐在了湖中心的巨石上。两个蒲团,水母阴姬坐的很板正,陈溶月的两条腿随意的盘着。打开了她买的那包糕点,递给了水母阴姬一块,然后给自己吃了一块。是她最喜欢的山楂糕。
水母阴姬愣了一下,她似乎没有想到,可她还是接了过去。
气氛变得柔和了一些。
“听闻你在城中和君子剑一战,你已经沟通了天地元素?”水母阴姬的声音也是冷硬的。
陈溶月回答:“是的,不过我不太一样。我是那种天生就很容易和天地沟通的人,我先感觉到了风,才开始练的剑。不过风和剑,这两样事物很是相配,不是吗?”
两人讨论了好久,陈溶月实在是觉得水母阴姬是个很厉害的武学大师,她自创的武学便是从水流中得到的灵感。而后又把禅宗心法与自身武学结合。
陈溶月却在这还算融洽的氛围里直觉到了不对劲,她一向是个跟着直觉走的人。
她问:“你似乎有一些不对劲?是因为什么?”
水母阴姬问:“你可曾喜欢过他人?你会喜欢上一个什么样的人?”
陈溶月心理都能演咯噔文学了。不会吧,不会吧?
她认真回答道:“还没有呢,我也不知道自己会喜欢上一个什么样的人。不过我觉得他不需要武艺超群,也不需要有多大成就。只要能够让我开心就好了,就算我们最后没有走到一起,但回想起来他带给我的快乐一定要比难过多,能够找到个这样的人就好。”
水母阴姬道:“我本不想问的。他,他怎么样了?”
他原来不是在给自己脸上贴金啊?可是他配吗?陈溶月没有在这里装傻,她直接回答。
陈溶月说:“我不知道,但我猜他现在已经死了。当年受过他毒手的人来复仇了,他是不会活着的。”
水母阴姬脸色突然变得很白很白,她本是不想提起雄娘子的。她为情所困数年来武艺不再精进,她为此潜心修佛。她本就是一个练武很有毅力的人,曾经为了参悟掌法硬生生将自己置于瀑布下一周。她修佛也是如此用心,不然也不会让无花得手。
可是之前,就在她女儿自杀后不久,她可以操纵一些水流了。她惊讶于自己武学居然会在这样的时候突破到了下一个阶段,这是要她忘却尘缘。她想要忘了雄娘子,可是回忆总是折磨着她,她每次看到宫南燕的脸,就会回想起那段时光,甚至比以往更加激烈。
“你难道真的爱他?可是,他配吗?”
“你还不明白,你是操控不了自己的感情的。我这一生只有过两个人,这都是我造下的孽。可我却放不下。”水母阴姬道。*
陈溶月不理解,陈溶月不知道该回答什么。看着陈溶月清澈中带着几分愚蠢的眼神,水母阴姬只问:“是谁杀了他?”
陈溶月说:“你要找杀了他的人?那个人应当已经到这里了。你不觉得这片湖有些太过平静了吗?”
是太过平静了,连水流的声音都没有了。
水母阴姬一惊,挥掌向水中打去。水面还是那么平静,她的掌力像是泥牛入海,毫无动静。
“怎么回事?”她惊道。
话音刚落,湖面形成了一个巨大的,向上的漩涡状水流。漩涡的最上端凝聚成了一个女性的形象。
她柔和的声音飘来:“那个罪人已被我溺毙在了大海里。”
水母阴姬道:“这是怎么回事?”
陈溶月用手捂嘴,凑过头去,用她能快速理解的方式简短的说:“二十年前有一个变成人的鲛人死在了雄娘子手里,这是他们的母神。”
水母阴姬此时的脸色陈溶月不知道该怎么形容,似哭非哭,似笑非笑,还带着一丝解脱,剩下的她就看不出来了,毕竟不是显示屏。
“二十年前?水?他溺死在了水里?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母神放开了对水的禁制。
水流开始随着水母阴姬旋转,形成一道道水波。
这是顿悟了?原来信佛真的有用?
水母阴姬的声音传来,她的声音也没有那么冷硬了,还传来了几分年轻的感觉,她深深看了一眼母神,对陈溶月问:“那么,可否来与我战一场?”
陈溶月也笑,她拿起剑。
“好呀,那就打一场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