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殿
啾啾!
几声鸟雀的鸣叫从不远处传来。
深度的沉睡与眼前的美景,让普绪克忘记了坠落之时身体所感受到的那一阵奇异的风。
她缓缓的眨眼,仿佛陷入一种所见皆为虚幻的漂浮感之中。
大概是刚刚那一觉的质量太好了……
一阵轻柔的风吹来,普绪克手里的那根白色绒羽被吹走,往一个方向飘摇而去。
她坐在原地,看着那风逗弄羽毛飘起又落下,飞出好一段儿距离。
它停住了,在那儿悠悠扬扬地打着圈。
普绪克的视线收了回去,她低头思索着,现在还不知道自己在哪,但应该……是没死吧。
什么东西又落在了她的膝头。
普绪克拿起来一看,这不是刚刚被风吹走的羽毛吗,怎么又回来了?
“还挺好看的……”
她将这绒羽举起来,细细打量,怎么看都没什么奇怪的地方,在细碎的清晨微光下,边缘似乎泛着浅浅淡淡的金光。
“这鸟吃的一定很好,油光水滑的发亮。”
人还没站起来,手里的那根羽毛却又一次,诡异地无风自动飘了出来。
普绪克确定,这一次,落在她手里的羽毛,自己完完全全拿住了,可那羽毛就像是有一股奇异的魔力挣出了手指。
她没动。
而藏身在云雾之中,嘴角噙笑的丘比特眼里浮起淡淡疑惑:“为何……不遵照神迹的指引走呢?”
只见站起来的普绪克谨慎地点了点头。
那羽毛见她不动,又自己悠悠飘了回来,落在她摊开的掌心上。
“果然有问题,大概不是什么好东西。”
说完,普绪克把羽毛一丢,她看了看太阳升起的方向,选择往羽毛指引相反的另外一个方向走去。
丘比特:“……”
不是好东西?
这可是他精心挑选,最珍贵的,靠近翅膀根部最柔软的那一部分的纯金绒羽!只要得了一根,就是最古板的老处女,灵魂僵硬如冰冷的石头也能尝到因爱而心神所动的美妙滋味。
她拿在手里难道没体会到那不一般的心动么?
明明昨夜,在睡梦中还不安分,爱不释手地揉搓着他的翅膀,现在……现在就这么丢了?
想想她在竞技场上的话语,丘比特眉头一紧。
胆大不敬神使、呆愣不遵神迹、还嫌弃他留下的赠礼。
——定是格诺斯的祭司没有好好尽到教导之责。
没有关系,他那呆呆笨笨的小妻子很快就会知道,什么是好宝贝的。
年轻的爱神这么想着。
山谷里的少女已经走出去一段距离。
-
映入眼帘的是一片茂密青葱的树林,隐隐听见风吹过金箔发出的细碎轻响。
普绪克走近了,瞧见一汪清透碧蓝的泉水,不知源头打哪儿来,汩汩流动。
她停住脚步,抬头,褐色的眼瞳微微轻颤。
在泉水之后,只一眨眼,明净的天空下,跃入眼帘之中的,是一座宏伟雄伟的宫殿,不,说是神殿也不为过。
巨大而高耸的石柱呈对称匀距将长方形的石砌正殿围起,三角门楣的檐顶下雕绘着栩栩如生的人物雕像,体型清瘦却不失健美,或拉弓,或握矛,或持盾,大方展示着身体自然的魅力,只独独有一个奇怪的地方——这些雕像里的人物眼睛的部位都蒙上了一块轻薄的绢纱。
“真美啊,坚硬粗糙的大理石能雕刻出这样轻薄的质地,格诺斯的匠人里还没有这样的好技艺……”
普绪克感叹,细细看着。
但不过一会儿,大脑敏锐的开始不安,只觉得那些人物,鲜活的有些过分了,好似真实的也隔着那眼纱,热切而忐忑地看她。
而且……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感觉有一个人动了一下。
普绪克将视线抬起,不再看那些雕塑。
在三角门楣后方,是更为高高隆起,呈圆拱形的穹顶,上面镶嵌着的正是在风中发出声音的薄薄金箔,在这正好的阳光下发出细碎闪烁的光芒。
只单单看这线条简单却庄重典雅的外部构造,就让人心中由然而生一股敬意。
普绪克当然不会傻到直接大喊有人么——这荒郊野外的,事出反常则必有妖异。
要说从那山谷这一路走来。
这所见之景色,比起格诺斯的后山有过之而无不及,尤其是步入树林之后的这一汪清泉,发出莹莹乳白的微光,朦胧而梦幻。
她抑制住自己想要上前的好好洗把脸的冲动,嘴里喃喃说道:“难道是幻觉?”
普绪克轻轻拍了拍自己的脸,扭头调转方向,试着离开。
藏在门楣里,以雕像的眼睛看着她转身的丘比特额头冒出一滴不存在的汗:“……”
他废了不少功夫才将原本定好位置的宫殿,迁到了普绪克自己选的道路尽头这儿,又从月神那用一根金羽换取了一抹永不消逝的月光,细细碾碎撒入泉水里。
凡人的婚鞋,就连底子也是华而不实的彩色碎石嵌的,走了这么些路,她的脚肯定都起泡了。
有着月华的蕴养,只要沾一沾那水,就能好。
可她只看了一眼,就走了?
丘比特开始反思自己——哪有新娘子下了婚车还要自己走路的,他实在是太没有尽好一个丈夫的责任。
而正如他所预料的,普绪克的脚步慢了下来。
她脸上露出一点儿吃痛的神情。
丘比特的心突突跳着,拳头握紧几乎要控制不住自己的心疼,若非不能现身,他现在就想要直接飞过去为她抚平伤痛。
如果普绪克看见了他的模样,那么维纳斯也将会知道……
他所做的一切努力,都将付诸东流。
这姑娘脸上的脆弱只是转瞬即逝,又绷起了脸,一副戒备的模样转过了头。
丘比特克制着自己,静静看着,她终于走进了宫殿之中。
-
普绪克迈进这里的理由其实很简单。
她看见了这宫殿不远处的后方,似乎是悬崖,这意味着她选的这条路是个死胡同。
若是再选另一条,恐怕结果也是一样的。
不管她往哪走,也许都会出现这座宫殿,这可真是……十分神奇。
普绪克摸了摸自己的裙腰,那把匕首还在。
她脱了硌脚的鞋子,赤足踩在平滑石砖铺开的地板之上。
在这金碧辉煌的宫殿,不知从哪个角落里,忽然传来雀跃而欢欣的女声,清脆而悦耳。
“年轻的新娘子,这屋子的女主人,好夫人,动一动你那沾染尘灰的脚趾,来这儿洗个舒舒服服的澡吧。”
普绪克惊悚地侧头,只瞅见一个露天的池子里缓缓上升着热气,旁的什么也没见着。
她摸上了腰间,呵斥道:“你是谁?”
“我们是您看不见的侍女,服务于您和您的丈夫。”
丈夫……
普绪克咽了一下,回过神来。
是啊,她已经嫁给比戴特山顶上的怪物,再也回不去格诺斯那个小小的寝殿了。
这一路上诡异的一切,恐怕正是那怪物的作为,目的就是将她引.诱至此。
她大着胆子又问道:“为什么不出来?”
那声音又从另一个房间里响起。
“夫人呐,遵循主人的吩咐,您无法见着我们的真容。”
她们本就是小小的野花精灵,不过得了神明轻轻一口气息,得以脱离出原身,但又没有实实在在的身体,肉|体凡胎的普绪克眼睛当然看不见。
“好吧。”
几次呼吸之间,普绪克理清了现状。
如今她应该就是在那怪物丈夫所准备的“餐桌”上了,至于这些侍女,大抵是来料理她这道可口小菜,洗漱干净,做个万全的餐前准备。
普绪克默默想着——这怪物晓得使唤仆人,也许拥有一定的理智。
不,这是肯定的,不然也不会讨要人类的女子做妻子。
那武力如何呢?
若真如巴特所说,她现在只有一把匕首,如何能赢得了有脑子又身型捉摸不定的怪物。
正当她眉头紧锁,垂眸思索之时,小鸟一样的侍女声音里带着担忧。
“若是困顿的话,您也许先该好好休息一下,只要需要,随时等待着您的呼唤。”
普绪克点头应好。
现在看来,这些侍女某种意义上也算得上是监视,自己的一言一行,皆暴露在她们的眼里,无所遁形。
那么,既然最终还是来到了这怪物的地盘,还是走一步看一步吧。
她缓缓地走进了那间宽大的露天池子里。
“……!”
她怎么?
她怎么脱了那奇怪的衣服!
丘比特忘了自己隐匿身型,踉跄两步往雕花廊柱子后一退,翅膀扬起又放下。
不,等等,这是他的妻子,他的爱人。
为什么要躲?
普绪克抱胸在池子的边缘坐了下来,她没想着要洗澡,只是想擦擦身上的油脂,再洗洗头发就好,就算是清香的橄榄油,在这么久的时间发酵一下,混着自己身上的气味,也说不上好闻。
袖子的布料简易折叠就当了布帕,上面的刺绣有些粗糙,她一边思考着自己的明日,一边洗去身上的脏污。
“瞧啊,她亮晶晶的眼睛和油光光的头发,湿湿的睫毛还挂着水珠。”
背靠廊柱的丘比特听着花精们的小声议论,忍不住想象着她在池水里的模样。
“瞧啊,她手掌上,胳膊上和额头上的红印子,真是脆弱细腻的皮肤。”
……红印子?
丘比特有些担心,昨夜他没注意有没有蚊虫的叮咬。
“那看起来不像是刚刚揉搓出来的,好像之前就有了,是亲吻留下的痕迹吗?”
“不像不像呢,倒像是细细密密的啃咬,一点儿一点儿咬过的样子,一定缠绵极了。”
这些野花精心性胆大。
嘴里也不注意什么是可以说的,什么是不可以说的,露天野地的生长让她们对于繁|衍后代所需要做的事情,完全没有任何羞耻的意识。
就这么大大方方,你一言我一语的猜测。
全然没发觉发觉她们的主人,池子里新娘子的新婚丈夫,初初心动的小爱神就在一旁,面无表情且身形僵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