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烧桃花庵,王朝如神降
半山腰的桃花庵,此刻火光冲天,黑烟滚滚,连带周围十里桃林都烟雾弥漫,平日那蓝湛湛的天幕,也因此染上了土黄色。
然而,奇怪的是,如此大的火,桃花庵里竟一片静悄悄,无人喊走水。
当王朝等人刚赶到山脚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让人胆战心寒的画面。
“坏了!”黄捕头脸色骇变,“有人赶在我们之前到了桃花庵。”
韩彰目瞪口呆地看着桃花庵的熊熊大火,一脸不可置信:“难道是有人想杀人灭口?那可都是孩子啊。”
那冲天而起的滚滚浓烟,如一击重锤敲打在心上,让几人越想越魂飞魄散。
“快去救人。”王朝声音都有点发颤了,立马施展轻功,率先往桃花庵飞驰而去。
“走!” 韩彰随后跟上。黄捕头因为轻功最弱,落在最后面。
此刻,桃花庵的膳堂内,横七竖八地倒着十几个姑子,七窍流血,气息全无。有的姑子身上似乎被刀剑所伤过,灰色的尼姑服染了大片大片的血迹。
整个膳内,充斥着浓浓的血腥味和人体中毒后发出的特殊腥臭味。
婴儿堂内,那长长的大通铺床上,二十来个小婴儿一动不动地躺着,脸色淤青发黑,连一声啼哭都没有。
处于婴儿堂后方不远的厨房内,厨子和打杂大娘等人也仰面躺倒,照样是七窍流血。还有个厨子被一刀割破了喉咙,大张着嘴,死不瞑目,看起来像是死前正在喊什么的样子。
整个桃花庵静悄悄,只剩下大火噼里啪啦燃烧的毕剥之声。
这里似乎再无任何生命的痕迹。
一片死一般的寂静里,婴儿堂附近茅厕后方的大水缸内,哗啦一声水响,忽然从水缸内冒出三个黑漆漆湿淋淋的脑袋。
一大两小。
大的穿一身灰扑扑的外衫,正是那日带谢箐和展昭入庵借住的叫静尘的小尼姑。静尘手里还抱着个小婴儿,肉乎乎的小脸上,两个可爱的小酒窝,左边酒窝里,一颗小黑痣分外醒目。
静尘旁边,一小男孩牵着一小女孩站在水缸里。小男孩神情冷静,眸光带火。小女孩眼眶通红,浑身轻颤,死死抓住小男孩的手,把自己的嘴唇咬出血丝,拼命阻止自己不要哭出来。
正是东哥和春妹。
一脸苍白的静尘,看着外面的火光,回想起一柱香前的经历,浑身抖如筛糠,转身对着东哥深深鞠了一躬:“静尘谢谢小公子救命之恩。也代咕咕谢过小公子。”
半个时辰前。
她们正在集体吃斋饭。令他们欣喜的是,不同于往日的简陋饭菜,今日的斋饭竟然添了桃花庵姑子们最爱吃的鲜花饼。庵主说,是刚从十里桃林摘的新鲜桃花做的,犒赏下大家这段时日的辛劳。
其它姑子们一下欢欣雀跃起来,纷纷谢过庵主后,就迫不及待地吃了起来。
她也欣喜地举了筷子,却被旁边的东哥悄悄拉住:“静尘姑姑,你能陪我和春妹去一下茅厕吗?”
东哥捂住肚子,一脸痛苦:“昨晚喝了井水,水土不服,啊,不行了,要拉肚子了。”
“呜呜,我也想去。”旁边的春妹也同时捂住肚子,可怜兮兮的看着静尘。
旁边的庵主皱了皱眉。这两个小孩就是麻烦,连上个茅厕都非要人陪。不过倒也不怪他们,这桃花庵的茅厕,总是阴森森的,别说小孩,姑子们也总是结对才敢去。
“啊,快忍不住了,静尘咕咕,求求你了。我和妹妹拉肚子很快的,吧唧一下,你们保证半个桃花饼都没吃完我们就回来了。放心,不会耽误你吃饼的。我也想快点拉了回来吃饼饼。”
刚拿起饼准备下口的姑子们神色微僵,有些哀怨地看着东哥。哎,这两个小孩一点教养都没有,明知道在吃饭,提什么拉肚子。
春妹点点头:“我们拉臭臭最厉害了,哥哥拉的特别臭,像那……”
旁边几个姑子一下打断春妹的话,看向静尘:“静尘,你就赶紧带他们去吧。”
让这两个小孩再说下去,她们还怎么吃得下去。
庵主脸色很不悦,忍了忍,还是开口:“你带他们去,快去快回。搞快点。”
静尘本就想陪他们去,只是见庵主脸色不快,才没敢吱声。既然庵主应允了,便立马放下筷子,带着东哥春妹往茅厕而去。
她一直以为他们是真的不舒服,哪里知道出了膳堂,拐过弯,东哥就一下将她拉到被花丛遮挡主的阴暗处,脸色严肃地道:“姑姑,无论听到我说什么,你都不许尖叫,不许发出声音。”
她呆了呆,还是点点头。
“他们要杀人灭口,饭菜里下了毒。”东哥凑近她耳语,还一下捂住她的嘴:“呆会我们回去的时候,你要装着什么都不知道,切不可被人看出,切记!”
她差点尖叫出声,幸亏嘴被东哥提前捂住。
“不要发出声音!”东哥唇角抽了抽,女人,就是麻烦。
她不可置信地看着东哥。这小孩说的话,太过匪夷所思。她来桃花庵半年了,觉得这里的姑子们都很好,庵主虽然话不多,很少和她们接触,可是,能收养弃婴的庵主,怎么可能是要杀人灭口的啊。
再说,她也没发现这桃花庵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啊,除了每日要给孩子吃药膳和洗药浴。为何要灭她们的口呢?
见她似乎不相信,东哥脸色一沉,一个小孩子,语气却有种不容置喙的威压:“想活命,就听我的,没时间给你说其它。”
她被东哥说的话震惊得失了语言,但也不知为何,却本能选择了相信他。
大概是昨晚和他们短暂的相处,让她感受到这个孩子虽然小,却总给她一种少年老成甚至深不可测的感觉。而那春妹,虽然看起来单纯天真些,却不妨碍她也同样机灵。
东哥将一颗药丸塞给她,带着命令般:“吃了它,再给小咕咕也喂一颗。”
东哥指的是那个长了两个小小酒窝的小婴儿,昨晚,东哥和春妹见到小婴儿后,似乎就喜欢上了那孩子。
“可是,我们为什么不直接逃走啊?”她有点想不通,如果真如他所说有人要杀人灭口,那赶紧逃跑才是硬道理啊,哪里还有又跑回去送死的道理?
东哥有些焦躁:“没见过你这么笨的。跑?哪里跑?这尼姑庵里到处是护卫,没等你跑出大门,就被抓了。快点,拉粑粑的时间快用完了。”
她虽不懂到底发生了何事,却终究是成人,从东哥那严峻的眼神里感受到了事情似乎真的很紧迫,如果再耽误,一定会有严重的后果。
于是,她毫不犹豫地把药丸吞了下去,又偷偷溜到婴儿堂去给咕咕喂了药丸。这个时候,婴儿堂内并没有其它人,还算顺利。
随后就跟着东哥又回了膳堂,按照东哥说的装得若无其事,尽管吃东西,如果看到其它人倒下的时候,也要跟着假装昏倒。
她内心忐忑不安,还得拼命装着若无其事,连那期盼了好久的桃花饼吃在嘴里,都完全不知是啥味道。
果不其然,真如东哥所说,没过多久,果然大家都接二连三地趴在了饭桌上。
当她看到东哥和春妹也假装昏倒后,赶紧有样学样。因为东哥说了,他们因为吃得晚,要尽量等其他人倒得差不多了再倒。
她闭着眼,努力束起耳朵听着周围的动静。身旁似乎有人站了起来,挨个挨个地检查了一遍,没一会儿,膳堂外似乎响起了脚步声,随后有几个人走进来。
她听到庵主对那几人说:“一个不留,都给我烧了,把所有证据全部一把火烧掉。”
……
静尘看着眼前的小男孩,心里不知是啥滋味。
若不是这个小孩,自己今日真的就和其它人那样毒发身亡了。而且,死后,还会被黑心的庵主一把火给烧得灰都不剩,娘亲说过,如果死后不能入土为安,是不能再转世为人的。
听到静尘说的感谢话,东哥面无表情地点点头。
哼,本来他才懒得管闲事,多救一个人就多一分风险。可昨晚他看到静尘不像其它姑子那样不耐烦,而是真的很有爱心地照顾他和春妹,还看到咕咕似乎很喜欢她。
因此,一念之间,他就决定顺手救下静尘姑姑。
哦,他和春妹一来,就认出咕咕了。那孙家的小孙子,曾经承黄捕头所托,让他娘亲帮忙照顾了一段时间,他和春妹都挺喜欢他的,后来被孙大娘接走后,春妹还伤心地哭了好久。
咕咕自然是必须救的。
春妹冷得直发抖,虽然害怕,但因为被东哥紧紧握住小手,一下就有了安全感。
她的哥哥,虽然嘴巴挺毒,可是真的好厉害的。
当时,她和哥哥一起假装昏倒后,那庵主就和所有护卫离开了膳堂,却把桃花庵放了一把火。
而他们在庵主离开后,确定没人时,就趁火小跑了出来,顺便把咕咕也抱了出来。却不巧差点撞上路过的护卫。情急之下,东哥就带他们顺势躲到了茅厕后方的水缸里,谁知道,那些人连茅厕也不放过,照样扔了火油。
没办法,东哥就拉着他们一起钻进了大水缸。几人用衣袖打湿捂住口鼻,虽然难受,倒还无性命之忧。
“哥哥,现在安全了吗?”春妹紧张地张望了下。
东哥刚想回答,不远处就传来了叫喊:“那边怎么还有漏网之鱼!”
东哥脸色一变。
不远处,几个全身黑衣黑裤黑面罩的人挥舞着刀剑叫嚣:“一个不留,斩草除根!”
静尘已吓傻,却本能地伸出一只手,将东哥春妹护在身后,牙齿打颤:“你们快跑,快跑。”
春妹吓得腿软,求助地看向东哥。
东哥小脸崩得紧紧的,看看春妹,再看看浑身发抖却仍然将他和春妹挡在身后的瘦弱静尘,小拳头一捏,带着她们转身就跑。
那群黑衣人跟着追,好在一开始距离较远,不能立马就赶上。
东哥带着春妹静尘跑到一拐角处,那里,放着一些卷成空筒状的竹编晒垫,是桃花庵平时用来晒豆子之类的用具。
“进去。”春哥将春妹和静尘咕咕往晒垫的洞里一塞,“无论看到什么听到什么,不许哭!不许出来!”
说完,随手捞起旁边准备晒的一桶黄豆就往另外一个方向跑去。
他明白,他们几个妇孺幼,面对一群挥舞刀剑的杀手,能让所有人逃脱的几率几乎没有。那么,既然必须死人,就让他挡在前面。
因为,娘亲和公孙先生都说了,要做一个有担当有责任顶天立地的男儿。
春妹大概明白了哥哥是要故意去引开那些杀手,眼眶一红,就也要跟着往外跑,被静尘一把拉住,死死捂住她嘴巴,自己的泪,也滚了出来。
“春妹,不要辜负了哥哥。”静尘对她耳语,再一手捂住还在沉睡的咕咕嘴巴,泪水一颗接一颗。
这一刻,静尘内心是震撼的,动容的,为这个头还不及自己腰部高度的小小男子汉。
这边,那群杀手跟着追过来,因为视线问题,看不到静尘他们所在,只看到东哥的小小身影在一处花丛后闪过。
那群人自然而然就朝着东哥背影而去,眼看就要抵达身后。
东哥突然回头,从顺来的桶里抓出一把黄豆,往地上哗啦啦一扔。那些杀手没有防备,纷纷跌了个五仰八叉。
东哥趁机往外跑。
“娘的,这小子竟然敢阴老子。”那群杀手爬起来,满身戾气,又追了上去。
于是,东哥总是在猝不及防间撒下一把豆子来阻缓杀手的速度,就这样跌跌撞撞地一路将杀手带得远离了春妹他们。
可是,他终究只是一个孩子,无论体力和速度,又怎么能和一群成年杀手相比。当拼尽全力把杀手带到外院时,他终究是再也跑不动了。
东哥不再跑了,转身看着追过来的杀手,看着那些明晃晃的刀剑,一直坚强隐忍的他,眼眶逐渐红透。
这一刻,心里突然就羡慕起黄捕头家的小豆子,羡慕他经常坐在爹爹的脖子上,羡慕他有强大的爹爹保护,羡慕他……
又想起那小谢捕快曾经给他和春妹讲的一个故事,故事的内容忘记了,却记住了一句话:我的英雄,他踏着七彩云霞,身批黄金甲,救我而来。
“谁踏着七彩云霞来救我和春妹,我认他当爹。”东哥牙一咬,泪水滚滚而落。
他的爹爹,抛弃了他们。虽然娘亲骗他们不是这样,可他知道,他什么都知道。他知道,他的爹爹,再也不要他和春妹了,再也不爱他们了。也不要,他的娘亲了。
他再也没有爹爹了。
“臭小子,去死吧。”冲得最快那黑衣人举起蹭亮的刀,向着东哥砍了下来。
东哥绝望地闭上眼。
再见,春妹。哥哥以后再也无法保护你了。对不起,妹妹,哥哥虽然总是毒舌,总是好像嫌弃你笨头笨脑,可是,其实哥哥爱你。
愿来世,还能再做兄妹。
再见,娘亲。谢你所有的隐忍和乐观,谢你为我和春妹背负了所有的风雨。
若有来世,一定护你一身安稳,衣角不染尘,两鬓不染霜。
再见,公孙先生。谢你所有的教诲,是的,我是真的喜欢读书,可我却要食言了,我恐怕,再也没法实现金榜题名的承诺了。
泪水,顺着脸颊,流进嘴里,又咸又苦。
他做好了下一瞬就被刀剑穿身的准备。
然而,预料中的剧痛没有发生,耳边叮的一声巨响,似乎是有什么东西打在兵器上发出的,随即伴随一声惨叫。
东哥猛然睁眼。
见那冲到他面前的黑衣人,突然双眸崩圆,嘴唇冒血,缓缓向后倒去。他手里的刀,也被什么击落在地。
“别怕,臭小子,叔叔来救你了。”有谁的声音,自天边响起,犹如天籁。
东哥缓缓抬头,看向远处。
天边夕阳璀璨,瑰丽一片,有人一身白衣,手持宝剑,破云霞而来。夕阳落在他身上,把他的白衣镀成了淡淡的金黄色,像批了一层黄金甲。
落日辉光里,那人皎皎生神姿。
英武之姿,如神兵天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