恐惧
烛火缓而慢地燃烧,夜静悄悄深来。
“……您陷入了不详之梦中,请放心吧,没有人可以从这里抢走新娘,除非您的灵魂颤栗不安,自个儿要踏上前往冥府的道路,可别再让胡思乱想惊吓着……”
普绪克的视线落在跃动的火苗上,想起那些声音推着她的胳膊说出的话语。
——不详之梦?
自己不过是惊惧和忧思过度,所以才在晚餐短暂的放松里,打了个盹儿。
若那对于她们的主人来说是不详之梦的话,对自己岂不是天大的好消息?
但提及冥府,普绪克的思绪又沉了下来。
这个世界的冥府,大抵就是地狱,现在看来已经没什么是不可能的了,难道真的只有死亡,才能逃离这非人怪物的囚牢么?
绝不可将自己的性命寄托于虚无缥缈的梦境,亦或是他人的救赎。
普绪克缓缓呼出一口浊气,目光清明。
她心已不再忐忑。
……
因普绪克从餐桌上醒来,才从短暂睡梦之中惊醒的丘比特却敏锐察觉到了不一般的地方。
神明可以自如控制意识,时刻保持清醒。
但在刚刚,普绪克陷入梦境的那一瞬,他似是被某种异样的魔力所吸引,而在自己尚未发觉到的情况下,无法自控地走入了少女的梦中。
丘比特眼底闪过轻微的诧色。
是墨菲斯么……
不,若是梦神的话,黑檀木的气味即使淡薄,在他的鼻尖下,也好似丰盈了整个梦境般浓郁可闻,而且,普绪克不可能轻轻松松就醒来。(注1)
除此之外,墨菲斯所造之梦,带着罂粟花的颜色。
特有一种薄且艳丽的红色雾气,使整个梦境拥有一种朦朦胧胧的美感,诡异轻悄。
在刚刚,他却没有闻到一点儿檀木香,整个梦也清爽而真实,毫不虚幻。
那么……是睡神。
修普诺斯?
不可能,普绪克是活人,深眠于冥府黑暗之中的大神,沉默怪异,不会为一个小小凡人女子睁开沉睡的眼皮瞧上一眼。(注2)
无法得到答案,丘比特只得先将思绪搁置一旁。
若是日后有机会的话,也许能再入她的梦中窥得一二线索……
-
夜幕深沉,普绪克等待的几乎要睡过去了。
眼前的烛火开始重影晕开成一小簇,脑袋一点一点的就要打起瞌睡,在合眼的一瞬间,一股轻盈的风吹来。
这风里,普绪克鼻尖嗅到一点儿湿润的土壤气息。
清凉的湿意让她打了个激灵,普绪克揉了揉眼睛,睁开眼想往窗外看去,是不是要下雨了。
宛如蝶翼睫毛展开的一霎,火苗被无形的力量摁灭,房间里唯一一点儿微光也消失不见。
陷入完全的黑暗之中。
轰隆隆——
“啊……只是打雷,大概是风吹灭了。”
普绪克镇定下来,她捞着毯子,裹在了肩膀上,犹豫着是否要上前去再点亮烛火。
但转念一想,已经过了很久了,它都没有来……要不,先睡觉吧。
深重的困意让身体疲乏。
她已经决定躺下,带着细绒的毯子厚薄适中,贴着脸颊舒服而微暖。
普绪克在黑暗中喃喃问道:“怪物,到底是什么样子……”
“如果在睡梦中被吃掉,大概是不会痛苦的……”
她闭上了眼睛。
-
随心召来的乌云遮蔽了月光,轰隆而鸣,雷声遮掩了翅膀掀动的声响。
丘比特从窗台落下,见着躺在床上的姑娘。
她安安静静地侧躺在床榻之上,闭着眼睛,身体都在毯子里,连手指也没露出来,米白色的薄绒毯子盖着小半张脸,褐色柔顺的鬈发随意散乱开铺满枕头。
床上的空间很大……
她却小小的就这么睡在边沿,只要一个翻身,也许就会滚下去。
许是陷入了睡梦之中,浅浅而匀长地呼吸,看起来干净又乖巧得很。
安逸、恬适。
整个人都散发出无害而弱小的气息。
丘比特垂下了睫毛。
完全无法将那个意图捅死他的小疯子和眼前的温驯羊羔联系起来。
这一次,他可以有足够的时间细细端详,不必抗拒那金箭催发的混沌情|欲。
他的妻子已经在床榻之上……
她就在这,哪也不去。
这个意识让丘比特生出许多耐心,安抚了躁动的冲动渴求,反而保持了足够的冷静。
也看清了普绪克额头与胳膊上所谓的“吻痕”。
白皙的皮肤像是被什么刺激性的东西蜇伤,所留下了一片细细密密的痕迹。
若是那些花精的大小,她们的眼里,看起来也确实能说得上是啃咬与啄吻。
这……
想必是那些为她上妆敷面的老妪并未注意到荨麻刺,在抹油的揉搓之中,这些细小的刺已经扎进了柔嫩的皮肤里。
可真能忍啊……
丘比特叹了口气,走上前去,浮起淡淡光晕的手掌微微热起,想要为她拂去那些细小的蜇刺。
只是在手掌贴上额头的那一刹,响起了少女熟睡中被打扰而不满的嘤咛。
“嗯…”
普绪克睁开了眼睛,从床上坐了起来。
丘比特后退了好几步,手足无措。
“谁,是谁在那儿……”
她的眼瞳不安地晃动,在浓重的黑暗里茫然地眨眼,紧张地抓紧了手下的毛毯。
额头上仍余有微热的触感。
“也许是……”也许是那怪物。
它舔了自己的脑袋吗?!
在未知面前,普绪克睁大了双眼,恐惧在这一刻压过了先升起来的害怕,声音微微发颤。
微热的什么虚虚托着她的脸颊,普绪克没有动。
她几乎能想象那怪物炽热的鼻息打在脸颊上,细细看着她,思考从哪里下口……然后带着锋利毒牙的利口,一下子就咬断她的脖子!
她颤抖着屏住呼吸,为自己的死亡倒计时。
十、九、八、七……
数了五下,普绪克只觉得自己是个等死的傻子,她抿了抿嘴,试着动了动自己僵硬的手指,决不能坐以待毙。
还没有来得及动作。
一个轻柔而干净的男声从头顶上方落下,他说:“别害怕……”
“我是你的丈夫。”
说着,他抬起手,轻轻擦拭掉她脸上淌下的泪。
她醒了……却哭了。
丘比特只觉得那尚有余温的眼泪像是化成了滚烫至极的熔岩,灼得他心口发疼,喉结轻滚,嗓子干涩,再说不出别的话来。
他想要把她拢进怀里,可又担心吓着她。
就这么静静的站在她的身前……
-
“我是你的丈夫。”
普绪克才从那恍惚中惊醒——这个轻柔抚上她脸颊的东西,是个人的手,而不是什么怪物的舌头。
身前的人,在说完这一句话之后就默不作声了,似乎在等待着她的回应。
这是她的丈夫……
是她的丈夫……
丈夫。
普绪克咽了一下,她克制住自己发抖的手,抬起往前。
果不其然,摸到了什么,像是松软的亚麻布料,但又不一样,更为丝滑轻薄,她感受到眼前的人似乎身体一僵。
这是,腰的位置。
太好了……是个人型的怪物,那么至少,不会吃了自己,也许还可以谈谈条件?
普绪克这么想着。
她颤抖的声音开始平缓下来:“我,我是普绪克,您的妻子……”
丘比特还沉浸在她柔软手指碰及身体的奇妙触感中。
“……我是您的妻子,是格诺斯的第三位公主,希望您收回对于格诺斯降下的惩罚……”
柔软的唇瓣张合,语速不疾不徐,她明明什么也看不见,却依旧在说着。
那只手放在他的腰上,随着恳求轻轻用力。
丘比特没有说话,他低下了头。
她明明洗去了橄榄油和蜂蜜,可鼻尖在发丝里为何还是能嗅到深深的甜蜜。
忽然的靠近让普绪克再度紧张了起来,黑暗之中嗅觉愈发敏锐,只觉得自己周身都被一股清淡的气息笼罩。
并不逼人,也不强势,却让她无处可逃。
她是不是不该提格诺斯?
“我……”
普绪克想要再说些什么,那气息已经来到了脸前,身侧的床铺微微一陷,有什么的重量也上去了。
她还来不及疑惑,脸已经贴上了一面微热的墙壁。
不……这好像是个男人的胸膛?
惊讶之下普绪克往后仰去,身前的人也好好的护住了她的后脑勺,不让她磕着。
两个人就这么一齐倒在了床上。
她努力试着保持距离,想要撑开,笨拙地爬起。
可身前的“人”,完完全全地覆盖在了她的身上。
普绪克感觉到一点儿温热的鼻息,落在她的锁骨与肩窝,像是在好奇的嗅闻。
她不敢动,只能小幅度地扭动躲闪着,生怕勾起它的食欲。
-
那般青涩的推拒,对于即将到来情|事的无知反应,她绝对是纯洁的处子无疑。
柔软的芳香催促着他的动作,身体变得滚烫。
她是温驯的。
爱情金箭锋利的箭尖在心脏中死死搅动,神的本性在这一刻被完全勾起,即使是年轻未尝禁果的爱神,占有的欲亦如烈火熊熊蔓延,将理智焚烧殆尽,化成飞灰吹去。
她是他的。
宽松的上衣唯有肩膀上的饰扣连接,他低头咬下一颗金属饰扣。
在咔哒一声,宝石扣子蹭落床下,胸前春光散出,腰腹熨上一层热意的时候,这暧|昧的氛围里,普绪克才迟迟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身上的这个家伙。
它不是在嗅闻着挑剔从哪里下口吃掉她,而是要和她……
普绪克眼睛惊恐睁大,她这一刻才发现,自己根本没有做好一个怪物妻子的准备。
她接受不了和一个怪物,一个完全陌生的东西,做这种事情。
不……
她为了救格诺斯而献出自己,可没有人来救她……
那只扣在她后脑勺的手已经往下游移到了腰腹。
不……
在恐惧的喘息之中,普绪克开始剧烈动作起来,她挥动着拳头,五指,总之是自己能用出来的一切。
没有尖叫,没有哭泣。
她无声的流泪,努力抑制住自己发出无用的声音给这怪物助兴。
直到剧痛猛然攥紧腰侧。
普绪克嘴唇颤抖:“不……”
-
左胸膛的深处泛起一阵又一阵尖锐的刺痛,丘比特知道,这是金箭在翻滚着撕扯伤口,搅弄着他深处混沌的情|欲,叫嚣着享用她,与她合而为一,得到极乐。
扣着她腰肢的手不住用力。
钝痛从被握住的地方闷闷升起,只是一下,普绪克脸色惨白,推拒的手也落了下去,不再试着挣扎……如果违抗的话,一定会被捏碎。
“不……”
她茫然地看着上方。
什么也看不见。
丘比特听见带着哭腔的拒绝,抬眼那一刻看见的就是这样一双眼睛。
褐色的瞳子被黑暗所吞噬,里面见不着一点儿光彩。
他死死僵住,动弹不得。