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的决战（二）：拼尽所有
在白玉堂抚下第一根琴弦时，襄阳北门外半里路的树林里，襄阳军和艾玉蓉等人静静地潜伏着。
襄阳一共有东西南北四个大门，南门为正大门。因其他三个门外的地势环境并不利于进攻，所以从古至今，攻城都是进攻南门。南门以外的三门，则是北门相对容易被选择。
考虑到皇帝的阴险，赵曦在去赴约前，就和大家对可能发生的各种意外进行了一一讨论，并针对各种情况给出了应对方案。
这其中，敌军同时从南门和北门进攻的情况，自然也被考虑了进来。北门外那片桦树林里，他们提前就做了一些埋伏，无论从这条路来的是普通王军还是阴煞军，都可用。
至于具体如何安排，则要根据实际情况而定，这个则交给了襄阳军临时统帅白玉堂全权定夺。
所以，白玉堂在发现进攻南门的阴煞军数量不对后，就当机立断让襄阳军全部赶去北门，要他们务必将阴煞军拖在树林一带，决不能让他们靠近城门。
因为阴煞军不比普通大宋王军，他们一旦攻城，会直接撞击城门，按照阴煞军的特点，无论城内安排多少人守城，城门要不了多久都会碎掉。
林子里安安静静，只偶尔有几声鸟鸣。
众人屏息凝神，等待着阴煞军的到来。
远处，忽然响起了雷鸣般的铁蹄声。铁蹄翻飞下，带起尘土飞扬，远远看去，似龙卷风骤然来袭。
黑衣黑裤黑面罩的阴煞军，如一片狂暴的乌云瞬息而至，让林间本就昏暗的光线形如黑昼，那种遮天蔽日的窒息感，让人不寒而栗。
襄阳军战士，齐齐打了个寒颤，身体本能地绷紧。
那片乌云已快到林子前方，襄阳军的副帅模拟了一声鸟叫后，潜伏在林子不同地方，各有任务的艾玉蓉、四大金刚、韩彰、艾虎，甚至智化，均不着痕迹地回应了他的鸟鸣。
带领这部分阴煞军的首领叫莫扎，他一个手势，叫停了阴煞军，在林子前方神色不定地瞧了好一会，挥了挥手，让一个副将亲自进去探了探路。
自古行军都要小心林间埋伏，这点，作为首领，他自然也懂，即便他带的是与众不同的阴煞军。
副将硬着头皮进林子探了好一会，退了回去：“报告莫将军，没有埋伏。”
莫扎点点头，对阴煞军下达继续前进的命令。
马蹄声响彻在林间。
一切仍然安安静静，似乎这林子里确实无任何埋伏。
只不过，当阴煞大军行了小半柱香后，那幽静得只能听见鸟儿欢快叫声的林子里，忽然就从侧方射出无数箭矢。
箭矢是从侧后方而来，所以，阴煞士兵本能地往前狂奔。
然而，前方林子里冒出了无数的绊马绳以及防不胜防的陷马坑，前面的战马被绊倒或者坠入深坑，后面的收拾不及，跟着接二连三被绊倒。
一时间，人仰马翻，万马嘶鸣。
摔下马的阴煞士兵，想爬起来，又被后面跌倒的马压住，人和马一层一层压下来，很快填满那些巨大的坑，即便阴煞士兵不惧疼痛，可被这样层层叠叠地压下来，也压根无法动弹。
而那些战马，则直接被压死踩死了。
鸟叫声似乎更欢快了。
艾玉蓉冲离她最近的王朝比了个加油的手势。
他们自然知道这阴煞军的首领会探查林间是否有埋伏，因此故意没在林间前部分或者看起来最像要设伏的地方安排伏击。等那首领放松警惕后，才开始请君入瓮。
虽然这些方式没办法让阴煞军“死亡”，但却可以打乱他们的节奏，毁掉他们的战马，将他们拖住。
“停！停下来！”莫扎赶紧下令，“全都给我下马，下马！”
后方并未被绊倒的阴煞士兵，立即下了马，小心翼翼地牵着马在林间走，警惕着任何可能的绊马绳和陷阱。
不过，他们走了好一会，都没再遇到陷阱和绊马绳。就在莫扎稍稍放松警惕时，阴煞军再次遭遇了各种防不胜防的袭击。
比如，林间地面上，忽然冒出各种奇奇怪怪的暗器，一番折腾下来，阴煞军的战马报废无数。
莫扎脸色黑漆漆的，虽然他这阴煞大军实力还在，但战马毁了，这速度就慢了。
林子里，忽然到处战旗飘舞，伴随四面八方的呐喊声，听起来，就好像被包围了一样。
莫扎暴躁地下令：“杀，都给我杀光！”
他的任务就是带兵从北门攻城，但圣上的意思不就是要解决襄阳军吗，正好，直接将襄阳军就地正法得了。
襄阳军若亡了，还需要啥攻城！
接下来，阴煞军和襄阳军在林子里玩起了猫捉老鼠的游戏。
襄阳军充分发挥敌退我进，敌驻我扰的方针，和阴煞军在林子里周旋。这一周旋，就周旋了好久。
快黄昏时分，莫扎终是反应过来，黑着脸叫停了到处乱追的阴煞军，压根不再理会对方的各种干扰，直接让大军往襄阳北门挺进。
虽然他们战马损毁无数，慢了速度，但那又如何。这襄阳军压根没能力和阴煞军正面刚，所以他只要带兵直奔北门，这些躲躲藏藏的耗子们，就不得不走出阴暗。
那时候，他再碾压式地打就是了。
他看出来了，前段时间能和阴煞军抗衡那么久的面具将军，以及他手下的两个超得力干将都不在。既然这几尊大佛都不在，他怕个球啊。
“全体听令，立即出林，进攻襄阳北门。”莫扎沉沉下令。
看着莫扎的反应，艾玉蓉等人心里一沉。
该来的，终于来了。
艾玉蓉等人手势一打，林子里所有的襄阳军立即撤退，和等候在林子尽头的那部分襄阳主力军汇合。
当莫扎的阴煞军走出林子时，襄阳军已黑压压地立在了北门前方空地上，将襄阳北门牢牢挡在身后。
两军，终于正式相撞。
短兵相接，刀剑相击。
擂鼓声，喊杀声，久久回荡在城门上空。虽然整个襄阳军都知道阴煞军的命门是肚脐，但奈何阴煞军力大无穷不惧疼痛，横冲直撞得他们根本没机会打肚脐。
襄阳北门，正式开启了最惨烈的保卫战。
刀光剑影里，身批甲胄的将士，逐渐倒在血泊之中，血腥味，渐渐弥漫。
时间，到了此刻，尽是如此漫长。
夕阳的光辉斜斜落在城门外，落在用尽全力保护襄阳的那些人身上，照耀出他们满是血污却坚定不屈的脸。
襄阳军将士，一个接一个倒下。
地上，血流成河，尸横遍野。
城门前，艾玉蓉一身血衣，手持长剑，稳稳地站在那里。她长剑出击，直刺扑上来的一个阴煞士兵肚脐。
黑血爆开，溅了她一身一脸。
她一抹脸上的黑血，飞身而起，将欲要去撞城门的另一个阴煞士兵挑飞了去。
她的附近，襄阳军将领、韩彰、四大金刚、艾虎、智化等，均同她一样，满身是血，却寸步不让。
夕阳滑过最后一丝光芒，落入了地平线以下。
黑暗笼罩，空气里，浓郁到让人作呕的血腥味，随着夜风飘向远方。
襄阳北门，已成炼狱。
襄阳军和阴煞军，完全混战在了一起，一片刀光剑影里，血液飞溅，有黑色的，也有鲜红的，混杂在一起，惨叫声和嘶吼声，此起彼伏。
到了此时此刻，无论是普通的襄阳兵，还是武力较高的将领和开封府人，都成了孤身奋战。因为，谁也顾不上谁了，即便想支援别人，也有心无力啊。
那些阴煞士兵，似乎看出了这些将领才是最难啃的骨头，开始不约而同地围攻起了他们。又因为襄阳军将领的服饰颜色和普通士兵类似，阴煞军在这混乱里，不太分得清。
于是，着便服的开封府人，便成了活靶子。
他们开始疯狂地围攻他们。
浑身是伤的艾虎，已被包围，他惨白着脸，踉跄着后退了几步。
明知必死的他，一抹脸上的血，再次举刀，向着最近那个阴煞兵冲了过去。
刀尖，准确无误地刺入了那个阴煞兵的肚脐。
阴煞兵轰然倒地，他的瞳孔里，倒映着越来越亮的刀光。那是，艾虎背后的阴煞兵趁机递出的索命之刀。
艾虎早从面前那兵的瞳孔里看到了刀光，却再无力气避开。他微微闭了眼，上一次襄阳保卫战，他运气好，连受伤都没多少，可这一次，他想，他再无那份幸运活下去了。
但，他不怕。
姐夫说了，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
他知道，即便他学武天赋有限，即便他如今照样是个武功弱鸡，可此时此刻，他却觉得，他真的成了他一直向往的大侠。
侠之小者，心有正气，见义勇为。
侠之大者，胸有家国，为国为民。
刀，扎了上来，鲜血，从艾虎背上汩汩而出。
他倒了下去......
即便艾虎倒下，围攻他的那些阴煞兵，似乎并没解恨一样，又举起了刀，往他扎去。只是，那刀还未扎上，一道黑影便扑了过来，死死护住了艾虎。
那些刀，狠狠扎进了他的身体。
那是.....智化。
他扑在艾虎身上，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却终究没能发出声音来。
他无限留念地看了眼似乎还隐隐有气息的艾虎，伸手扯掉脸上的面*具，露出一抹慈父般的笑意，缓缓闭上了眼。
这世上，见过他真面目的人，寥寥无几。
他戴面具，一开始只是因为自负自己的易、容术。但到后来，却是因为他再无颜见人。回顾这一生，他做了太多错事，造过太多孽，以至于哪怕找到了儿子，却不敢和他相认。
如今，他终于敢以真面目示人。
终于有勇气和儿子说声对不起。
可他....却再无机会了。
泪，从智化已闭上的眼角掉落。
若有来生，定当好好做人，再不负人，负天下......
此刻的艾玉蓉，哪怕仗着武功高，每次都化险为夷，但也惊险不断，身上也是大大小小伤口无数。
她身姿笔直，持剑的手，却在微微颤抖。
她不知，今日的她，是否还有那个气运活下来。
她再次举剑，脸上的泪却不受控制地滑了下来。
“弱美人，我若死了，你就给我守寡吧。”
.......
此刻的公孙策，和包拯以襄阳王一起刚刚安置好老百姓。他们不知赵曦能不能及时赶到，但他若无法赶回来，襄阳一旦城破，必将生灵涂炭。
所以，今日战事一起，他们就开始在城内按照早就策划好的方案，将所有的老百姓藏起来，以防万一。
公孙策看了看天色，身躯开始隐隐颤抖。
赵湘一言不发，嘴唇却咬得发白。
“相信他们，相信赵曦。”包拯默默地拍了拍公孙策，看了一眼赵湘，却没敢安慰她。
公孙策忽然一把抱住包拯，将头伏在他胸前。
包拯眼里早就湿润，却只能再次拍拍他。
但愿，一切还来得及......
当阴煞军和襄阳军在北门前开始混战时，赵曦，终于赶到了襄阳南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