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昭（二）：永不迟到

踏过尸山血海，展昭终于站到了那大铜镜的面前。

铜镜下，左右各有一扇石门。

“左边那门，没有危险，只会让你回答三个问题，测试你和她的默契度。但是，”云羡话锋一转：“你每答错一次，她身上的绳子就会收紧一圈，当收到三圈，她就可能会被活活勒死。但你若都答对了，我则按圣上的吩咐，将通往我们这里的石门直接给你打开。”

展昭握巨阙的手，青筋暴起。

“右边那门，会有你意想不到的各种危险。”云羡说得阴恻恻，“展昭，你是很强，但我得好心提醒你，沙漏剩余的时间，只有一柱香了。你若选择了右门，或许等你杀出来时，看到的就是她的尸体了。”

展昭握巨阙的手隐隐颤抖。

眼前这两道门，从外并看不出任何区别。如果是平时，他会毫不犹豫选择右。可眼下，究竟该选择哪边？

左边，怕伤害到她，右边，怕时间不够万劫不复。

宋正开始施压：“展大人，别犹豫了，无论如何选，结局都一样，万箭穿心，烈火焚身。”

云羡骂：“你不说话你会死啊。”

宋正回骂：“老子讨厌这两个家伙，希望看到他们烈火焚身万箭穿心不行吗？”

两人开始互怼起来，宋正反反复复咒骂展昭无论如何选择结局都要万箭穿心。

展昭脑门开始冒汗，心跳不断飙升。

铜镜里的谢箐，开始拼命踹腿。

他一下看向她。

绳子在她一下又一下的狠踹下开始晃动转圈，她再踹了一把后，身子终于转了过去，变成背对展昭的方向，趁云羡和宋正不注意时，她那被牢牢绑在背后的手，冲他比了个手势。

“左。”展昭闭了闭眼，选择了左边。

云羡愣了愣，按下一个机关后，左边的门缓缓开启。

里面，仍有一面铜镜，铜镜旁边，是一道机关石门。

展昭扫视了一圈，转身捞了一个阴煞兵尸体在手上，走了进去。

云羡有些奇怪地看了眼他手上的尸体，不过圣上没说不可以携带尸体，倒也没说啥。旁边的宋正，在看到展昭捞尸体后，先是微微一愣，随后眼神隐隐激动，不过被他强压了下去。

展昭快速研究了下那道机关门，判定门背后应该就是谢箐他们所在的洞穴。只是那机关门貌似只能从外打开，若从内开，则需要耗费不少时间。也就是说，他快速答完题的时间，会比他自己解机关开门要快很多。

来谷城前一夜，白玉堂一宿没睡，抓着他恶补了可能用得上的机关技能。

展昭迅速做了决定，一边回答问题，一边同时开机关，以防万一。

云羡果然开始提问：“第一题，请问，谢箐腰的尺寸是多少？”

展昭微愣后，迅速报了一个数。

正努力平衡身体的谢箐，似乎愣了一瞬。

云羡呆了呆，似乎完全没想到展昭竟然答得丝毫不错。他昨晚才让侍女给她量的尺寸，为了避免泄密，那侍女测完尺寸后，就被他当场杀掉了，所以绝不可能是泄密了。

他敢保证，那丫头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的数据，因为测尺寸前，让她先自己报一个尺寸，然后再对比侍女测出来的结果，如果差了多少，就要挨一鞭子。

“第二题......”宋正几乎无缝衔接地道，“胸的尺寸。”

云羡有些不满地看他一眼，不过倒也没说什么。圣上对他们有明确分工，也让他们互相监督，必须按照圣上的要求执行下去。他们也不被允许在提问时故意拖时间。

展昭照样很快给出了准确的答案，手上解机关的动作也丝毫未乱。

这一次，不仅云羡呆住，连宋正也怔了怔，而谢箐，撩起眼皮看了展昭的方向一眼，眼神微微古怪。

接下来，云羡在宋正的监督下，立即问了第三个问题，都是关于谢箐的。

展昭垂眼给出了同样正确的答案。

宋正：“......”

云羡直接骂了一声。

谢箐眼神愈加古怪。

石门，终于缓缓开启。

门一开，展昭的身影立马映入洞穴三人眼中。谢箐定定地看着他，一直强忍的泪再次滚了下来。站在靠墙一个方台背后的宋正云羡，则眼神复杂地盯着他。

展昭直接冲了进去，手里还捞着那个阴煞兵尸体。

看见他手里的尸体，谢箐明显懵了一下。

宋正神情一下紧张起来。

而云羡，阴冷地笑了一声。

此刻，沙漏的时间，只余弹指之间。

他一跃身，向她疾飞而去。

手里，仍然捞着那具阴煞兵尸体。

看着展昭直接飞了过去，云慕唇边的诡笑愈加诡谲。

圣上压根就没打算让展昭活着离开这里，那第一关的自扎三刀，目的是让他受伤削弱实力。而第二关的阴煞军，则是真的想把展昭弄死。

但圣上说，即便展昭真闯过了所有关口，他仍然活不了。

因为，最后的杀招，就在绑谢箐的绳子上！

他要救下她，必然会斩断绳索，将她抱下去。可谢箐身上的绳索，一旦斩断，则机关会自动启动。

那时候，万箭齐发，烈火焚身。

圣上说了，展昭不是最爱白玉堂和谢箐吗？那他就大发善心成全他们，让他们去地下做一对苦命鸳鸯长相厮守，哦不，做一家三口，永远相伴。

宋正额头开始冒汗，眼里的紧张毫不掩饰。

展昭已飞掠至谢箐身旁，只是，他并未立即斩断那绳索，而是将那尸体往绳索上一卷的同时，才将谢箐身上的绳索斩断。

两个动作一气呵成，同时完成，毫无时差，无缝衔接。

他抱住她：“别怕，我来了。”

云羡脸色一变，这才明白展昭为何捞了个尸体在手上。铜网阵自动启动的前提，就是谢箐身上的绳子被斩断，失去承重物而触发。

只是，这家伙究竟是如何看出来的？

虽震惊，云羡却似乎并不慌张，脸上冷笑更甚。他不知道展昭是如何看出来的，但算无遗策的圣上，又怎么会放过任何一种可能性。

机关没有自动启动是吧？没关系！

他可以手动启动！

展昭和他那小情人，照样难逃一死。

云羡将手放在机关启动处，狠狠拍下去。

然而，他的手并没能把机关按下去。因为，宋正一刀扎进了他的肚脐，同时抓住了他那只准备拍机关的手。

黑红色的血，从他的肚脐咕咕而出。

作为阴煞军的一份子，肚脐，就是他的命门。命门一旦被破，就再无生机。

宋正匕首再狠命往里捅了捅，云羡直接后退着跌在了地上。

“为、为什么？”云羡声音一下变得极其虚弱。

宋正再扎一刀：“你长得丑，老子看你不顺眼行不行？”

那一日，宋气来找他，他方知真相。于是，他毫不犹豫答应宋气，帮助赵曦和包拯他们。

他们提前把承恩寺的情况传递了出去，只是，皇帝做事太过谨慎，掳走谢箐这事，连他和宋气都没告诉，所以他们没法提前把消息透露出去。

极尽腹黑的皇帝，对任何人都有戒备之心，为了防备他和宋然反水，就把他们分开，分别和云慕云羡组队完成任务。

前面的那些关卡，其实无论有没有云羡在旁边，他都帮不了展昭。因为他指挥不了阴煞军，也打不过云羡，再考虑到皇帝最后的杀招，更不敢轻举妄动。

所以，他只能设法给展昭暗示，希望他能听得懂。

只是，碍于云羡在场，他不能说得太明白，只能极其隐晦地暗示，连他自己，都担心展昭接收不到他的提示。好在，展昭竟然真听懂了。在他看到他带了个尸体时，就明白他听懂了。

于是，他一直不动声色，麻痹着云羡，在云羡打算出最后的杀招时，趁他不注意，果断下手。

云羡倒在地上，再无气息，致死都没明白，他究竟是哪里丑，惹了这神经病的不快。

宋正站起来，浑身无力地靠在墙上。

终于，过去了。

这边，展昭抱住谢箐，两人缓缓落在地面。

谢箐伸手，缓缓掀开他的衣服，看着那三道血肉模糊的伤口，泪水一颗接一颗。

皇帝把她掳来后，不仅给她喂了软筋散，还堵上了她的嘴。那云羡盯得可死了，她什么都做不了，只能被挂在那里等待。

好在宋正怕在展昭来之前就出人命，给云羡说了什么，他才把她放下来站在地上，可照样无法动弹无法说话。直到展昭到洞穴后，她才又被吊了上去。

什么都做不了的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展昭扎他自己三刀。

那三刀，扎在了他的身上，也扎在了她的心上。

“傻瓜，哭什么。”展昭将她眼泪擦了擦，“没事了，啊。”

“展大人，你怎么那么傻啊。”她颤着手摸上他的脸，“不疼吗？”

“疼，很疼。”展昭很诚实地承认，“可是，我答应过自己，再也不会迟到，再也不会让你独自面对......”

谢箐将头一下埋在他胸口，哭得不能自已。

那个踏着尸山血海向她走来的展大人，从未迟到过，从未......

展昭摸摸她的头，环顾了一下四周，对宋正道：“多谢宋大人。”

“展大人不必客气，我做这一切，只是因为愧对真正的圣上。”宋正看了看外面，“我们先出去吧。”

“好。”展昭想了想，问，“有火油吗？”

宋正点点头，去隔壁洞穴搬了几桶火油出来，因为最后这关要用到火油，他们准备多了，没用完的就放到了隔壁洞穴。

展昭和宋正一人拿了两大桶火油。

当三人走出那间堆满阴煞军尸体的洞穴后，展昭让宋正把火油倒在不同点，直接放火烧掉了那堆尸体和所谓的铜网阵。

这些本该属于地下的阴暗东西，就让他们永远埋在地下吧。

三人走出洞穴，回头看了眼从洞口弥漫出的浓烟和隐隐火光，掉头离开，准备去找在承恩寺的赵曦等人。

路上，宋正忍不住道：“展大人，你居然真的猜出来了最后的杀招在绳子断掉那刻。我以为，你猜不出。”

那皇帝太阴险，让他和云羡相互制衡，为了说这点暗示，他可是绞尽脑汁。主要他和展昭从未合作过，根本没有任何默契啊。

“不，宋大人，你说得挺好的。”展昭一笑。

因为宋气的原因，他知道宋正会反水。从踏入洞穴的那一刻，他就看出来了皇帝在用云羡防备着宋正。

后来，宋正在对话里隐晦地提到了铜网阵和机关，他就大概明白了，即便闯过了阴煞军这一杀招，按照皇帝的性格，一定还有更大的杀招，而那杀招，往往会在最后时刻，在你最猝不及防的时候出现。

因此，他在和阴煞军厮杀的同时，也在反复琢磨铜镜里的细节，拼命思索皇帝的杀招究竟会以怎样的方式出现。

好在，小白给他恶补过一些机关杀招的规律，再结合宋正的提示，他大概明白了皇帝的后手很可能就在他最后救她下来的时候。

于是，他顺手捞了一个矮一些瘦一些的阴煞军尸体在手里。

至于云羡手动触发机关的后手，他也猜测到了，但却并不知究竟会以怎样的方式触发机关。所以，他在救谢箐下来的过程里，也盯住了云羡的一举一动。

当云羡看向机关发出冷笑时，他就知道了机关在哪里。本想出手直接杀了云羡时，宋正先动手了。于是，他并未出手，但也随时准备接应宋正。

“那还是展大人够厉害，这事要换我，打死也猜不出来。”宋正摇摇头，他一直以为展昭靠的是武力值，如今才发现，原来展昭的脑子一样好使。

不过话说回来，他爹可是惊艳了整个翰林学士院的探花郎，做儿子的，脑子又怎么会不好使呢。

“展大人，”谢箐忽然问，“如果宋正没有给你传递信息，或者，你没能及时想通绳子的问题，那会怎样？”

皇帝曾故意让宋正带她“参观”了一遍洞穴，所以她早就知道皇帝安排了很多关口等待展昭。但是，皇帝却并未告诉她绳子断裂也是杀招。所以她看到他捞了个尸体进来，很是懵了一阵。

不过，当他将尸体绑上去并同时救下她时，她立刻就明白了。

那一刻，是后怕的。

展昭沉默了下：“如果我不知道绳断万箭出这点，那么，我确实会中计。但我一定可以把你在万箭到达前安全扔出去。”

谢箐立马：“那你自己呢？”

展昭看着她，缓缓道：“会死。”

谢箐脸色一下白透。

展昭忽然低笑一声，摸了摸她的头：“吓你的，我穿了小白那件天蚕软甲，死不了。”

死倒不会死，但却一定会受伤，因为，自扎三刀后，实力确实削弱了不少，又在阴煞军那里耗费了太多精力。

谢箐眼眶再次红透。

“箐箐，你为何暗示我选择左边的门？”展昭连忙换了个话题。

谢箐：“我偷听到的。”

她虽不能动不能说话，但可以听啊。有次，宋正和云羡嘀咕，说无论选择左边还是右边，展昭的时间应该都不够。说右边即使最顺利地通关，也需要多少时间。

所以，她赌一把，赌她和展昭的默契，或者展昭对她的了解。万一展昭回答错了，她也赌在她被勒死前，他可以将她救下来。毕竟，韩彰一定会给他带一些能救急的药物。

宋正摸了摸头：“那是我故意放水的，但云羡很警惕，不让我说左边的情况了。”

虽然他暗示了谢箐右边很麻烦，但左边也有点悬啊，毕竟，那些问题也太过分了。反正他爹是绝对不知他娘或者任何一个姨娘的尺寸。所以，这事，还得是展昭。

谢箐悄声问展昭：“展大人，你怎么知道我的......尺寸？”

她自己都不知道呢。

展昭脸皮一红，微微俯身，在她耳边道：“你说呢。”

谢箐：“......”

她知道还问啥问。虽然她和他亲密行为也不少，可也没见他拿尺子量过她尺寸啊。

“展大人，你该不会是趁我睡着了......”

展昭低低笑了一声：“走了，别胡思乱想。”

他娘亲给她做过衣服，自然有她的尺寸，他就不小心看到了而已，当然，其实就算没看过，他也能报出准确数据。

至于原因，不说！

“啊~”谢箐正想问清楚，忽觉脖子似乎又被什么叮了一下，一下疼得叫了出来。

“怎么了？”展昭一下扶住她，满眼紧张。

谢箐指了指疼的地方：“展大人你快帮我看看，是不是有虫子叮了脖子，刚才好疼。”

展昭细细瞅了瞅，发现脖子某处隐隐有一小红点。

宋正淡淡道：“应该是被山里一种速度很快的蚊子叮了，没事，我被叮过好多次了，红点一个时辰就会消了，无妨。”

“蚊子？”谢箐蹙了蹙眉，问宋正：“那这蚊子会飞到地下洞穴里吗？”

她忽然想起，昨日皇帝凑近恐吓她时，脖子也曾这样疼了一下。当时她也有些怕皇帝阴她，不过随即看到云羡也在打蚊子骂蚊子，就没在意了。

但第二次被咬，怎么感觉怪怪的。

“当然会啊，不过洞穴里一般比较少，山里很多。”宋正见怪不怪地道。

“这样啊。”谢箐总算松了口气。

差点以为皇帝又对她做了什么，比如下蛊下毒下什么。没办法，真不怪她疑神疑鬼，那假皇帝太阴险，她这心里阴影大啊。

只是，那假皇帝在洞穴内对她的那番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皇帝曾问她，如果她和展昭只能活一人，让她选择谁生谁死？她选择了让展昭生后，皇帝又说什么把大惊喜送给她。

可从展大人进入洞穴到救出她，好像也没有明显的地方和“唯一人生”挂钩啊？

谢箐使劲揉了揉太阳穴。

也许，皇帝只是故意这样吓他吧，至于那惊喜，她觉得应该是最后赠送的“铜网阵同款”：绳断万箭出。

“箐箐，你怎么了？”展昭立马发现了她的走神

“没啥，就是被那狗皇帝吓怕了。”谢箐收回心神，觉得应该确实是自己想多了。

展昭拥了拥她，抬眸看向承恩寺方向，心里微微忐忑。

也不知，赵曦那边如何了？一切是否顺利。

小半个时辰后，三人终于到达承恩寺大门。

刚到就碰见紫天晓月凤舞和圣女骑马奔出来。

“展大人，你们......平安回来了？”晓月惊喜地迎上来，“我们正打算去找你们呢。”

一看队伍里没有赵曦，展昭急问：“殿下呢？”

“殿下已成功解了蛊。”凤舞神色焦急，“但是.....”

“但是什么？”展昭心里一跳。

“但是，阴煞大军趁我们外出时，出发攻打襄阳去了，殿下让我们来找你们，他自己和龙飞先带着假皇帝赶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